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运算流于笼统,只能精及半个时辰。杨伟算法却将一个时辰再等分为十二份,由是运算方式更加精细。
阚泽如何不知其中要害?因说道:“乾象历已暗含精算时辰之趋势,则世英所本,又无不出于其中了。”
杨伟笑说:“这只是一端。仆所定新法,因时辰细化之故,更能推及其他。譬如黄白二道之交每岁不同,月朔蚀日,月望蚀月,一旦交食,却不定在其交点,皆因运算有余缘故。臣所出算法,既可推算食分,也能够计量日蚀亏始方位,岂不比乾象历更进了一步么?”
阚泽再与他多辩论几句,一时却僵持不下。刘禅虽于天象历法不甚通透,听他二人立论,毕竟也悟了三分,因笑道:“二卿各执一词,实则殊途同归,朕意擢你二人入太史部执掌天文算历事,辅朕行明年新历,至于往后算法劾正,皆由卿等所典便是。”
杨伟及阚泽遂谢道:“敢不从陛下调遣!”那孙权看在眼里,心下颇是得意,不经和陆逊对望一眼,又惮他瞧出什么异样,只移往阚泽处看去;诸葛恪也还念着上回误食药物之事,偏他作出一副不以为然之态,多与陆逊送了几个眼色,倒惹得陆逊不自在起来;蒋琬因朝姜维点头,那姜维却颇是心不在焉,原来廖立虽交与廷尉查办,毕竟未透出甚么要紧消息,姜维自是大不甘心,暗中仍通了司马懿消息。那司马懿又和诸葛恪往来频繁,是以他三人无形中自成一体,彼此间竟有互相倚赖之势。
刘禅一时不能尽察个中关键,倒不在话下,乃以汉承火德故,改次年为炎兴元年,进阚泽乾象历,更经杨伟修补,名为“炎兴历”,一并颁发于世;又以孙权荐阚泽、曹丕举杨伟,并皆有功,着太常属员报备二人尊号,乃道:
“朕以冲眇,初承大业,今擢杨阚二卿,继刘洪之遗泽,出革新之制度,迺罢旧历。察举之功,归于孙曹,两宫既重,宜有徽号。曹氏文辞通达,特加徽号曰文昭仪;孙氏豁朗宏达,加徽号曰大昭仪。至于曹爽诸人则留将军署待诏,年后再定升擢。”
孙权不意曹丕竟也一道加封,只因省起先前陆逊苦言谏劝,这回便未有发作,反遣周胤去往金华宫道贺。刘禅见孙权亦能通达人情,自是喜欢,遂召曹不兴入见,着他再为孙权画像;又于无人时轻咬孙权耳垂,乃道:“朕命他长住宫中,每月为卿作一张像可好?”
孙权给少年皇帝气息一冲,整个儿的稳不住起来,忙说道:“皇嗣归返已有十日,怎的陛下却不与他多待些时候?”
刘禅笑道:“璇儿自有人教养,朕已着阮嗣宗带他游习,又有钟家那孩子陪他,眼下朕只管多伴着些朕的小虎儿,怕迟些便见不着了。”
其时将要开年,刘禅因比往常更忙上十倍,又有行田制、定户口、聚才学诸般设想,兼要与闻洛阳新政,种种杂务直将排满大半年也未可知;元年秋后又要迁都,是时又是一番忙碌。眼下这孩儿将在八月前后出生,正赶上迁都时候,刘禅纵连多见他几面也是不能够的了。
孙权倒不以为然,他自不再有呕逆症状后,每日便敞开胃口将刘禅宫中的珍馐美馔悉数食尽,又兼陆逊常差手底下仆婢来宫里问候,总送些吴中野味来,孙权乐得一饱口福,且以为自己地位已稳,并不多想往后该如何打发这小儿。惟上回樊阿看视之后,刘禅又密召他入宫服侍孙权,专掌孙权脉息调养事,因劝道:“昭仪如今月份不大,自可多进些滋补药膳,待往后数月,便要节制些饮食了。”
孙权笑骂道:“我岂不知这个理?你莫多管我,若果真出了事,也不该怪罪到你头上!”樊阿只得去报了刘禅,那面刘禅欲顺了孙权意思,遂只暗地把腴腻食材换作清淡之物,使孙权不至过分发胖。
这孙权先问了刘璇去处,一面就了蒟酱蘸着一小鼎鸡脯肉送往嘴边,又道:“除皇嗣外,陛下尚有两个弟弟驻在蜀中,开年时候可会一并回来拜见?”
他问及刘禅的两个兄弟便是先前提到那刘永及刘理了。他二人原是先帝与太后所生,那刘永已长到十九岁,刘理方十四岁。章武元年六月先帝使司徒许靖行封王事,刘永册鲁王,刘理册梁王。只是当时天下不全,永理二子只取遥领虚土之意,封地仍在益州境内。
这两兄弟平日歇在住处,只在岁旦入京参与祭祀,刘禅原也见不着他们几面。这会听孙权提起,倒也动了些想念之意,因说道:“永理二弟不日便将入朝见朕,到时候朕总得羁留朝堂,也多陪不得卿,无如召伯言子布入内侍卿。”
孙权便记起那张昭素日多喜在自己耳畔絮叨,不由打个寒噤,道:“可免了这些罢,只留樊阿一人便够,臣妾正不想他几个知道呢。”
刘禅伸手揽了孙权,又往他肚腹上头一点:“朕这个孩儿迟早要交代身份的,卿却能瞒他一世么?”孙权道:“只走一时看一时罢了。臣妾身形怪异,总不能叫他们瞧见的,倒是此子诞下之后,臣妾养在榻上,也不惮着由人议论了去。”
刘禅给他逗得噗嗤一笑:“仲谋是多大的人了,也尽说这些孩气话么?也罢,朕便由着你,宫内人事调动,只说与朕知道,朕多依你;倘要吃甚么,也一并说了,朕即刻着人采办。”
孙权一面应承着,更想念起陆逊的好处来,便令樊阿多传些孙府消息与他。那面周胤倒常给陆逊遣来报信,近日多送些口信,乃问了孙权身上可还好,自己当把手底下诸事都打理干净了,令孙权安心,末了又说乌璋给养得贴了膘,因念着不宜纵它过于肥胖,乃饿它几顿,每日又赶出院子跑上数圈。孙权暗笑道:“这鹿弟怎生学着子布一样聒噪了?”
那周胤见他隔在道纱帐后头,神情颇是诡异,遂留了几分好奇,不禁往前多行几步,孙权便喝道:“休多停留!卿只往去回与伯言便是,安敢在陛下寝宫胡来?”
周胤无端挨了他一吓,心下颇是不平,又不敢多说,只暗腹诽道:“今天纵吃了你一气又有何不可?谅往后你也不回来了,让你再寻着由头发泄下便是。”一面退下不提。
转眼已过了腊月,宫里宫外却截然两种景象,忙起来的自当陀螺似的无一刻消停,无事可做的便又是另一副模样了。那刘禅该是不消多说,其下有来来往往脚不点地的,如姜维诸葛恪之属;并及因喜功好权疲于应酬的,如曹爽之流,总也是安宁不得;亦有好些受了刘禅畀任不得已劳碌的,如曹植等人;或有一时受命强起支撑的,如陆逊即是此类;更有懒在榻上闲出花的,譬如孙权之辈。
此外尚有些既无需殚精竭虑,也不甘愿闲散的,只作蛰伏状貌以待命,以曹丕及司马懿为首,便不在其内。那曹丕新封了文昭仪,身上又好了许多,金华宫上下相庆,一派喜气景象,竟不把孙权新近得宠之事放在心上。
不多日梁王已先入宫拜见皇兄,刘禅见他又长高不少,且出落得越发俊美,遂笑道:“奉孝去岁以来身子可还好罢?朕听闻你入夏后又犯了场大病,可急煞了朕。若有什么短少的,只报给朕便是,却毋须忌讳着。”那刘理素来乖觉,因一把携了刘禅手,口中连连唤着长兄,直把刘禅哄得喜笑颜开,当即多赐了他些缎帛珠玉。
刘禅既与幼弟相见,又向底下问鲁王行至何处。原来这刘永亦是个有心的,他要贺刘禅改元,便备了份献礼,是以来得稍迟些,好歹赶在岁旦祭礼前过了都中。刘禅见他送来的却是偌大一方食盒,里头鲜鱼脔切作或丝或片,弯弯折折的做成一枝梅树的形状,再撒了薄薄一层酱汁,愈加白得透明;上面再缀了一树去了蒂的梅花,红艳艳的一片,又暗合了“炎兴”一题。
刘禅心里自是喜欢,乃说道:“公寿可是存了甚么心思,却费这许多周折去做这样一道菜!”
刘永拜道:“臣知道陛下吃惯了炙肉热羹,遂进些生鲜冷食,别是一番美味。”刘禅便以鱼宴赐了姜维等人,姜维即兜了些去与曹爽尝鲜,那何晏见了却喜上眉梢,因朝曹爽肩上一拍,笑道:“却是极佳的化散食材!”他由上回姜维宫中盘查,已知道曹爽背着他偷试五石散,无事即拿曹爽打趣几句;曹爽则以自己拜官有望,并不与何晏置气,遂说:“平叔可留意些吃,仔细这月的供应给支空了,叫你往何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