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行事之缜密,其中必有重大缘故;又不见王平张嶷,便知北方有他二人护卫,大可无忧。
饮毕茶水,刘禅许了司马懿一个七子位,派自己常用宫人六名贴身服侍,又拨了孙权所献两名吴人同去照料,令司马懿暂住南院。那司马懿见侍从打整卧房,自己则使人去曹丕处探消息,一面拉了那两名吴人说话。他见一人姿容挺拔好比青山远黛,另一人则羊脂玉样的聪明剔透,一时兴起揽过他俩问了名姓。先头那个答自己叫做鲁淑,是已故吴臣鲁肃之子;顶漂亮那人却朝着他重重下拜:“只求七子再见到陛下时,向陛下提及奴婢,并请陛下将奴婢情状告知奴婢叔父。”
司马懿奇道:“你叔父是谁?”
那人泣道:“正是当朝太后——琅琊诸葛氏是也。”
原来他竟是太后亲侄诸葛恪,本来颇得孙权爱幸,哪想孙权失势后,连着他也一齐扫进了旮旯角。偏叫他生了颗比天高的心,不耐每日与下等奴仆共事,夜里只是和着一手的渣灰啼哭。如今得了服侍司马懿的机会,知他在刘禅面前正承宠,且和叔父有旧,自己翻身有望,此等机缘岂能轻易放过?
司马懿如何应付姑且后话,先说曹丕这边,他自上次赋诗后便受了凉,兼之抑郁少食,又值秋至,发起病来有如山倒。曹叡眼见着药剂连日里灌下去,曹丕却益发消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天见朝廷终于派来医官,便抓住根稻草也似,连天价的恳求他几个救好父亲。
为首的太医瞧了瞧气色,心下已有了分寸,向曹叡微微一鞠:“昭仪之病是累年旧疾,治愈虽易,根治却难,皆因以往不注重调理故;现下又多积虑,玉体羸弱,以致沉疴不起。”
曹叡急道:“可还能够救治?”
“八子还请放心,既然昭仪已归于陛下,自可静心休息,全力补养。下官当以祛湿化痰之剂疏导其体内郁气,后配补体益阳及对症之药,再加上药膳悉心安养半年,有望大好,又半年,即可痊愈。”
一番话说得曹叡转悲为喜,连连道谢。那医官草了个去瘀顺气的引子,先送去药房煎制,余下两人则取出砭石药物等,不一时,屋里尽是艾草灸焚的烟气。
与曹丕遥遥相对以南处,这时却也满室异香,司马懿屏退宫人,静立一旁,看那药壶热腾腾出着气儿,心上似也给掀了条口子,一腔情绪呲喇喇的往外冒。正是:
天潢倾覆事难追,玉牒敝帚落宫闱。
温存新药即附子,遥忆旧都是当归。
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第六回 巧使计仲达遇会诸葛恪 误弄权子瑜又逢司马昭
却说曹丕重病,司马懿恳请刘禅着人悉心照料,这当中还有个缘故:那司马懿原本呆在掖庭,只想少去招惹些是非,但后宫争斗岂又由得自己?他知孙权曹丕俱为刘禅昭仪,曹丕看似离刘禅更近,其实孙权势力远大于曹丕,曹丕想与之抗衡则非举荐自己不可,而自己一旦奉诏面圣必受制于曹丕,到那时自己既有曹丕威逼之苦,又难逃孙权记恨之厄。曹丕引刘禅宣司马懿后,他司马懿不妨先将计就计推脱染恙,如此孙权要保地位必会献手下美人;曹丕孤木难支,又难料自己态度,他身上疾病入秋易发,受此夹击定疾病不起。自己这时候来见刘禅,孙权便不会因他是曹丕旧人而过分忌惮,反倒可与自己交好,等自己在刘禅那里站稳脚跟,那曹丕也就再不能在背后施放号令。
只是曹丕这几年来日夜操劳,不太顾着身体,本就是在吊着命,倘是就此仙去,司马懿倒也不忍,遂将华佗开与曹丕的旧方抓了付药,煎好了要人给曹丕送去。他初得诸葛恪伺候,这人又有求于己,此次便遣了他去。
这诸葛恪得了命,正要好好在司马懿跟前卖弄,忙不叠一路往曹丕处去了。他进得屋内,向曹叡说自己是司马懿宫人,曹叡正恨司马懿忘恩负义害父亲窘迫至此,一腔火气要往诸葛恪身上招呼,诸葛恪连忙将方子呈与曹叡,但见底下垫着个熏得泛黄的巾子,上头有个潦草得依稀能看出形状的“华”字,曹叡晓得这是华佗标志,忽忽记起数年前事,跌坐地上叹道:“父亲,你那时若听儿一句劝,好生服药,现在病也该大好了。”
诸葛恪杵在原地察言观色,说道那年华佗拟了药方,不幸后来因战乱失散,司马懿却还记得,特地焙来,只愿曹丕速愈。曹叡道:“既然如此,何劳他亲自煎药?”
诸葛恪笑道:“七子说了,华佗去后,这药只有他掌握得好火候,非他亲历而为则难有成效。第一次服药后须隔日再服,之后隔两日,继而是三日,以此类推,服满八次,合六六三十六天,其后可请昭仪依医官的法子调养。奴婢往后自当再来七次,还望八子莫要次次都如这般悍冷,好生见外。”又说:“八子只消把这巾子带给昭仪,他自会省得意思。”
曹叡再要问,诸葛恪已搁下物事去了,除药盒底下一方巾子外,尚有几粒干了的葡萄籽,曹叡虽不解其意,也知道父亲素来喜爱葡萄,遂将东西存下不提。
这边诸葛恪回去复命,把曹丕情况添油加醋说了一通,且说曹叡千恩万谢,只仰仗着司马懿救命。司马懿暗自冷笑,心想曹叡岂能有好脸色给自己瞧的,这诸葛恪一心想着自己替他找门路,也是什么话都编得出口。他先赞了诸葛恪办事得力,眼看那诸葛恪给夸得笑吟吟的,眸子里两弯秋水好似要溢出来,便道:“我在陛下那儿提你容易,但近日陛下要单独召见大将军,你还是在我这担待些时候。”
诸葛恪道:“奴婢必尽心服侍七子,只是奴婢亦知道陛下与大将军过从甚密,这回难免要接连着同他叙旧,七子久不得见陛下,若是嫌隙之辈借机谗些不利七子之言语,可如何是好?”
司马懿笑道:“你还怕我失掉陛下恩宠了不曾?也罢,我再请你个活计去做,也是安了你的心。”令诸葛恪附耳默记,如此交代一番。
前头说到姜维带手下部属返回蜀中,脚底尚热,便被刘禅迫不及待传进宫去,时逢司马懿在侧,孙权又来请安,诸事不便多说,次日刘禅复召他问话,这才先说明了管辂卜卦之意:那北斗即代刘禅,北斗附在龟甲之上,那龟甲本是卜筮之物,暗合刘禅无甚实权;四象镌于铜片,意指其与国之重器密切关联,其中北方玄武受北斗压制,黄麟进位北方,是以实际为龙雀虎麟,而当世以此为号的,一共有四人——卧龙诸葛亮,凤雏庞统,幼麟姜维,还有一个便是冢虎司马懿。
他对着刘禅向来直言直语,并不忧心陛下因这图谶忌惮他,刘禅却说:“这靖侯不是早已殁于雒城,如何还能与卿同列四象?”
姜维道:“臣亦有疑虑,然眼下这不是要紧事,容臣改日再叙。臣此次回来,是还有密报要呈与陛下。”
刘禅把那对玉鱼捏了捏:“讲。”
“一是轲比能犯境事,经查明与伪魏余部有关,原是邓艾等人流窜北境后许以重利,唆使鲜卑作乱。如今讨寇将军王平领了命,率大军出征,旨在一举荡平贼寇。”
刘禅点头道:“有卿等在,何愁天下不太平?”
姜维又道:“二是有大秦商人名为秦论者,由交趾海道远来建邺。今天下方平,臣拟请陛下派遣二三使者去往海外,一可通风物,二则振国威。”
刘禅笑道:“伯约费心了。”
“再则,是有关丞相事。”他久在军中,对太后的称呼也自是与一般人不同。
只听见“咯”的一声,玉鱼给刘禅一碰,连着两边烛火也跳了跳。他拉过姜维双手道:“相父他出了何事?”
姜维神色微动,抽出手来拍在刘禅肩头:“陛下不用担心,丞相只是托臣给陛下带个话,陛下一看便知。”说罢从怀里取出一片竹简,上头只得一列隽逸小字:他年当为垅亩民。
那刘禅看着这字便似呆住一般,姜维犹自言道:“丞相早有归隐故里之念,苦于时乱世危已久,许多俗务还需他匡扶,暂且也抽不得身。异日诸事安置稳妥,迎陛下还于旧都,他提起辞官事,也望陛下能够成全。”
刘禅便有些闷闷不乐:“相父宁为一耕夫,也不做我大汉丞相乎?”他于相父久持大权虽时有不满,但真到自己亲政,又是十分不舍。
姜维见了刘禅魂不守舍的模样,只觉得又叹又怜,他凑近了低声道:“成都最近亦不甚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