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最近总是睡不好。
虽然最近没发生什么大事儿,司马经年也从城外平安归来,可皇后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
吃不下,睡不着,冥冥之中,总觉得浑身上下不对劲,似是有事儿要发生。
但看着安静如常的后宫,看着皇上每日都来坤宁宫与她闲聊时的淡然模样,她又觉得,可能一切都是自己太过多疑了。
可今儿,她又没睡好。
她几乎是从睡梦中尖叫着醒来的。
澜冰此时正在殿外候着,她一听寝宫里的尖叫声,立即就闯了进来,却见皇后正气喘吁吁,双眼出神地望着前方虚无的某处,似乎还没有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娘娘又做噩梦了?”澜冰温暖的声音在皇后的耳边响起。
一个“又”字,拉回了皇后的思绪,她猛地回过神来,却见澜冰已去旁边给自己倒茶了。
“我梦见好多死人……”皇后喃喃道。
澜冰将一盏凉茶拿了过来,递给皇后,说:“娘娘莫慌,先喝口凉茶定定神。”
皇后擡眼看向澜冰,恐慌道:“我最近一连两三天都梦见死人,他们满身都是血,还有好多人,他们连头都没有了!”
澜冰笑了笑,将皇后身上的被褥给她掖了掖,说:“以前我倒是听其他人说起过,好像梦见死人,是代表要发财了。”
“真的?”皇后那双依旧恐慌的眉眼,似乎稍稍安定了几分。
“对啊!而且,听《周公解梦》里讲,若是鲜血越多,代表财气越旺呢!”澜冰将皇后喝尽的凉茶拿到一边,还不忘带着轻松的口气,说:“真是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了!”
澜冰这么左一句右一句的,虽不一定说的是真的,但却让皇后的身心给安静了下来。
她的嘴角淡然一笑,说:“本宫天天身处后宫,哪儿还来的什么财气?左不过又是皇上的赏赐罢了。现在几时了?”
“辰时末了。”
“这么晚了?”皇后乏力地下了床,说:“你怎么不早点儿叫醒我的?”
“娘娘最近睡不好,身子乏得很,好不容易安睡了,我怎么舍得再叫醒你?”澜冰一边帮她梳妆,一边说:“刚才贵妃娘娘来请安,奴婢自个儿做主,让她回去了。”
“嗯,如此甚好。本宫最近也不想见她。”说到这儿,皇后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一见到她,我就想起她那个妹妹,海颜。”
“好,那奴婢最近多帮您挡着些。”
说到这儿,皇后叹了口气,道:“哎,前两天皇上跟本宫说,打算最近就要开始正式指婚了。说到底,我就是不满意这桩婚事。”
澜冰对着铜镜里的皇后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她只能认真地帮皇后梳妆。
皇后继续道:“若不是海家财大气粗,这桩婚事本宫是要反对到底的!哎,年儿也不是个省心的,到现在都在跟我拧着脾气。”
澜冰给皇后描眉,道:“太子殿下那叫做帝王之气,他终究是要做高位的!”
这话说的,皇后爱听。也让皇后那颗紧绷的心,稍稍松缓了一些。她喟叹道:“本宫听说,那个海颜一同出去了一趟,结果就得了个什么怪病回来。若是再与我的年儿成婚,那岂不是娶了个药罐子进门了?”
澜冰给皇后的发髻上插了根金簪,对着铜镜笑道:“那不正好?到时候她可不得都听着皇后娘娘您的?”
“哼,那丫头就是个有主意的,平日里看着乖巧,你可瞧着吧!她若是进了东宫,以后定不会多贤惠的。”
“娘娘,”殿外一个小太监奔了进来:“燕王殿下来了。”
皇后一听,面上顿时一松,道:“让他进来。”
“是。”
燕王司马承踏着轻松的步伐走进正殿,当然,他不仅来了,他还给皇后带来了一样礼物。
“儿臣见过母后,母后万福!”司马承恭恭敬敬地对皇后拜道。
皇后满意地看着他,说:“起来吧!”她转而又叹了口气,说:“你倒是个有心的,从小到大,每天都来本宫这里请安,没一天是落下的。不像年儿,被一些人迷得五迷三道的,好几天都见不着一个人影儿的!”
司马承“嘿嘿”一笑,从宽大的袖袋中,取出一个毛茸茸的白色软物,打开手掌一看,竟是一只可爱的雪白小奶猫!
皇后“哎呀”一声,从凤椅上站起,走了过去:“这是什么小可爱呀?”
司马承将小奶猫放在皇后手上,说:“最近儿臣见母后一脸烦忧,也不知该如何为母后排忧解难,便寻了这么个小可爱来。”
皇后满心欢喜地逗起手掌中的小奶猫来。
“这只小猫刚生下来五六天,儿子瞧了觉得很是喜欢,就买了一只送给母后。”
皇后开心极了:“你看它这小可怜的样儿,站都站不稳的。哎,本宫该给它吃点儿什么呀?它这么小,能吃耗子吗?”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司马承欢快道:“现在只能给它喝点儿牛乳什么的,若是有一些新鲜的小鱼那便更好了。这小奶猫从生下来到现在,还没开过腥呢!”
“小鱼?”皇后一愣:“多大的?”
“小指头大小的小银鱼就行。”
众人正在说笑着,皇后忽而余光一闪,瞥见敞开着的宫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端步走了进来。
不待小太监来禀报,她便看见了高随。
司马承一见,皇后的表哥来了,便知趣地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对高随说:“高先生前段时间布下的功课,我已提前完成。也不知写得如何,改明儿,还请高先生提前过目一下。”
望着司马承离开的身影,皇后赞许道:“这个五殿下虽然天资不如年儿,但却是个极孝顺的。你瞧,这个可爱的小奶猫就是他送给我的。这份心呐,年儿就从来不曾有过。”
高随应道:“确实。五殿下的学问还不如傅醉的一半,但为人却实在敦厚,是个难得的良臣。”
皇后摸着掌心中的小奶猫,屏退了四下奴婢,就连澜冰也都退了出去。
“今后五殿下若是能辅佐年儿那是最好,不过依本宫来看,他只要不给年儿惹麻烦,那就是大福了。”皇后端坐回凤椅中,又问:“你今儿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傅鸿来家书了。”
皇后一听,心中大喜,忙道:“他家书上说什么了?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高随便将傅鸿当下的境况跟她说了一遍,谁知,皇后本是喜悦的眉眼,顿时如寒冰过境,瞬间森寒了下来。
“所以说,皇上得知傅鸿已死的消息,却秘不发丧。实际上,傅鸿已经避开了毒手,去了玉田镇?”
“不错。”
皇后突然恐慌道:“那个追杀傅鸿的,莫不是皇上吧?”
高随一愣,忽而不知该如何回答。
很显然,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
“我看了下地形图,玉田镇距离咱们家吉州非常近,你说……咱们要不要直接做了?”高随话题一转,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皇后一怔,旋即目露凶光,愤恨道:“既如此,那干脆就直接做了吧!省得咱们夜长梦多。早点儿做更好,就不劳烦皇上指婚了。我可看不上海家这门亲。”话音刚落,皇后忽而掌心发力,一把捏住那软嫩的小奶猫。
可怜的小奶猫只在这个人世间存活了五六天,此时,它脆弱地,无助地“喵”了一声,便在皇后的掌心中,被捏死了。
高随冷冷地瞥了一眼皇后随手丢弃的那只小奶猫,他点了点头,说:“行,我这就去回信!”
“哎,傅鸿的那些个家书,你可都要烧了啊!切不可留着,省得日后会成了事端。”皇后叮嘱道。
高随一怔,口中含糊地“嗯”了一声。
皇后不知怎的,心神不宁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她又一次嘱咐道:“我这两天老是做噩梦,总是能梦到一些个死人,模样都是鲜血淋漓的,甚是恐怖。咱们做这事儿,绝对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否则,皇上若是不死,死的,可就是咱们了!”
“知道了。”高随转身离开。
其实高随根本不想烧毁那些信笺。
虽然皇后叮嘱了他多次,但高随依旧没有烧毁这些信笺。
不为别的,只为给自己留有一条后路。
高随深知,谋逆这事儿,自古以来都是要被砍头的大罪。可他留有的这些信笺,都是傅鸿写的。里面所有密谋的计划,全部都出自傅鸿的手笔。
而他高随的书信,虽然也写了一些个谋逆之计,但他的书信,早就送往南边儿了。傅鸿在外带兵打仗,总不能还天天把这么多书信都随身带着吧?
所以,若是这场谋逆之计失败了,高随可以拿着这些谋逆的罪证直接交给皇上,以谋求一个安身立命的可能。
当然,若是成功,那是最好。到时候,自己的儿子登上了皇位,从此以后更正自己的身份,那简直不用一兵一卒,就能坐上太上皇的那把交椅。
并且高随深深地觉得,自己的计划,绝对不可能失败。
高随回了太师府后,直接奔往书房,大笔一挥,写下一封给傅鸿的家书。旋即,他派出自己身边身手最好的一名打手,将家书送了出去。
剩下的……
高随站在自家的府院儿里,看着桃树枝头已经长出了嫩黄的芽尖儿,他心满意足地笑了。
剩下的,就等着傅鸿带着吉州那边已经操练多年的,专属于傅家和高家的大批亲兵,冲进京师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