番外五-缘聚
盈盈春日,春苕柳树。
俊美无暇的小少年微诧异,小丫头这是将自己当成了父亲。
见人不动,柳依依主动勾了勾丝锦袖袍,双臂擡着主动索取孤淮凛的拥抱。
俊逸冷清的小少年别开了脸,嗓音还有些嫩气。
“自己走。”
话音一落,柳依依盈盈的眼眸里噙满了水雾,朦朦的一片,又是委屈又是倔强的直直看着他。
柳依依举在半空的手更往上探了探,然孤淮凛实在太高了,即使如此,她也触不了分毫。
孤淮凛抿着唇,欲迈开脚先行一步。
“哥哥,凛哥哥,要你抱。”
甜甜糯糯的嗓音嫩的似能掐出水来,孤淮凛半天没动,终于那潋滟鹿眼里含着的泪滚了下来。
孤淮凛叹息一声,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抱起了小丫头。
年长她六岁的年纪,抱起并不重的她自是轻而易举。
柳依依双臂抱着小少年的颈脖,面颊趴在人的肩头,眸间尽是狡黠。
靠得近了,真的好香啊。
香的她想一直趴在他怀里闻这个味道。
不,不对。
不是趴在他的怀里,而只是想一直闻着这个味道。
“哥哥可是用了什么香囊?为什么这么香?”
小丫头探出头来,盈盈的眸亮晶晶的,漂亮的不像话。
“未用香囊。”
柳依依蹙了蹙眉,“可为什么我没有这么香?”
孤淮凛不知如何回答小丫头这个问题,便只有些僵硬的抱着人去书房找父亲。
这丫头还是交给父亲的好。
后来,许是因为这一次,每每他自书院回来时,小丫头见到他都分外高兴。
即使他对其算不上热忱,甚至时常冷冷的回应,小丫头竟是愈挫愈勇。
她似乎尤爱黏着自己。
每每他回来时,盈盈昭昭的小丫头便是携着春色满景朝他跑来,一边跑还一边脆生生大喊着。
“哥哥!凛哥哥!”
小丫头年纪越长,那张粉雕玉琢的面便愈是生长得娇花映水,莹白腻玉,灿若秋月春华。
孤淮凛已是知道娇养在兰台的潋滟花儿已是含苞待放,再过些年,小丫头定是倾城绝代之姿。
“凛哥哥,你这次好几个月都没回来了。”
惹得他心尖微漾的小丫头又是毫无顾忌扑进了他的怀里。
这年间,他个子飞速往上蹿,尤是垂髫之际的小丫头仅只有半个他高了。
他稍有些僵硬,不喜人近身的他推开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当晚,不茍言笑的父亲将他叫到了书房,眸光含着笑看着他。
“我为你订下了一门娃娃亲。”
小小的少年已具雪中寒莲之姿,眉心一蹙,还未待他出言拒绝,父亲又道:“你可愿长大后娶依依为妻?一生一世爱护她?”
父亲的声音并不大,可却激荡着他的心,他似乎感觉自己膛间的心脏要跳出来了。
与那丫头订下娃娃亲……
少年敛着眸没说话。
然知子莫如父的孤傲山已是明白自己儿子意思,道:“婚书我已备下了,但此事我并不打算声张,不然叫别人听了,还当是我们孤家养了个童养媳。”
孤淮凛点了点头,“父亲思虑周全。”
顿了顿,他又问,“那,那她知道吗?”
“她不知。这婚书交由你收着,若以后她对你生了情意,你便向她求娶,可若是她已有了心上人,便……”
孤淮凛颔首,“儿子明白。”
当日夜晚,月色清明,无尘清晖倾洒地面。
本是清宁的夜,可孤淮凛却如何也不能入眠。
脑海间时不时跃现那清甜的笑,粉腻娇靥……
最后便是那火花滚着鎏金的婚书。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否愿意,但想着或是没有像对别的女子那般排斥的。
翌日,他感到面庞稍有些痒意,耳边也是软软的唤低声。
不吵。
但是惹得心尖痒。
他竟在睡梦中也梦到小丫头。孤淮凛翻了个身,继续睡去,岂料甜甜糯糯的低喊愈来愈近,也有微微的力道在扯他被子。
陡然一睁眼,带着婴儿肥的娇靥离她极近,粉嫩的唇微张,稍有些诧异。
“凛哥哥,你总算醒了,该用早膳了。”
“嗯。”
孤淮凛掀被而起,他一向喜静,这青云居除了来打扫的侍从,便没其他人了。
待着好衣裳回过头时,小姑娘竟是两眼尖尖的看着他。
繁星春水的眼里竟让他看出了几分……
色心。
孤淮凛清咳了一声,是自己大意了,竟忘了这房里还有一个小丫头。
柳依依仍趴在榻侧,小小的身子往被褥上悄悄凑了些。
好像很软很舒服的样子。
但孤淮凛那眼神……罢了,自己是万不可染指的。
白日里,他时常在房里做功课,在扶手椅上一坐便是一下午,甚至吃了晚饭也继续着。
烛灯潋滟跳动出灯火,照亮了手中书册,也渡亮了此副神颜。
柳依依乖乖趴在案几上看他,不出声也不弄出动静,就这般一直静静的凝着,好似在欣赏一副浮翠流丹的惊世画作。
孤淮凛的眉眼本就带着些许凉意,如今白衣素袍加身,一丝不茍的样子倒真的有些老练和凛然。
柳依依想,这般的人长大了定也是清正凛冽、月中聚雪的飘飘君子。
轰隆隆——
骤然一声巨响,似整个天地都在晃动,随着刺眼的白光乍现,霹雳的雨珠倾下。
砸在树叶屋顶的巨声,似要将大地摧毁一般。
柳依依骇得不禁一抖。
轰隆隆——
外面的惊雷还在滚着,柳依依攥紧了手心,弱弱唤了一声,“凛哥哥。”
顿时,烛灯也戛然而止了,柳依依尖叫一声往端坐在椅上的小少年扑去。
“凛哥哥,我害怕,呜呜。”
孤淮凛还未来得及反应,软软的一团已经钻进怀里。
他微叹息一声,“别怕。我去点灯。”
他欲起身,然怀里抱得死死的小丫头却是不由他动一分。
“我去点灯。”
他无奈,又道。
然小丫头竟是愈抱愈紧了,“不要你走。”
就这样相持半晌,孤淮凛抿着唇手摁住了少女环住自己腰身的一双臂。
触及绵软的那一刹,孤淮凛稍僵了僵,竟从未想过女子的体肤竟是这般的软嫩。
似自己一用力便能掐出水来,甚至掐断这手骨。
他用力往下拉,柳依依吃痛,总算放开了人,却也是紧紧攥住他的大掌。
孤淮凛摇了摇头,拉着人去寻那火折子。
一只手不能将灯盏续上,孤淮凛敛眸,“先松开,你捏着这。”
小丫头吸了吸鼻子,两只手又攥住了孤淮凛递上来的袖袍。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足有毁天灭地之势,滚滚惊雷一声一声的霹雳而下。
柳依依拉着人的袖袍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夜深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孤淮凛耐着性子劝道,拖着人往门的方向拉。
“不要,外面下那么大的雨,还在打雷,我会被劈死的。”小丫头眼儿已氤上水雾,又怯又惧的望着他。
“你不会被雷劈死的,我唤个侍女来送你回去。”
话音落下,岂料小丫头竟是哭了出来,“不要,我不要走。我会被淋湿的,淋湿便是感染风寒,明日爷爷要是知道了便会责罚你的。”
湿漉漉的大眼流转明辉,含有几分说服力。
孤淮凛有些头疼,小丫头年纪不大倒学会软硬皆施了。
“这间房里只有一身床。”
见人态度松懈了稍许,柳依依连忙道:“我们可以睡一身的!”
孤淮凛被这小丫头这般言语骇得太阳xue突突的跳。
竟要同塌而眠?
自有记忆以来,他便从未与人这般亲密过。况且,他喜洁,自己用的东西尤不爱别人碰。
瞧见了小少年微冷幽眸里的不情愿和寒气,柳依依纵使有些害怕,但也不想退缩。
睫毛一眨,一滴泪缓缓自眼角滚落,在粉腻的面颊上留下一道清透的痕迹。
如斯僵持晌久,孤淮凛终是先妥协了,由洗的干干净净、褪去鞋袜的小丫头爬上了榻。
在瞧见柳依依泛红但却泛着狡黠的清眸时,他已明白自己或是被这丫头骗了。
她的目的便是为了这张宽阔的架子榻。
柳依依唇边的笑掩不下去。
“凛哥哥,你的床好大好软啊!也好香啊!”
垂髫年纪的小丫头毫无男女之别,在宽阔绵软的塌上滚了又滚。
见孤淮凛有些沉着脸仍是有些不情愿,她连将人拉了上来。
拍了拍留着一半的流苏软枕,“你睡外面,凛哥哥。”
当日夜里,小丫头睡得尤不老实,似八爪鱼一般黏腻在他身上,外面惊雷一滚,带着她也要抖上一分。
翌日一早,待柳依依醒来时,孤淮凛已经不见了。
询问了兰台侍女,才知道他一早便收拾去了书院。
小丫头难免有些黯然失色,就这么不喜欢她?这么急不可耐的避开她?
春去秋来,院子里的花木也一年比一年繁茂馥郁。
就这样过了几年,待孤淮凛又一次归家时,满是稚涩的小丫头如今已是出落的亭亭玉立含苞待放,以前婴儿肥的娇靥如今长开了些。
娉婷袅袅,豆蔻韶华。
十三岁的年纪,立在春风里,竟是比百花盛放之姿还要魅惑人心。
再有一两年便及冠的自己在看到其的第一眼,竟是无端生了些异样。
父亲像往常一般备好了菜肴,身着绿衫的小丫头看到他时,亦是怔愣在了原地。
柳依依有些不敢擡头看。
面前的男子俊拔高大,一席白袍聚雪含月般清冷,记忆中那张精雕细琢的俊脸此刻更是美得不像话,美得让人觉得多看一眼便是对这云间月画中仙的亵渎和染指。
那双昳丽的桃花眸也更冷了,有些疏离的冷,虽唇角是挂着淡淡的笑与爷爷说着话。
可她觉得,这人光是站在那里也令人望而生畏,拒人千里之外。
这些年,她很少见他了。
他这次去的书院很远,鲜少回来,便是回来了,也是匆匆吃了个饭便走,而她与其更少碰面了。
“怎么了依依?别杵在那儿了,你也很久没见你凛哥哥了,过来叫叫人。”
孤傲山发现了半隐在门后的小少女,连招手将人唤了过来。
柳依依捏了捏手心,呈皓腕于腹间走上前去。
这些年爷爷也请了许多先生嬷嬷来教她许多高门贵女们学的东西。
插花、点茶、研磨,甚至暗中在书房帮着他修复古老的书籍典策。
若不提起修复,她倒真的险些忘了自己十几年前未来这异世时是一位古籍修复员呢。
意识到自己思绪飘得太远,柳依依回过神来,行了个礼。
可叫出口的话却又咽了回去。
她不知道自己该叫哥哥……还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