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出一身冷汗:但见原先好端端搁在里头的玉鱼竟不翼而飞,连同他先前一道放进去的连环锁也不见踪影。
他把玉鱼拿去给司马懿看后又不曾动过,定是给人悄悄顺走了。黄皓心下既恨,却不敢大声喧哗,一时间只急得他在房内打转,又后悔自己光顾着应付廖立,没提防有内贼,心里只骂道:“没眼色的东西,充依的东西也敢偷了去,明日充依回来,挨个折了你们的手,大冬天叫你们都晾在外头起冻疮,有得哭天喊地的哩。”有分教:
冷炙残羹,杯底烽烟几处觅。孤馆微闭,临波生露意。
漫语轻言,行止无相戏。空设计,花落水逝,白头更何寄。
究竟黄皓那玉鱼由谁拿了去,司马懿余下两论当是何事,待医官来后将军署处又该如何进展,且看下次分解。
第二十七回 剖时局议定前朝多用策 陈要害发难后宫数验毒
上回说那黄皓不见了玉鱼,又急又气,一时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待司马懿回来再作打算;又转念想道:“他是要我多在内事上助他,却不是处处仰他主意,何不借此机会表现一番,也好给自己博个出路?”他既得司马懿撑腰,自然胆大不少,先连夜躺下了,只待天明再央那陈祗帮自己行遮掩之事,他好造个名目自去拜见刘禅。
司马懿这边却全不知道连环锁失窃一事,他与姜维闲叙为亲卫打断,倒是不急着把话说全,又见姜维起身后更无异样,不免啧啧称奇,始知其不愧得太后亲传。
那头医官先看视毕蒋琬及曹爽,乃明言二人啖食助长虚火之物过疾,且药以酒行,流遍周身,需喂些清粥淡水静养。姜维虽不似他两人症状强烈,到底也是服散不当,一面默默记下,又将医官引去西厢。
原来曹爽所以称司马懿糕饼不洁,确是因他自己弃之未用,而他人毕竟以食用司马懿之物始病,医官略一诊断,便知道蒋济等人实因食物致病,曹爽所言不虚。姜维尚以为司马懿要辩冤,遂宽他道:“仲达莫要慌乱,待廖立验过食材也不迟。”司马懿道:“大将军既然知道臣做事谨慎,臣何必多作辩解?那糕饼臣共做了五十个,除将军署外,曹昭仪与孙昭仪两宫亦有送去,同是一批做出来的,大将军既听臣陈说那物蒸制原理,便知道曹昭伯所言乃为不实之指。”
那姜维因惦念着司马懿所说管辂一事,好生看着医官备毕蒋济等人所需之药后,自去安顿了蒋琬曹爽,与他二人吃了些清热解毒之物,又吩咐几句,这才与他司马懿折去外头,且说:“我之前在将军署因公留宿时自有一间卧房,比这边清静许多,咱们便去那里絮叨罢。”司马懿连连应允,于是穿去前厅,那司马懿径去取走自己那付药酒,又将三只空杯收捡好,见姜维看他,因说道:“适才医官已疑他两人吃了助兴之物,这药石性情暴烈,宜掖藏干净,免得再生些事端。”
待回房坐定,司马懿便道:“大将军已听臣聒噪了四象说法,实为那管辂览毕四方情势后所作;他为人喜好虚妄夸大之词,又多含糊其辞,使人不明所指,倘其后事发,自有人发管辂卜语,附会于上,盖时人以为灵验。先他算死夏侯妙才,仅云一将当折耳,若死的是那张郃,乃至曹洪一类,也一并算在他头上么?”姜维乃道:“如你说来,他可是一无是处了?”
司马懿叹道:“也不尽其然的。譬如他所卜四象一卦,虽有故作晦涩之嫌,也是提请陛下当防四夷之变,旧臣之隙,国人之绊,无以一时安乐为逸。其所发警醒语,自是可以一观。”
姜维默默点头,却要看他如何把话圆下去。果听他续道:“臣与大将军的第二论,却正指妙才其子,夏侯霸也。如今曹昭伯借了将军名头,去掖庭起他的私人,以图再复昔日荣光,可能否如愿,尚非定数,连臣也知道此理,曹昭伯与他一干门客至于不查么?自然是互有计较的,至于他们各自心向何处,容臣斗胆一猜:这仲权竟是亲近臣一些的。”姜维便道:“我闻他与你曾经下属多有不合,以致在朝互相攻讦,几成死斗,仲达何来得这般肯定?”
司马懿笑道:“大将军可要知道,那夏侯仲权因为父仇不申,常常抑郁自责,可如今他已身为汉臣,更不得报复朝廷;诸事已定,又不欲其父泉下抱憾,自然要从亡国首恶上头追究,以为替代也。当时他因与郭淮争执,举臣罪状于曹昭仪,乃将臣自雍凉强行替下,如此反复,终成恶果,是以对曹昭伯另有一番看法。他既是如此,其余人又该作何想法?曹昭伯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实比周围人更需要仰仗朝廷扶持,同样也会倒向陛下。所以臣断言,掖庭出身之魏人,几无不倚朝廷为给养者,较之孙氏一支更能尽忠。”顿了片刻,又道:“正如臣之孑然无依,只一心为将军谋耳。”
他与姜维一来一去,话锋已由管辂之卜转到魏人之防,却始终不离本意,句句指在大汉万顷碧波所潜藏之暗礁上。姜维因又省起先前都中刺客之流言,更及搜检掖庭诸事,不由皱起眉头,遂说道:“仲达先在掖庭暂住,可有觉察到甚么古怪的地方?”
司马懿拜道:“这便是臣的第三论了。宫中朝上互相有无,看似错杂,一言蔽之,仍可以管辂四象说概括之。”姜维眼里到底泛起些波澜:“愿闻高论?”
这时候外头枭鸣一声,两人才省得夜已深了,司马懿便把那药酒往姜维处一呈:“大将军若仍有兴致再同臣多说些话,又恐神力不济,可再饮一口酒,效仿方才之事。”姜维虽先运气抵御住药发,又已服下修复之物,却哪里敢再试,忙道:“我随丞相征伐时,即以伴他彻夜长谈为常,岂需外物助力?倒是仲达困乏,才宜多饮它提神。”司马懿莞尔一笑,退去一旁。
那酒仍然停在蒋琬赋文上,药末下漏,杯底起了一层阴翳,司马懿缓缓道:“臣居北宫应钟楼,自请为玄冥之端;孙氏坐南,实为朱明之象;曹昭仪栖于金华宫,当执西皞之乐;陛下乃秉天宪以坐正中,而掌东之青阳者,臣方以数语开罪大将军,由是不敢妄断。”姜维道:“你且说。”司马懿于是将那杯子药酒轻轻持起,朝着东边郑重一拜:“乃东都诸葛太后是也。”
姜维面上一凛,暗道:“果然是来说这个的。”
他却不动声色,只说:“仲达好魄力,更不似寻常藏愚之人套路,却把自己也招认出来。仲达身为旧魏重臣,自是有一干人循着卿的,至于魏败以来不满我那昭伯兄弟者,则多偏于亲近你,由是有夏侯仲权之说,此为仲达暗中之助力也。”司马懿点点头,续道:“臣为冬藏之象,面上该是不显露的,可阴助陛下收复魏中旧臣以归其心;曹昭仪却是序列金秋,当为旧臣表率,实以残败之身行肃暮之气,陛下使其安好,既可抚曹氏诸族,又不必忧他携党羽以自重,是百益无一弊矣。”
姜维更道:“如此孙氏乃是以骄阳之火象,行放任恣睢之事了?”司马懿笑说:“大将军颖悟,臣不能及也。孙昭仪以少年执掌江东,英姿洒脱,又好游猎,其人非能成百世大业之雄主,手下自有一众能人助其保有地位,何也?以其识人甚明,拜官任将,敢发常人之不能想。前周瑜、鲁肃之辈,今陆逊、朱然之流,皆效死力于他。”
姜维道:“我当是知道孙氏好织羽翼,使得后宫遍是他亲信,陛下纵容他搬去宫外居住,非不查也,实为收束吴人之举,况孙氏根基远在江东,他也不敢轻易行悖逆朝廷之事。”司马懿便说:“孙昭仪胸中志向当不在宫闱之中,臣以为可畀其旧臣之忠悃者以大任,乃宽其心;他日建业并列陪都,虚尊他个吴侯也未尝不可。”
姜维因说:“吾正有此意,只是先不得惊动他,待往后寻个名目加以褒奖便是。”这司马懿因先将自己处境托出,得了姜维信任,更无顾忌,遂一鼓作气接下话头:“陛下处中宫之正,自是不必臣多说;惟洛阳太后一脉,臣省得大将军亦是太后爱将,许多话也就不大方便直说。”姜维更把佩剑往兰锜一放,笑将起来:“仲达何来与我绕这些弯子?倘真不便说,也不至于独寻我叙话了。”
司马懿也给他逗得展颜一笑,因见姜维无甚表示,又说:“东乃是草木生发之象,其瑞兽乃是青龙,又与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