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的纸灰,摆成扁圆,朝向东北面。当时佛教茶毗火葬法东渐,带及烧撒纸制祭品,一般人祀先祖仍惯用真钱填埋土中,而魏人上层已先兴起焚烧之俗;又以便于点燃缘故,多改用纸钱代替。曹爽见状忙说:“这是今早我那夏侯表叔祭他父亲留的,只因伯约近日不在,他这些人便嚣张许多,竟在将军署内烧起纸了。”一面要去收捡,姜维止住他道:“祭父母事本常情也,昭伯只放它在那便好。”
曹爽又道:“他因才到我这里,未赶上十月祭,遂趁月末前补祭一份,聊表心意。”姜维道:“却是不与他计较。你那表叔现在何处?可带我同他一叙?”曹爽如何不应允,便引了姜维等人来见。
他嘴上说的表叔名叫夏侯霸,与夏侯玄俱是夏侯族中亲属,论排序还长着夏侯玄一辈,早些时候亦同曹爽有厚交。其父乃是曹操身边的大将夏侯渊,因在和刘备争夺定军山时为部将黄忠所杀,夏侯霸身在魏地,便暗暗发誓为父报仇。
岂知数年后黄忠刘备相继离世,夏侯霸切齿痛恨之仇雠既已不在,满腔复仇之志也淡了许多,是以反执着于魏朝党争。他早些时候跟在曹爽手下,与司马懿及其亲信郭淮向来不和,言语之间多有龃龉。那郭淮亦是个有心的,屡屡从军御敌,每多奇策,颇得朝廷信任,无奈有曹爽制肘,未得尽封,他因此与司马懿等暗中谋划如何牵制曹爽势力,夏侯霸也因此名列其中。
这夏侯霸如何不知道郭淮想办法挤兑他,他拿到对方把柄后自去通了曹爽,曹爽一怒之下到曹丕跟前大谮司马懿有不臣之心,更把曹操在时“狼顾之相”及令曹丕提防语重提一遍,再细数夏侯渊兄弟之劳苦,先帝在时亦极为敬重,陛下又怎能忍心其子侄遭小人陷害云云。曹丕给他一通哭诉扰得颇是烦躁,而物证俱在,不得已削了司马懿军中大权,改令他人督兵。当时魏廷尚疲于应对北方夷狄骚扰,太后又数次与孙权约从进军,锐不可当,岂能在将帅任用上反复无常?后来倾覆,即根源于此。
曹丕既为刘禅收入后宫,曹爽夏侯霸及司马懿郭淮等人亦随同他入了掖庭。当时相互攻讦的一行人,而今不得不屈身在同一屋檐下,未免多有凄凉之感。那夏侯霸不比曹爽是个好权大过天的,他见父仇无论如何也是报不得的了,反念起司马懿的好处来,只嘴上不敢表露。这回因受曹爽选用,也跟在姜维署里暂作杂役;曹爽受姜维安排睡在东边房间,他夏侯霸便给布置在曹爽隔壁。
那曹爽自带众人入了隔间,姜维眼前一亮,只看见当中立着个须发微白的中年人,面貌清朗,向着他行了个礼:“久仰大将军高名,果真英姿勃发;大司马声名在外,好个雅致翩翩。不才夏侯氏,容止粗鄙,才智短浅,忝为夏侯愍侯之后,于此见过诸公。”姜维一面引了他坐下,只笑道:“卿可真会说话,叫我见了便喜欢呢。”
蒋琬望姜维一眼,心下只纳罕曹爽什么时候起了掖庭这许多人,姜维默许他这义兄行权岂非太过,姜维便往蒋琬手上一捏,叫他莫要担忧。那边夏侯霸又和夏侯玄、何晏等人依次问候,官署小吏因见姜维回来,早捧了酒菜问他,一时间热闹非常。曹爽心中欢喜,遂说道:“难得诸位也都在,伯约好容易回来一趟,料朝堂上无甚大事,恰好我也吩咐好了下头做些御寒的粥羹,不如咱们便在这里用饭罢?”
姜维笑道:“也好,我这便回了陛下,今晚留宿在此。”即令亲卫捎信刘禅,是以未及魏延用兵,更不知刘禅私授诸葛恪节度事。不想那厢诸葛恪正当心中打鼓,这面夏侯霸却也暗自计较,因他明面上祭奠父亲,实则为司马懿不能从始至终典掌大军、以致自己沦落蜀地抱憾,又知道司马懿现居刘禅后宫,更生亲近之意,欲找机会再去见他,正是:
霜冷刀风卷衣袍,提影过舟桥。应看旧年白羽,挥洒当时英豪。
阑干天外,旌旗十里,声动鼓箫。斗酒恩仇难泯,江色月满滔滔。
要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陆伯言飨客启封桂花酒 曹元仲冬月亲试娇耳汤
这姜维与曹爽等人自是吃酒用饭不提。却说那诸葛恪因给刘禅加了节钺,又指派了刘禅身边十名亲卫护送,星夜兼程,要在月初时赶赴魏延驻军之地。时西北风大盛,水势湍急,远胜陆路,诸葛恪遂与众卫弃马登船,先顺流直下江阳,而后沿江水一路东出巴郡,继而至巴东,走南郡,过江夏,穿庐江,更得丹阳水师照应,自北面下与魏延会合。
这会魏延团在黟县,更不往前,只驻兵严防贼兵偷袭,一面使西北两路军往来拒敌。当时已是仲月天气,新都郡附近山脉几欲降雪,山越亦是抵受不大住,便也缓了攻势,只是死守着近旁几个关隘不与魏延军。魏延心下冷笑,但令属下生火取暖,间或弹剑作歌,且饮酒取乐,却是为消除黟县这路敌兵警惕,使他两处好安然行军也。
他自等在林历山北,不日鄱阳守军先至乐安县东,遂与赶来围歼魏延的会稽山越激战一场,乃搬出马钧所指导的发石车五十架迎敌。那发石车本是魏时攻城所用,以一大斗盛石块,另一端系有粗绳,众兵一齐拉动绳索,大斗遂翘起,将石块砸出;马钧虑其装载颇为繁琐,据此形制再作创改,于是更以木轮载石,人力驱动,轮转不止,而迸射石块接连不断。那石头浸过水,更显冷硬,只顾往对方藏身之所招呼,一时间飞洒如雨,尘起四方。山越如何见过这般声势?只给打了个措手不及,魏延军又乘胜追击,诸寇连夜往北逃窜,便在临水处正撞见南下那路汉军,给轻装步军以连弩击溃,再无力增援费栈;西北二军却也因同他山越交战拖了不少行程。
稍时亲卫来报有轻骑来见,魏延不悦道:“我只叫他们发军中重甲合围新都,如何竟令轻骑先到?”再去看时,却是诸葛恪奔赴过来,手上且握着刘禅节度。魏延奇道:“你是何人?可是陛下有诏令托你传来?”
诸葛恪乍见魏延便觉豪气扑面,只因此人脾性矜高,素喜张扬,正与诸葛恪高傲心气暗合。诸葛恪遂向他一拜,说道:“将军勿疑,我奉陛下诏,特来助你立功。”
那头魏延见了他也生了几分亲近,暗道:“这来使生得几分俊秀,却又不比膏腴中人,柔弱之辈,倒有些形似我那丞相。”只是不喜刘禅督他太过,遂道:“陛下可是信不过我能平山越?”
诸葛恪笑道:“将军受命于丞相,不才却受陛下调遣,将军与我并不相干;他日论功行赏,仆自去向陛下表功,将军则当获赐于丞相。”魏延遂转忿为喜,将诸葛恪招呼了,一面向他问计。
那诸葛恪也不含糊,只请魏延立即发信周边诸郡县,令其配合驻军严守疆界,在所治处大张声势,招安山民。他说:“将军此前已先据守各大峪口以分割敌兵,惟林历山一带未曾攻拿,可依然按原先布置,却再出一道奇兵,摸清他屯粮所在,令甲兵佯攻,山越必然溃逃,将军便乘势夺取他等口粮,使他迫于饥寒,不得不出山归降。”
魏延大笑:“你这法子可比我的更狠些,那山贼没了东西果腹,又加上四处都在招抚,恩威并重,软硬齐施,不需多少时日便能把他尽数收拾了。”诸葛恪道:“倘无将军先布下阵势,把他诸越先割碎了,我便有智计也是无法可施的。”当下两人相谈甚欢,是夜抵足而眠,诸葛恪听魏延嗑唠叔父平时行事,倒也兴味盎然,只仍不便表明身份,与魏延但以兄弟相称。
如此不多时,山越便为二人分化瓦解殆尽。诸葛恪又建议魏延下令各郡教化山民,使其或编制入军,或屯田为民,且诸县不得拘押已降之人。却说山越未破之前,内中有个叫周遗的,佯作请降,伺机作乱,为当地县长胡伉扣留请赏;诸葛恪遂持节钺命其释放周遗,又重责胡伉,以示朝廷宽厚至此。那周遗便不敢再反,费栈闻风也束手就缚,南方诸贼遂平,正赶在腊月之前。
诸葛恪笑道:“将军虽然立此功,要知道用兵过后更需理民,可回报丞相,要他按今次方略收拢流窜山民,不出三年,东南隅可以彻底无患矣。”魏延便说:“兄前日里与陛下互通时,曾有个叫陆逊的提议抚越对策,颇有些见地,你可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