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昭仪在陛下宫里养病果有奇效,半月不到,竟愈发富态了。”
孙权只由他打趣,自己因将先头行新历那话再提一回。刘禅道:“却是不急这个。朕听说刘元卓曾受朝廷厚遇,得拜长史,惜生不逢时,不久董卓逆乱,算法乃寝;如今国贼尽除,朕由是有提拔后进以补太史部之意。昭伯所荐杨世英精于运算,有通达天文之才,朕拟赐他郎中一职,以襄国运。”
孙权便不大爽快,又转念一想:“这杨伟恰是曹爽旧时亲信,我既从鹿弟策划,宜向曹爽示好,莫如借此良机笼络杨氏一番。”遂道:“陛下再得良才,臣妾当是欢喜的;只是太史部仅他一个熟悉掌故,诸事如何能够尽得委任?总需得再进数人方可。”刘禅笑道:“便知道仲谋也有人可举,快快说来。”
孙权便道:“此人名叫阚泽,亦精推演测算。臣妾行于前吴乾象历非是刘洪原来版本,乃经这阚泽改进后方使通用。他早先不在臣妾身边,只与张子布、郑文渊俱留在吴中养病,这回却要随子布一道过来拜见陛下。”
刘禅喜道:“朕闻杨世英曾师从刘元卓,想是颇能得其要旨的;不想卿推举这人竟也能发刘氏之微。他二人若聚在一处,或可作一番辩论,朕自当为其裁夺。”一面与姜维诸葛恪相视一笑,再听他孙权言语。
孙权一时兴起,便仗着康复多玩了些时候,次日早晨因倦怠不能起;不料等晚上有了精神,仍想依昨日故事,刘禅又气又笑,乃要挟他道:“仲谋若不爱惜身体,朕即刻便将卿身上状况说与伯约几个知晓。”那孙权方才作罢。
至于陆逊心下虽觉疑惑,毕竟非是祸事,只每日送周胤过去请一趟安,见孙权益发养得滋润,因安了心去做八方筹备,自是不在话下。好在张昭车船往来却也不算太慢,到底在下旬时候到了东郊,陆逊便备了车驾,亲去接他。
这张昭岁数上去,原本不耐颠簸,先头遂选了水路,只是当季逆风,不如陆路来的快捷。他过来时容色尚好,便挂念着要去拜会孙权,因陆逊劝说乃止。这边陆逊且邀张昭去孙府自己的卧房住了,自己则打理了孙权那几座里间歇过去,离张昭且近,他陆逊睡孙权住处又无有忌讳,是夜乃先唤了阚泽,拿原先计较好的话多吩咐他几句,以确保刘禅将用乾象历为新历。
阚泽正欲在孙权底下显些身手以报旧主,只连连答应下来,一面又问了些孙权近况。
陆逊便说:“昭仪前些时候病得不轻,幸在近来由陛下接进宫去,也好了几分。”阚泽因放下心,且与陆逊议定何时入宫觐见刘禅。
这会孙权不在,诸事便落到陆逊手上,孙府一干人但听陆逊差遣。那面周胤却来报说杨伟业已转好,正要由曹爽进给刘禅。陆逊笑道:“你且莫慌,我料昭仪自己也是有计较的,如今曹爽已和曹昭仪无有利害干系,那便不过是一个‘化敌为友’的道理。”那阚泽原也有几分能耐,遂请了陆逊的命,估摸着先去会会杨伟其人。
廿五这日,陆逊先拜了名刺,引阚泽入见,正遇上刘禅拿历法一事问那杨伟。其时姜维蒋琬陪伴左右,诸葛恪及孙权挨在刘禅两侧,与陆逊相视,俱是一般意动。孙权因说道:“鹿弟可算过来了,陛下前日起便念着你的好,正有话待问你哪。”
刘禅见阚泽亲来,自是欢喜异常,先携了陆逊与阚泽来身边坐了,便要拿乾象历注问他。孙权道:“陛下倘不明处,可尽管与德润说去,他总是个才高识博的俊杰,也不惮陛下多问。”刘禅笑道:“仲谋手下旧人皆与仲谋无异乎?皆是这般坦然自若的,竟无一丝扭捏习气。”
孙权道:“原是陛下威仪至此,使得殿堂生光,有如白昼,臣等只以坦荡相对。”陆逊远远的隔着阚泽刘禅,禁不住往孙权身上多看几眼,见他圆洁润泽,言语时更多了几分慵懒媚态,心下暗道:“怎的孙郎病虽好了,倒变了这副模样,莫不是长久未有出猎,养得虚胖了罢?”
那边孙权何尝不知道陆逊在偷瞧自己,面上一热,将外衣捋得更宽松些。好在外头天冷,孙权整个儿往厚厚的裘衣里一裹,原也看不大出身形,只是开春后月份既大,更不知道能掩饰到什么时候。
刘禅点了头,又向阚泽笑道:“朕闻吴臣虞仲翔尝赞卿是蜀之扬雄,今之仲舒,乃时之矫杰也,早怀了想一见的心思。现下得偿所愿,果然不负先前期望。”
他提及虞翻,孙权却略有些不快。原来这虞翻虽精易学,毕竟刚介耿直,常作忤逆孙权之言,终致下放交州;又曾卜筮关羽将当败死,与刘备自是结有旧怨。先孙权赐宴,虞翻佯醉相欺,竟惹得孙权险些拔剑杀他,陆逊等人当也是知道个中要害。那阚泽察颜观色,心底已然明了,便再行一道礼,道:“臣当不得如此赞述,惟潜心著述而已。”
刘禅抚掌道:“朕正要拿卿著述问呢!刘元卓初创纪法斗法之精算,朕虽先有耳闻,毕竟不识其理,还待德润为朕解惑。”
阚泽因拜道:“臣观刘洪历法,其最精当处,莫如创制月离表。刘公于昏旦定月行位置,测其远近,十数年乃成,实将每日月行轨迹记录在册,推及相邻日月行之差,并演算月行均度,以此可任意推定时刻。只是刘氏历法仅应用于计算交食,无如以其定朔,既明月历,后世当可从之。”
刘禅便转了头去看杨伟,笑说:“卿先前说与朕听的,可不正是这些么?”又向阚泽道:“卿且赐座,且听世英再解。”
这杨伟立在一旁待命,正候着刘禅这声,遂欠了身子过来,与那阚泽见了礼,说道:“以臣观之,世上未有万年不易之历。月行有余,因致气朔相乖;月相乖谬,是以当朔不朔。以一时之月历行之数岁,四时失位,以春为秋,到极不准时,便只好再行新历了。”
他意下却是不以乾象历定朔法为不易之本,阚泽便道:“世英这话似是不以定朔之法为然的了?需知算法之推定,本授与渔具矣,非独贻人以鱼,虽不至以一家之言而历万世,但后来之人推算历法,想是不离刘公本意的,兄勿见怪。”
他因与杨伟一揖,又向刘禅道:“臣闻前朝太史丞韩翊曾自造黄初历,行于旧魏数年,盖称乾象历诸不甚精当处,当作新法以替;而东莱徐公河观其旨要,却以为韩氏历法仍有因袭乾象历之迹象,且交食推算上反倒不如,此不为后世演算不离其意哉?徐公河本是刘公弟子,泽有幸得他传授,乃明晦、朔、弦、望诸象之端委,后数年推行吴中,莫不称善。”
那徐公河本名徐岳,乃是当时算学大家,刘洪传他历法,他又说与阚泽,故阚泽能够尽得要领。杨伟忙还了一礼,笑道:“仆方才已白陛下徐公河诸渊源,德润可毋用多解,只是仆所说不易之历云云,尚还别有深意。”
刘禅奇道:“却是如何说法?”
杨伟更是泰然,乃说道:“臣以为但凡算法,固需传习相沿,却不必拘泥成法,以为诸事可自当中衍生。臣治历算,必先怀去陈就新之意,纵有因袭前人成法,亦不可尽囿于旧说,总是因势而动,如此方可臻于完善。”
他因朝屋内刻漏一指:“历算之事虽以日月记之,然日月所轨并非匀常之数,遂还需明时刻以辅助。”刘禅笑道:“便是先前卿与朕所说加时法?德润于此道上可有甚么见解哪?”
阚泽正欲说话,见刘禅先来问他,遂说:“陛下可知道四分历前更还有三统历否?其法始分十二时辰,因每日尚有小余,乃依计算推定加时,或子或丑,入于时刻,譬如月闰,总是一裨补之策。”
那面杨伟由是接他话头续道:“而推诸加时法各历选取有异,便不尽相同。四分历以小余减半,自子时之半起算,却又与三统法有半个时辰之差了。”
阚泽便不再多话,且听他待如何说法,那杨伟又道:“此法虽有修正时辰之效,可臣观其大略,犹以为失于精度,故臣乃创新法,持之而作刻度,亦可以反推月行时速矣。”
他一面往刘禅跟前坐定,说道:“臣之算法,自子时起算,每日有余,则将一时辰均以四段,以其一为少,中位为半,其三为太,继而再将每段三分。使三分小段与四分大段各自相加,则为少强、半强、太强之数;相减,则称少弱、半弱、太弱、辰弱。”原来先汉之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