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n_gutes_Gedicht 作品

第 19 章节

退下时,却给那锦囊掷在手里,掂了掂颇是沉重,忙不叠谢了,自退去不提。

这边曹丕将司马懿送来蜀锦展开,眼看着流金溢彩,眉目微动。且说从前司马懿擢为文学掾,与他曹丕自是相处益密。这司马懿虽有卓才,于舞文弄墨上却不甚在意,偏曹丕是个好文辞的,常与司马懿指点一二。是年重阳,曹丕因司马师满月,与吴质等摆酒来贺,因命各人以菊、蟹、酒、饵及茱萸为题,各作文一篇。司马懿拈了蟹题,只起了“琼英玉脂”一句,深以为难,使曹丕私相指教。那曹丕笑他疏懒,一面引他构思,遂成二十二句。

是时司马懿将欲写螃蟹入笼情状,苦思许久,曹丕却闲庭信步,正在试一副甲胄。当时男子修整仪容之风已盛,望族子弟多好敷粉施朱,司马懿以初得子缘故,亦着了如此妆扮,那曹丕便把甲子悄悄朝司马懿身上一扣,惹他乍惊,因目司马懿笑道:“红妆更代青甲。”本是形容螃蟹经蒸煮后由青转红,由是使文句依“司”、“马”二韵。时隔近二十年,他司马懿还能一字不漏记起自己当年为曹丕指导所作的这篇小赋来,至于和蒋琬官职暗合,亦一时遇巧矣。

这头曹丕胡乱思想稍许,招吴质把锦缎收了。那吴质见这纹样眼熟,却留了个心眼,只向曹丕道:“陛下开后宫升拔之先,令各宫举荐宫人进位。如今八子进为美人,又擢朱然长使,昭仪手下空虚,可用之人只妾与长文也,宜上书陛下,请侍中调拨新人与南吕阁。”这南吕阁便是曹丕日常起居之处,因地在后宫北院最西,取仲秋南吕律之意而得名,又总领金华宫。

曹丕道:“你倒是细心,只是举谁过来?”吴质便说:“我在西廷时和郑冲有交,他本出身贫贱,却累受昭仪任用,又得曹爽数次引荐,必愿倾力以报知遇之恩。此人见识广博,且与旧魏名士多有交接,有他相助,昭仪可添一翼。如今陛下欲以西都为留守,若昭仪为孙权所谮,获罪后宫而囚于掖庭,待陛下东迁,迢迢数千里,万难再有翻身之日。当下宜以妾等为内,曹爽为外,互相照应,逐一破解,方能克孙权而还旧都。”

他说的这个郑冲,昔日为曹丕任命尚书郎及陈留太守,后来又因曹爽举荐做了从事中郎,得近侍曹丕。曹丕喜道:“文和曾集汉以来众家注释《论语》之言,上《论语集解》于旧朝,风行一时。我甚爱他文辞高雅,不妨引为宾友,纵不能使之谋,也可再得一谈学论道之人。”当下命陈群起草请于蒋琬董允,求乞郑冲调金华宫。

这吴质曹爽各自筹划,却不知其后促成者实乃东廷夏侯玄。时东西廷来往虽不密,而夏侯玄曾与魏中郎郭修有些交情,得其裨益甚多。当时郭修率先降汉,得刘禅赐左将军衔,常在掖庭之外护卫,是以略知刘禅平衡曹孙之举。于是与夏侯玄互通内外,安插暗卫,定下栽赃曹爽之局,一举提取三名故魏要人。如今姜维搜罗隐士,这郭修便布下风评,使夏侯玄以才学进,得以随侍刘禅。他因戴罪之身暂需考校,与曹爽见面不便,遂先着郭修心腹往去打探,这便是曹爽遇会夏侯玄之前因。至于姜维所疑刺客等事,牵连甚广,又非夏侯玄等所能知之,暂按下不表,待日后事发再叙。

前头说到曹爽得玉鱼之后,翌日等姜维回来,把那夏侯玄交代的一番话与他说了。姜维岂不知这鱼形状,当即扣了,又把官署清查一遍,非寻出遗失玉鱼之人;哪知这些天他在外奔走,又遇曹植事,官署守卫调去大半,余下诸人以姜维待曹爽亲厚,皆不以为意,竟是没一个知道此物由来。姜维气恼之下调他们挨个训斥,而后整装备驾,直往刘禅宫中去了。

这厢刘禅正翻阅谯周所注论语,看姜维进来忙让了座,因道:“伯约自外发都中遗才,朕也于掖庭之中起可用之人;因有掖庭夏侯玄者,据传极有才干,朕只取他出来,昨日暂时未提,卿可想见一见哪?”姜维拱手说道:“以后再议。”遂将玉鱼给刘禅看了。那刘禅果然瞠目结舌,把手上那对同它一比照,更无二致。再一摆弄,那鱼便从正中剖开,内有一枚转珠,刘禅奇道:“如此机栝设计,只得相父所有,卿却是从何得来?”

姜维道:“此物确为丞相过手设计,但未必早年没有流传在外,只陛下与臣不知罢了。想是丞相初仕先帝时,曾做数个鱼形,因为战火遗失一只,辗转时日,落入他人之手,为曹爽偶然拾得,或有三故:其一为宫城往来者众,今又杂居以魏吴人,行路时不慎把它丢在将军署近旁;其二,有人蓄意把它扔在那里,或图进身,或为栽赃,如前次香囊故事;其三则是……”刘禅听他逐一剖析,只觉得好笑又心疼,打断他道:“罢了罢了,伯约何必竭虑至此,权当相父之物失而复得便是了。”姜维看向刘禅,只听他又道:“朕很欢喜。朕看见你,跟看见这鱼一般,自然都是欢喜的。”一面让左右传那夏侯玄过来,说道:“听闻太初擅经史,今伯约幕下谯周进《论语注》,有一二处朕尚不明其义,太初可愿指教?”

那夏侯玄道:“罪臣不敢。昨夜玄梦见一鱼跃入宫城东南角,而后火起,至今仍觉惊怖,惟战战兢兢,口舌不利,是以不能妄论。”刘禅笑道:“可巧朕身边有仲谋所进名叫宋寿者,专司占梦,其灵验不输相父身边赵直,可请他来为太初解疑。”当即传令宋寿过来,使夏侯玄将梦中情景细细道出。那宋寿道:“鱼者,刀下田,其下有火。刀于田上,意为刈收粟麦;东南为巽木卦,使火附着于木,为仓廪足,户口旺,合丰收之象,应在明年。”刘禅便令宋寿退下,说道:“如此太初可安心了?”又说:“昨日伯约官署处也得玉鱼一个,可见鱼乃吉兆,当使子建制鱼赋行于天下。”让夏侯玄过来坐了,他自与姜维坐在一处。

夏侯玄稍解,说道:“陛下命玄讲解论语,玄虽可勉力而为,毕竟不如当行之人。陛下何以舍美玉而求顽石?”刘禅指着姜维道:“伯约正招致才学,意在掖后进以共议制度,太初如能再举荐几人,自是再好不过。”夏侯玄谢道:“故魏黄初年间郑冲等献《论语集解》,领一时学风,陛下可召他来见,必有收获。”刘禅听罢颇有些为难:“可巧子桓要朕拨郑冲过去服侍,朕竟不知该依子桓所请,还是凭太初所举邀先他来见朕。”

夏侯玄便道:“其实不然。集解一书虽为郑冲所上,却是集多人心血所成,其中一人名叫何晏,与撰书诸人不同,旧时官位不显,却极有见地,因与玄同在东廷,由是投缘。”刘禅一面笑,一面看了姜维说:“除太初外,还有这等奇人?朕倒要请他过来。”夏侯玄道:“这当中自有一段故事,只不知陛下可有兴趣。”那刘禅如何不应允?当即摆茶煨粥,听他一一道来。

且说其时夏侯玄初任黄门侍郎,因不耐与曹叡所亲近的毛曾同坐,为曹叡不喜,那曹叡向父亲举荐人物时便略去他不说,以致其名不显;又有曹操假子何晏,因举止轻浮深为曹丕父子所恶,不得官职。两人因际遇及见解相类,而暗有相惜之意。稍后曹爽得进,擢表弟于左右,那何晏仍然散居在外。时值郑冲进书,曹丕甚悦,诏撰书诸人觐见;何晏因其名列于册上也得邀请,那曹丕见了他便大为不喜,转身不去看他。郑冲荀??等人皆陈己见,何晏因曹丕不待见自己,只抱着美酒鲜果自顾自食用,更不搭理他人。

恰曹丕论及“回也庶乎屡空”一句,其下有注“空犹虚中也”云云,颇觉有趣,待问郑冲等人,却是俱答不得要领,同注书的孙邕道:“此条为何平叔所注,陛下可问其用意。”曹丕皱眉道:“如此便请他来解罢。”仍然不看何晏。一旁曹羲忙拉了何晏衣袖,示意陛下发问。

何晏方把只橘子咽下肚,嘴边汁水横流,伸手慢慢抹了,才道:“陛下可知‘无为也,故用天下而有余’乎?”曹丕冷笑:“这是《庄子》语,朕却为何不知?”何晏又道:“陛下只知其出处,不知其深意,由是不能解臣注解矣!”曹丕更加不喜,又不好当即发作,只先听他续道:“无为,而后能无不为。”他指指眼前半个橘子:“譬如这蜜橘,长于橘树,烂熟于地,又生新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