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东西的。”诸葛恪把头一歪:“伯言的意思是曹爽未必与曹昭仪齐心了?他自和大将军交好,也还惦记着自己在朝廷的官位,自然是服大将军多过仰曹昭仪的。”他见陆逊笑意愈浓,把个话锋一转:“今早曹爽便说自己吃了司马氏送的东西不适,伯言想是也有些打算罢?”
陆逊因说:“他未必是真的不好,冬至那日后宫原本就相互送食,哪里还分得清谁吃了谁的东西,他只需寻个由头,探一探咱们口实。至于是司马氏也好,孙昭仪也好,俱是不要紧的。”一面说着,却从身上取下一盏酒并两只蠃杯,斟满了送去诸葛恪手边:“这酒是那日我酿剩下的,元逊可尝尝它好不好。”
诸葛恪隔着一张案子,闻到一股子香气,说道:“可是桂花酒罢?”便贴近唇边抿了一口,随即眉头一锁:“口味却如何来这等古怪?”陆逊噗嗤一声笑道:“你再吃吃看。”诸葛恪遂一口饮了,又回敬他一杯,眼见陆逊也将酒吃尽,方道:“伯言那日送去给他们吃的也是这桂酒?”
陆逊道:“酒是先前的酒,只是里头加了点东西。元逊可品出些究竟来了?”诸葛恪再往杯里嗅了嗅:“香气是醇,又有些燥味,想是浸了酒药?”陆逊道:“元逊好体察,我去曹爽处时受了他一包药物,据说能够入酒,于是添了少许在里头。”诸葛恪尚自不信,陆逊便取出身上小包依次展开,诸葛恪但见花花绿绿一片,讶然道:“这是何物?”
陆逊笑道:“你也别怕,我先头即试过它,那曹爽整日里想着姜伯约提他官位,可没有这闲心钻营药石脂膏。这是他手下一个叫何晏的后生给我的,一共五味,食用时拌在一起,叫做五石散。虽药性偏烈,只要每次不服它过量,过得一两个时辰,身上暖融融的却也好受。”
诸葛恪听他一讲,隐隐觉得自己也开始热起来,遂把外袍去了一半,说道:“这炭火未免烘得太旺了。”一转头却见陆逊正笑盈盈望着自己,香炉微熏下双颊泛红,倒有些过意不去,枯坐片刻,终于挤出话来:“伯言却认为他要探咱们甚么口实?”
陆逊眉目微阖,似是内里正融作一团,大冬天的颇是受用,半饷方把那五只布包就地排作一排,说道:“元逊且看,这红的一包便是他曹爽。此人平生最喜弄权,魏之倾覆,泰半由他,倘曹丕真与他清算起来,怕他也不讨好;他要是真有心打算,陛下赐你官爵后,他自会向大将军请功,再尽擢昔日自己手下可用之人,由是再不搭理曹丕。”他一面说着,一面将丹砂移往蠃杯旁。
诸葛恪酒劲上头,眼角染上桃花:“不错,那便如何?”陆逊又将装有慈石的那包移去丹砂对面:“这青紫的却是蒋济,他虽暂附曹爽,却与曹丕一系纠缠甚密,但凡曹爽不明面里反他曹丕,蒋济便仍然能够为曹丕驱驰于殿前。他又足智多谋,是个颇难伺候的人物,此次曹爽装病,多是他的主意。”
诸葛恪笑道:“伯言讲话有些意思,我初与大将军共事,倒没料曹爽他几个各有心思。”陆逊因说:“此间道理稍一思忖即可贯通,元逊久在宫里,如今出来担待朝政,也还需逐一摸它个清楚。”他言下之意即是诸葛恪还得靠自己扶持方能应对自如。
诸葛恪便朝那包白矾一努:“白的呢?”陆逊道:“那是夏侯玄。这人不得曹丕重用,与何晏倒是趣味相投,脱了曹爽单独出来更无气候。”诸葛恪于是笑着将白矾挪到丹砂旁边。
他二人方要继续论下去,诸葛恪却嗳的一声,扶着案几歪下去,陆逊忙去扶他,诸葛恪摆手道:“你这酒邪门得很,我也只吃了一口,便承不起了。”又道:“今日便罢了,容我修整好后,再听伯言高论。”陆逊笑说:“也是你初次服食,脏腑还未适应,故觉得四肢瘫软。”说话间将五小包重又揣好,见诸葛恪仍伏在地上,伸手要把他提上来,不意脚下轻浮,摔在诸葛恪身上,那酒也撒了大半。
陆逊忙格开诸葛恪,叫声“得罪”,那诸葛恪却不似有起身之意,整个软在地上,气息沾在陆逊颈间颇是滚烫。他先已去了外袍,与陆逊说话时又褪了层中衣,如今薄薄的一层衣物,又给酒水打湿,贴在胸口起伏可见。
他陆逊未免觉得难堪,勉力撑起身子,未料左手划空,正拂在诸葛恪下身,一时间僵在一处。蓦地炭块爆开,唬得两人都一哆嗦,陆逊这才从诸葛恪身上摸下来,去打整洒开的桂酒。诸葛恪看他动作,忽然悠悠开口,眼角弯了些许情绪:“恪只料那药是发散驱寒之物,不想竟也能助兴。”
陆逊一咬牙:“改天我问那何晏去。”原来他方才说自己业已试过那药,却是诓他诸葛恪的,自己竟也不知道那五石散劲力如此凶狠绵长,发作得又远比意料中的迅速,以致着了一道。门外侍卫但看陆逊灰着一张脸踉踉跄跄步出来,俱是惊异,再去瞧诸葛恪,更如浸酒芙蓉似的半倚着墙;待要细问,那诸葛恪只擡手道:“罢了罢了。”稍许,又自顾自低低说:“我得以入宫拜在司马氏名下,亦是承他伯言遴选罢?”
却说这边姜维蒋琬自去了将军署,一眼便看见曹爽立在门口,姜维将他一把挽了道:“外头冷,昭伯仔细凉了。”曹爽笑道:“听见伯约要过来,我便早早来候着了。”姜维把他上下打量几眼:“昭伯倒不像是身子不好的。”又说:“怎的不见太初等人?将他们一并唤来罢,再有哪里不好,也逐一问个明白。”曹爽忙说:“他几个都缩在里屋避风,你们随我过去便是。”一面领了姜蒋二人往里走,压在姜维耳边道:“我身上是没甚么异样的,因那天司马仲达送来的糕饼搁几子上没来得及吃,给他们分食了。除糕饼外,其余的均是我几人同享,这才疑心到他身上。”
未几,外头传司马懿已到,姜维朝蒋琬一笑,说道:“来得刚刚好。”正是:
更深夜漏几时休,总被流光偷。廊外七八雪点,吹落枕边愁。
持紫绶,去花裘,醉金瓯。巫山到处,乍暖还寒,雨散云收。
要知道后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剥茧抽丝仲达再论管辂 去粗存精姜维方师孔明
话说司马懿片刻即到,其时姜维方入里屋,便使亲卫过去迎接,他好和蒋琬一同查看情况。曹爽遂着了灯,引姜维一行人探进去。姜维拨给曹爽的卧房足有五间,除最外头做厅堂茶室之用,余下的便由曹爽自行安排杂货诸物;往后乃是个小园子,两边各自连着十步廊轩,直通往东西两处卧房。
这曹爽平日里都睡在东厢,与何晏夏侯玄厮混在一处,西厢及偏房却留与后来人。因他几个发了病,俱挪往西边客房,姜维只见蒋济几个零零散散卧在榻上,皆是一副面容灰败模样。
姜维便先问了蒋济身上状况,那蒋济回说自己食罢司马懿处糕饼,当晚即感气胀胸闷,终觉得并无大碍,按而不发,直到月初时身边十来人渐渐都显出症状来,这才起了心思,往冬至时候各宫吃食上想开去;偏他曹爽又无事,却是因他不喜司马懿,是以不曾碰应钟楼送来的东西,故而理应疑到司马懿头上。姜维心下默记,只微微点头,待再要细问旁人时,那边亲卫已带了司马懿过来,这司马懿遂先向姜维蒋琬等问过安,一面朝曹爽那处一瞥,只笑道:“昭伯,可是许多时候不见了,精神头也还那么高,约莫是有好事等在后头罢?”曹爽把袖子一拂,也憋出一丝笑来:“也就大半年未见,仲达便想念起我了不成?”
姜维蒋琬二人对视一眼,都省得从前司马懿与曹爽极不对付,若不是这次刘禅命司马懿亲自来官署释疑,想曹爽原本也不想见他。蒋琬因说道:“陛下已着人去应钟楼收捡充依所用的食材,一时半刻也检不出甚么名堂来,宫中医官亦要晚些时候方腾得出空,方能过来看视诸位。昭伯可先把当日交游名册及食材拟个单子,也好让我与伯约把条理逐个理清。”那曹爽尚要说话,司马懿却先往旁边一让,面上笑意不改:“这厢房里头平白的喧哗起来却也不好,无如昭伯随大将军与大司马移步厅上,更不必打搅他们休养。”姜维摆手道:“也罢,你我终不是深通岐黄术之人,留在这里也徒劳无功。只陛下现下在朝上接待使者,咱们今晚上便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