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这人经手。他且向刘禅呈了太后赏赐诸物名目,刘禅因看见有阴阳鱼一类,奇道:“相父身边向来无鱼形玩物,何时又弄了这些过来?”
特使因说道:“此是力微进贡的鲜卑红石,因状貌类鱼,故底下工匠依据色形打造出几对石鱼来。”刘禅道:“我料该是如此。”又向诸葛恪笑道:“公琰也有副用阴阳鱼石头做成的棋子,改日朕定叫他拿来与你过目。”说罢往诸葛恪腰上系着的玉鱼一握,甚为满意。
说话间内侍已擡来刘禅交代之物,却是一副玉制兰锜,碧油油的煞是剔透,上面又横着把剑。刘禅笑道:“此乃先帝赠我宝剑,一直放在卧房里,先前父皇在时,令朕跟着赵将军学剑,也略会些招式,只是近年来生疏了。”
秦论眼里望见那剑架,面上一滞,遂说:“陛下这把剑,臣在太后那里也见过一模一样的,可是中原人所说的‘鸳鸯剑’?”刘禅一笑:“你说的可是双股剑?那是先帝旧时佩剑,后来都扔进火里,再加以生铁,着巧匠重铸了八把宝剑,一把自己留用,一把与了朕,一把赐了相父。另五把则分赐给顺平赵皇后、关壮缪侯、张桓侯及朕两个弟弟。”
秦论听得有趣,又问了几把剑各自去处,刘禅因说:“其中两把你也是看见了,先帝那把供奉在太庙里,赵将军的随他一道葬进了惠陵;惜乎关将军那把失落在了荆州,张将军的也在他遇害后不见踪影。朕那永理二弟倒都随身带着,只尚未加冠,不便出来招摇。你若多待些时日,待开年大祭,便可与他二人照个面了。”
秦论一面点头,一面朝特使看一眼,那特使会意,即上前拜道:“陛下许久不见太后,于这宝剑身上却有一处不知道的。下官护送秦氏入京后,得幸与太后身边亲信闲叙几句,他便将那段秘闻说给了下官。”
刘禅也来了兴致:“卿说的亲信是魏文长还是马幼常?——你到那会文长该正在东南平乱,想来当是幼常了。”特使道:“陛下英明。”刘禅道:“你少拿这套诓我。幼常讲了甚么秘闻,只管说与朕便是。”特使如何不躬身听命?只将酒斟来奉给刘禅,他好细细说来。
那马幼常名叫马谡,本是太后极喜欢的人,在朝中亦颇有些头面。他晚上留秦论几个吃了些饭菜,因见秦论谈及太后赏赐,言语中对太后佩剑有些喜欢,遂乘着饱意,拢了他等往席后一靠:“尔等可知道丞相佩剑典出何故哪?”这马谡两眼先在周围人身上晃荡一圈,见他几个尚在迷惘,方道:“丞相之剑名曰‘章武’,与陛下佩剑刻字却是不同的。陛下剑上有‘建兴’二字,是建兴元年九月丞相亲手所斫,梁王鲁王剑上亦有建兴字样。”秦论只听得云里雾里,那特使却省得章武建兴各自是先帝和刘禅朝年号。
马谡又说:“要说丞相书法也是顶有风骨的,先帝铸剑在建安年间,其时陛下年纪尚幼,先只赐了三位将军各自一把,令丞相斫上‘建安’篆字,此三者即名建安三剑;后数年,先帝辞世,以余下三把留与陛下及梁鲁二王,丞相又以‘建兴’凿之,是名建兴三剑也。尔可知道先帝之剑又叫做甚么?”
余人只作不知,马谡颇有些得意,遂道:“和丞相一样,也是‘章武’,此为先帝承继汉统后所刻,与丞相一人一把,这便是章武双剑了。”特使因笑道:“帝后复汉,同持章武剑;三位将军襄先帝大业于建安年中,故使建安剑;陛下改元建兴,当配建兴剑——这可有甚么稀奇的?”
马谡笑道:“你那秦兄只得了太后所赐石鱼,便喜欢得很了,可知道先帝除铸剑外,尚给每把剑配了只玉鱼,内承太后机关巧思,一共八个,个个比先头那石鱼更加精致?”
特使将马谡此话尽数转述刘禅,刘禅自然讶异不已,一面捏紧手里那对玉鱼,又与诸葛恪对视一眼:“朕只道那是相父留与朕的旧物,竟不知道还有这段由来?”特使忙道:“下官也是才听参军说起,至于那八只玉鱼,今日面圣,方知道其形制究竟。”刘禅便将自己一对玉鱼递与秦论等人,果见其精美绝伦,打磨细腻,中有机栝将之一分为二。刘禅心念一动,更向诸葛恪讨回那鱼,也分作两半,仔细看时,四面纹理投在当中转珠上,画出三道横线,中间满而两头虚断,恰成坎卦形状;又看自己那对,分别是三连及六段,乃是乾坤二爻。刘禅拍手道:“这可印证幼常的话了。这鱼本就应该是八只的,却不晓得是何缘故,相父传到朕手上时只剩下两个,昭伯又捡了一个,余下五个竟不知所踪。”
特使续道:“下官当时不明白参军意思,欲向他讨来一观,参军却说玉鱼早便遗失了,太后面上不说,实则深以为憾。”原来当时先帝邀工匠蒲元铸剑,采金牛山精铁,熔双股剑为八把三尺六寸长的宝剑,以黄金作格,又配以游鱼玉雕。那玉鱼分别对应八卦图像,除先帝与太后随身佩戴乾坤双鱼外,余下的皆与宝剑分作两边保管,只存在荆州府邸。后值关羽殒命,东郡陷落,那六只玉鱼便和关羽佩剑一起俱不知去向。
刘禅听特使提起蒲元其人,想着曹植当日所述武都蒲氏氐人事,一时意动,问道:“他是武都人罢?”话已出口,方觉突兀,又不好再说甚么。好在特使并不省得个中关节,且说:“下官只知他以铸剑有功,得为相府西曹掾,未问及其家乡身世。”
刘禅只是点头,诸葛恪在旁边看着,料刘禅未必都听进去了,遂解下玉佩,双手向刘禅奉上:“陛下既得玉鱼其三,何不张榜使人寻得余下五个?也好全先帝与太后之愿。更如建安二剑,先天下未定,无暇顾及,如今也可都寻了来,告关张二侯之灵。”刘禅笑道:“元逊道尽朕心意,只是乃父至今下落未明,朕只谓寻人事大,寻物事小,宜有先后。”诸葛恪听他提起父亲,神色微动,只垂下眼眸,刘禅便往诸葛恪手上悄悄一捏,一面着人引秦论去了。
那秦论意欲在中土再停留些时日,刘禅虑特使招待不周,恰诸葛恪平越时获黝歙短人,秦论观之大觉奇异,于是朝廷赐他男女各十服侍,使其与曹植比邻而居,他自是谢恩退去。
这诸葛恪亦为刘禅安置在宫外一处府宅之内,因尚需简修,这半月他遂与刘禅同住。姜维蒋琬已去了官署查探,诸葛恪便闲下来,去那府宅之外走动,不想正撞上陆逊。他先是一惊,随即省得自己已不是当初的吴人奴仆,于是放缓步子,冲陆逊摆出笑来:“伯言,咱们可是许久不见了。”
那边陆逊却打算去拜会他,恰得了这个机会,如何不就地施展开来?因笑道:“恭喜元逊了。”诸葛恪看陆逊容色依旧,已明白三分,先叹了口气,说道:“伯言这是何苦?我虽获朝廷任用,依然只得个虚职,诸事还需先受大将军指教,可是帮不得你的。”他这样说着,一面抖了抖衣襟,只令随从下去候他。陆逊知他有意在自己面前炫耀,兼有推脱之意,也不生气,只说:“元逊新宅当是陛下耗了心力的,可带我进去一观?”
诸葛恪不便推脱,又虑着自己还未见过府宅构造,于是吩咐了侍卫几句,领了陆逊去往宅中,说道:“陛下的意思是等同去了洛阳,再为恪置办新宅,是以成都这边只腾出一老臣旧居,让我暂住在里面,自是不能和昭仪所住的地方相比的,伯言可不要嫌弃了。”陆逊笑道:“你我也共事多年,尚还不了解彼此脾性么?更不必拿这些虚的搪塞我。”诸葛恪只笑了笑,也不再多说。
他两个沿着花园走了一圈,到得一处偏房歇息,陆逊远远望着随从退去置办杂物,掩了门,笑道:“咱们都是再明白不过的人,我也不必和你绕弯子。如今元逊既已见用,想是志向不仅于此的。若得在朝廷立足,尚需有人支撑,太后自是不忙指望的,曹爽一行人蓄势待用,他等好权沽名,想必往后也与你抵牾,可不必虑着深交他们了。”诸葛恪往他身边一坐:“伯言便是想以孙昭仪之力助我扎稳脚跟,也不见得那么快的。”
陆逊笑道:“元逊考虑得当,原也不需我多说,只这朝中形势,逊还得再啰嗦几句:大将军提拔曹爽,原是为羁縻曹丕一干人,使之安心归附;可元逊经历不异给他当头一击,恰如春风化冰,那水流也是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