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这物,有甚么区别?功效上又有哪些不同?”他说话时更不看众人,火光映在面上略有些诡异。
原来何晏虽有五石散入酒的说法,他自己却是未尝试用的。那五石散固然需要冷食行散,却也少不得热酒将它烘开,发作起来便快许多。而先就把药掺在酒里,服下后药劲窜得极快,那陆逊与诸葛恪即因此中了摆布。曹爽不明此道,如何解得了司马懿疑问?只觉得身子里渐渐燥热起来,直欲醉在地上,更搭理不得司马懿,心中暗暗叫苦。
姜维看他摇摇欲坠样貌,还以为他不胜酒力,擡腿过去搀他,说道:“这便醉了不成?”往上一提气,这才省得药效已发,只得不动声色,笑指曹爽道:“你看看他,才一杯就受不住了,适才还夸口要吃何平叔的药呢。”一面朝蒋琬看去,他却撑在几上,作昏昏欲睡状,怕也是抵不住药力,故暂行权宜之计。
司马懿看他几人反应,自是不敢吃酒,又怕曹爽责他不利落,先道:“昭伯怕是喝得迷糊了,大将军着人将他扶去睡了罢。”一句话倒提醒了姜维,即传手下引曹爽回屋。那曹爽心下纵然不甘,苦于那药酒实在邪门,眼见脑子发热,继续待下去免不了坏事,只得明日过后再作打算,一边更暗把何晏骂了个底翻天。
姜维又惮着蒋琬出事,亦命人将他带去曹爽卧房之侧歇息;待安置妥当,自己便要与司马懿各自下去,那面司马懿却一手端了酒杯,直往姜维处走来。他本就向着炭火,这会身上给红彤彤的一染,映在姜维眼底化作一汪桃花春水,只听他说道:“大将军且慢些走。”
这话由司马懿说起来并不慢,姜维听在心里却别是一般滋味,只道那药酒误他耳目,心下更是一沉。稍时司马懿在他身边坐定,指甲叩着那酒杯,又说:“大将军可还记得管辂其人?”
姜维便恍惚起来,神思飘去了他初回都中那日,自己携管辂谶图于司马懿跟前炫耀一事。司马懿也不忙打搅他,只等他回过神,方说:“大将军自是不必疑心,臣与太后也常较量些阴阳谶纬之学,那图意思浅近,臣亦是知道其理的。”他持酒过来那会,目光已将厅外巡了一圈,见门户掩得密实,姜维亲卫皆守在回廊之外,这才放下心来。
姜维听他如此说法,更觉得不自在,面上仍定着笑意,乃问:“此事已过去数月,仲达怎的忽然提它起来了?”司马懿遂道:“臣若不是此次有事求于大将军,原本也无意拿它出来惹大将军心烦。”姜维虽底子比曹爽蒋琬等人好些,一时抵得住药发,由着司马懿这般拖沓下去却渐渐也是受不住的。他一面去了外衣,心下计较着司马懿如要趁他神志不甚清明时套些什么话出来,也是大不好的,于是向他一揖:“我欲再去看公琰昭伯身上如何,若充依再无别的话可讲,维可要先去了。”
司马懿笑道:“若臣要说那卦所示并非宫中四象,而是四方之局,关乎大汉国运,将军也不听么?”他却先把姜维掩住,向他一拜:“大将军亦知道这宫里不太平,陛下不追究,难道做臣子的便不能与陛下分忧么?管辂其人虽多有哗众之谈,毕竟眼观海内,所下谶言早年也曾应验过,非其能够通晓天机命理,实因他先已洞悉天下大势矣。”又道:“大将军若肯赏脸,便暂坐在这里听臣说完,自是无需开口,也不必忌惮臣从你这里听了甚么去。”姜维笑道:“仲达哪儿话,我岂会防你至此?只管说便是。”一面却暗道这司马氏善揣人心,着实令人难以设防,不得已时,只将自己在太后处学得些应对手段招呼过去。他两人一个师从太后数年,一个与太后几次斗智斗勇,这一重臣一后妃,未及正题,竟已先交手数个来回。
那姜维先存了几分想法,他既借曹爽大起掖庭罪人,本意却为一石三鸟计,先粗选旧魏可用之人以为朝廷驱驰,不令其与曹丕交缠过密,如此便于无形当中化去许多隐患;又因魏亡缘曹爽党争而起,前魏与曹爽阳奉阴违者甚众,那夏侯霸即是一例,使曹爽为诸人进身助力,徒貌合神离,也不致党附曹爽;至于掖庭方兴,乃抑孙权,略加小惠,更能得孙氏一脉尽忠。
故他初闻曹爽患病,即知道其意大略在投石问路,当是受诸葛恪拜官一事鼓动,要看看后宫前廷敌友如何划分也。不料叠生变故,他姜维欲试曹昭伯,却探司马懿,惟随机应变,再做打算。
司马懿却是另一种心思,他自知孙曹相斗,自己夹在当中难免受人裹挟,不若藏愚后宫,明面上不作打算,暗中却把将来一干重臣都打点通透。朝局瞬息万变,他所扶持的诸葛恪即归为抚越将军,现下自己又得与姜维独处,自是要不着痕迹笼络他一番。
他司马懿便取出蒋琬赠他辞文,往几上一摊,又拿酒杯压好:“将军既见过夏侯仲权,可知道他与先帝一段渊源?他父亲夏侯渊乃是曹氏之前极为倚重的大将,却于争夺汉中时为先帝部将所杀。其先正是那管辂与曹公算卜,说他当于此地折一员大将,曹洪因之退缩不前,不意却应在夏侯氏身上。”他见姜维欲开口发问,因先一步说道:“想必将军是要问,臣方说了他不过仗着消息灵便些,顺势推断,只以诡道唬弄世人,却如何又将夏侯妙才身死一事附会至此?臣曰不然。臣提管氏及妙才这段往事,事关仲权,而仲权又与此前宫中许多事息息相关。臣有三论,试为阁下一叙。”
他更指向蒋琬辞赋当中几句,说道:“蒋公欲开太平治世,此诚臣之所愿,亦是大将军为陛下所谋也;可其余人等未必尽与陛下同心,乃至放眼四海,觊觎陛下神器者亦非独汉人如是。”姜维只听他絮絮叨叨说下去,暗地里压住呼吸,乃以丹田运气,终于维持住神志清醒,想的却是刘禅曾与他说的莫防天下人云云,又听他续道:“此前大将军以北逐鲜卑之辞糊弄臣,臣却知道那管辂为人向来不作吉语,每占必凶。先前臣着了他的道,只以为四象各自对应你我绰号,却因当世有麟无龟,故强做玄武退北斗位解释;后来山越乘着轲比能及纥豆陵宾相继作乱而起,臣方知道,四象本无麒麟,仍是龙虎雀龟,分别指代四个方位的乱象。他管辂既周游神州,想必也是目之所及,而有所感,欲把往后数年天下相争形势以秘语呈给陛下。此为臣献与将军第一论也。”
姜维心下一凛,蓦地记起了先前自己做的那个四物死斗之梦,再一回想,梦里果真是没有麒麟的,乃说:“仲达却要如何解释北斗之象?”司马懿笑道:“那北斗仍还是指陛下的,只是太后既在,使陛下虚悬北方而已。”姜维便不复悦色,只沉声道:“司马仲达不得胡言乱语,可知道私议朝廷非尔后宫旧朝之臣所能及?”此话一出,他两人即愈加拜服对方,姜维赞司马懿眼光老辣,剖析时局又张弛有度;司马懿则惊异姜维禀赋强大至此,熬到现在竟也毫无醺醺之态。他却不知姜维闲暇时随太后多习些绝情断欲的心法,正能克制五石散发作时心火上升之征,姜维起初不明此理,往后乃赖其得以支撑。
司马懿遂道:“臣只说臣心中所想,半点不敢欺瞒大将军,何况太后主政多应于两汉,也非忌讳事。想陛下春秋尚轻,所逢又是乱世之末,诸事有赖太后决断,往后自当亲政。”姜维意乃稍解,司马懿又说:“臣闻曹子建自东归来,途中亦多受困于氐胡鲜卑之族,由是可知中原人口锐减,胡人内附,其险狭处不亚于魏吴旧党,大将军需早作计划,不得任由他纵行境内,迟则易生祸乱。”姜维道:“我自是知道这个理。”他二人再要说下去,亲卫忽来报医官已至,姜维调整已毕,便吃了碗茶水醒酒,又携了司马懿,去听那边怎样说法。
再说刘禅虽知道了玉鱼由来,却不晓得黄皓手上正有一个玉鱼。那黄皓自挖得此物后,日夜寻思着如何找个由头把它呈给刘禅,好容易司马懿肯栽培自己,又因为送食事给陛下召去了将军署。黄皓直等到夜深也不见司马懿回来,问了外头的宫人,方知道充依这几日怕都要宿在曹爽处,只得空候在司马懿卧房内。他因身上焦躁,在榻上辗转许久仍未能入睡,是时风声大作,黄皓忽然省起自己那宝贝来,点了灯往匣子里一摸,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