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n_gutes_Gedicht 作品

第 20 章节

由是无有穷尽,试问是树生橘,还是橘生树?——皆非也。究其根本,生于无也。天地之生,恰此橘之成,倘天地之外有策动使天之为天,试问天外之天又为何物所驱驰?是以天地之外原本无物,而何以有天地,——都从无中化来,无生有,有生万物,由内而不由外。是以有恃无而生,事由无而成,颜回之空以知道,臣注之虚以释名,实与此同义。”当时老庄之说初兴,时人或有所涉猎,他等见何晏陈抒有无之道,俱是存了意兴,且由他滔滔不绝说下去。

那曹丕未想引何晏大发议论,终于出尽风头,待要喝止,又不忍拂众意,却听他再说:“臣见识浅薄,未发嘐论,实以道家之学注经也。‘其于庶几每能虚中者,唯回怀道深远’,是庄子‘惟道集虚’意;‘不虚心,不能知道’,以及‘虽非天命而偶富,亦所以不虚心也’,又由‘虚者,心斋也’一句化出。”继而再述及它句,余人竟无一插话,直把个群英会变作一人堂。

那之后何晏声名大显,不久又作《无名论》,更得一时风头。而他不知收敛,越发为曹丕厌恶,只令其在朝为冗官。那边曹爽因为夏侯玄与他亲近缘故,倒存了结交心思,只暗下同之狎昵。这会夏侯玄向刘禅提起这段故事,遂勾起刘禅好奇,还待问何为有无,夏侯玄因道:“夫惟无名,故可得遍以天下之名名之。此玄与平叔见地所同者。陛下如有兴味,可教他与陛下解惑。”他意在集结朋党,于朝中扎稳脚跟,与后宫曹丕、曹爽呈三面支援之势,至于自己归刘禅抑或归姜维,全不在话下。

果然刘禅先着姜维将夏侯玄收入幕下,不日又去东廷寻访何晏。那姜维自获玄晏二人后,方有与谯周等辩国富民安事,其时太后书信已到,曹爽献鱼当在此数日之前,此为倒叙之法也,列位需知。

那姜维自说了赋税选拔等见解,而后又集结诸人及蒋琬再定官学。何晏新得倚重,自然不忘好好卖弄。他以古今经学源流为例,且述官方对学问之干涉。要知道秦以来六经诸子多遭焚毁,起先只由儒生记诵,以隶书书写然后传习;其后许多年间陆续有古籀文经籍现世,与今文隶书互有异同,由此始有今文与古文之分。何晏道:“其时今文先行,故官学只得今文经学,而藏古文于秘府,致使古文经只私下传授。此为官方对经学第一次取舍也。”

又值孝哀之世,刘歆因今文经时有残阙,请官府立古文经学,因当时博士反对作罢。何晏说道:“那以后王莽为图篡逆,反而法古周礼以抗时下,古文博士由是始立。往后光武帝议废古文,十数年间诸儒议论喧哗,争执不下,而古文博士终于罢废。及至章帝时,又有贾逵李育《公羊》、《左氏》之辩,章帝采贾逵见解,并行古文,今古经学格局,至此又是一变。”那《左氏》本是古文经,《公羊》为今文经,章帝以后,遂成古文压制今文之局面;又因今文经学大盛时正值谶纬风并行,是以多有互相附会,为古文学家摒斥,那古文学于是独从训诂下手,着重辨析个中音韵文字,因之也辟出一条蹊径来。至马融郑玄后,以古文为本,博采今文,化派别对立为学术兼容,又因汉末战火四起缘故,天子流离,朝廷废立尚顾及不暇,两派争端方息。

姜维熟读郑玄注经,于此岂有不能领会,他听何晏说道“古今经学本仅关乎治学,却由官府取舍而成了政见攻讦”事,颇是感慨,接话道:“其实灵帝设置鸿都门学,也是由宦竖与士人之争而起,本欲垄断官学以培植党羽,不意成就文章大业。此虽可笑,不足当今朝廷所法,亦能以治世该当行何学说而发人深省也。”何晏夏侯玄等初不服姜维,今见他武能安国,文可论道,也是个极有见识的厉害人物,兼又生性豁达,为人磊落,不吝私财,遂与那曹爽一般,亦心折于姜维。惟刘禅既得第三只玉鱼,侍中董允窃以为不安,恐其后又起事端。

这时曹丕已获郑冲,闲日里亦与他讲及古今经学,郑冲且说其后诸党借学术废立相互倾轧,诸种观点竟和何晏不谋而合,那曹丕郑冲自是不知。此为后话。

却说诸人汲汲营营,转眼便到了十月初一。这天是十月朝,合当黍矐告祖,开腊祭礼,只是与会者众多,又不知将生出何事。有分教:

他日倘须辩涸泽,君自鼓盆我自歌。

会当一骑绝尘去,蕉鹿无迹偃唇舌。

要知端的,下回讲解。

第十六回 宴鱼凫都中设席开腊祭 采桑子太庙祝歌逞威仪

礼记云:“天气上腾,地气下降。天地不通,闭塞而成冬。是月也,天子始裘。”

话说当下已近十月初一,这天乃是旧俗迎冬日,气候转寒,俄而冬至,按礼制合该于社坛及门闾之内开祭祀礼,飨日月先祖。周以来,时令不同于古,《豳风》有“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句;后来汉沿夏历,季汉因之,冬祭便定在十月。至于唐宋以后更有在当日烧制寒衣之俗,便不为本篇所列。

刘禅已将当天礼仪效庙事着太常属下预备,且由太祝进祭祀用具,又令查点后宫与会者,皆进与董允报备。又值姜维蒋琬等与他奖掖能才并议定年号事,几日下来,刘禅便十分不耐,回头只往寝宫里一瘫,向着姜维连连嗟叹诉苦。

那头姜维正点着新进侍卫的册子,看刘禅一副恨不能折在榻上的模样,因劝道:“陛下这便挨不住了,臣打量着再过些时候就是开年大祭,该比如今还忙上十倍;等到迁都之后,丞相还政陛下,军机朝务皆过陛下之手,怕又要再忙十倍。如此陛下反倒怀念起丞相来了。”刘禅听他这样一说,一激灵坐了起来,只说:“从前相父也是这般劳碌的罢?”姜维一笑,伸出五个指头:“农谷桑麻,盐铁水利,百官升黜,整治军戎,民风育化,凡国中大小事务,无不决于丞相。”刘禅伸了伸舌头,复又哼唧着倒回软榻。

他几个自终日奔忙,司马懿却百事不管,乐得逍遥。打他升为充依后,侍从人数扩充,刘禅便为他另辟一处居住,把最北的应钟楼与了他。因那里临近花园,司马懿时常过去游玩,每次只带一人随侍,这日轮到诸葛恪,余下众人只留下打扫。偏那黄皓不服新主,他看诸葛恪和司马懿亲近些,回头便和诸葛恪闹了一通,却把上午诸葛恪打翻了香炉,把烟灰溅得满屋子都是的事颠来覆去地说。

这诸葛恪岂是善罢甘休的人?当即啐他一口,骂道:“我倒是看出来你甚么肚肠了,你原是服侍天子的人,看不上这小角落的,隔三差五就发作一通,比赶趟儿还勤快。我且回了侍中,叫他打发了你,把你细软私物一并撵了,也好还我们一个清静呢。”

黄皓听他擡出董允震慑自己,又把个刘禅提起来嘲讽,心一横,往地上一蹬,冷笑道:“我还打量你能说出什么理来,原来只是管着吓唬我,偏怎生自己好似个扫帚,走哪儿扫哪儿,好端端的香炉,又没长腿,也能嗑着绊着,上回又把碗茶洒了,险些烫着充依。听你一说我也明白了,原来你是看不上他,也想早点打发自己出去。”诸葛恪呸道:“你只闭了嘴,充依便万谢了,别的全都不管!”那黄皓经不住又回句嘴:“要说不消停,我又能和你比呢?亏你眼睛里只望着太后,——太后是多金贵的人,他也瞧不上你,你心里能服气么?”

他两个兀自吵闹不休,惹那鲁淑过来,喝道:“都是灌饱了黄汤没处撒了?初一陛下祭冬,例行赏赐,眼下你们只管闹,我且去回了充依,到时候一个也别跟了去。”那黄皓气鼓鼓地散了,诸葛恪则摸进司马懿屋里,把黄皓如何无礼说了。司马懿笑道:“前些日子陛下大封后宫,我没有提你,还把你留在身边做宫人,可委屈你了。”诸葛恪道:“我理会得,现在孙昭仪最为势大,他又忌惮我,若我这就独立门户了,他岂能与我干休;我内外又没个照应,却斗不过他。只一事我待回禀充依:曹昭仪那里新添了郑冲等人,大将军又收了曹爽何晏等入幕,长久下去,终于是曹昭仪更胜一筹。他们自去争斗,待陛下大迁,我随你去了洛阳,哪里还惧他呢。”司马懿便点头说:“你也是个聪明人,不枉我看中了你。”

他摸出巾子擦了手,指尖拂过上头那个“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