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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晏倒不介意这个,他素喜陆逊待人和煦,乃携了陆逊往一旁叙话,说道:“我先头给你那药,你若用时,勿使它均匀分作五份;我方试了配比,等分入药时见效最慢,因不忍欺你,由是特来告之。”
陆逊心下失笑,暗道:“还待发作更快呢!起先我不识药性,却没来由的害苦了我。”遂笑道:“平叔本是首倡,往后此方若风行起来,总要混作一处,究竟作何分量药效最佳,还待你定夺哩。”何晏极是喜欢,又见陆逊形貌昳丽,一时间竟起了亲昵之意,碍于其人素来自持,又有曹爽在侧,不好动作,只捏了捏他手腕,以表谢意。
陆逊浑不在意,他先听曹爽说明了来意,因笑说:“昭伯来得可是不巧了,我家昭仪近来由陛下接去宫里居住,凡大事我却做不得主,只来日再说罢。”
曹爽拜道:“孙昭仪始得圣宠,本属幸事,我几个便先道声贺了;只是眼下陛下令我主掌外事,因我此前疏于此道,难免有不周到处,却要多向伯言讨教。”
陆逊因伸了根指头点住鬓角,略一思忖,说道:“如此也巧了,当下我正有件事要办,想来还需得昭伯扶助一二。”
曹爽正巴不得奉承,忙问了原由。原来之前孙权惦记着东南沿海诸事,陆逊乃承其意,于汉廷四周出行事上多作打听。如今刘禅欲从前头姜维建议,使人通行海上以期互通风物,自己虽已有举荐人选,毕竟身为后妃,不宜过分安置私人,遂托了曹爽上报,要他推卫温、诸葛直二人下月随甲士出行。
这两人均是旧时吴地将领,孙权从前即有令他等人出访夷亶以连通整片海域之念,却因陆逊及全琮力谏,乃称贸然出海非有其时而暂罢;当时他又欲交通辽东,陆逊仍与张昭一道谏止。那孙权素来强爱脸面,肯软下来将此事暂且搁置,已是承了陆逊极大的情,陆逊后来每每省起,总以为该当全力为孙权谋划,方能报他昔日厚己之恩。
可巧曹爽因着与姜维的关系,勾搭上诸葛恪自也不是难事,遂转他再去荐了卫温及诸葛直。刘禅正愁手下未有熟悉海路者可供调用,经表兄推举,即刻便为那二人拜了官职,定在二月中出海,先巡游朱崖洲以作预备。从此刘禅愈加厚爱诸葛恪,更使诸葛恪与姜维结成盟好,双管并行,同蒋琬费祎等一道助他行政。
之前司马懿所举五人当中,曹爽一线交代已毕;再说那曹植先为刘禅安置在城西,又拨谯周、王肃、阮籍等为伴,或潜心治学,或钻研韵律,一时间都中才藻大盛,竟有继扬子云文采之意,并及秉司马相如遗响之风。刘禅感念曹植之功,遂许了他恩典,使他可常入宫与兄弟叙话。
曹植自受刘禅礼待以来,又多生了一分谨慎。他因宫里来说曹丕病已见好,倒不忙去看望兄长,只先依学馆唱和辞赋手抄一份,着底下往金华宫送了。
其时曹丕深居简出,但凡有人来访亦仅着郑冲等应对。恰巧这日刘禅召见,便留了司马昭看守,乃吩咐有人送来敬礼只管接下便是。司马昭只得答应了,因先玩了一会,盹在几上小憩。
那曹植遣人来拜会曹丕时,正遇上司马昭一人在宫中,始知道曹丕不在,遂笑道:“待曹昭仪回来,切要说明仆之来意,好使他安心。”
司马昭会意,又忽生出些念头来,乃问他道:“昭仪兄弟还带了甚么话来么?我惮着一不仔细记漏了,昭仪若问起来,也免不了拿我问责的。”
司马昭只是摇头,乃道:“不知阁下可如何称呼?”来者笑道:“不才王肃,因子建举荐,由是伴在他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原来这人乃前魏王朗之子,少时即从大儒攻读经籍,终成一家之言;不久入仕为为官,承袭父业,后值迁蜀,便潜心治经,不多问事。何晏喜他尚道家无为之说,先前请将王肃释放出掖庭,加以礼待,那面曹植知晓后,又召他往来做学。他便感怀曹植恩情,兼念着故主,这回遂请了命来宫里走一趟。
那司马昭却另怀主意,因凑近了说:“弟便是北宫司马充依的次子,个中有些隐晦处,先生当是知道的。”
王肃素知这司马懿在朝时与曹爽不合,其子司马师又临危叛逃,眼下司马昭分与金华宫作仆婢,自该是不得曹丕待见,心下乃了然,遂宽他几句,更与其闲话几分,先说到刘禅拔曹爽督四夷署,又说阚泽杨伟入太史部以典天文算历。司马昭皆一一留意在心底。
末了王肃又道:“子建得陛下特许,往后可多来金华宫探视,倘有不便处,你只管悄悄告诉我。昭仪这个兄弟性情宏雅,他再向昭仪问你几句,昭仪定不叫你为难。”
司马昭连忙谢了,王肃且说那杨伟系出杨氏氐人,与蒲元一脉本有些冲突,他二人却不以为意,反相交甚厚,一时引以为佳话。他饮罢汤汁,再与司马昭多叙几句,自是不在话下。
更说那孙权在宫里闷得发昏,他又不愿出门,便命陆逊去外头弄了些杂耍玩意进来。先他听说太后手底下的马钧做过一套百偶戏木工,受水力推送可作精妙动作,因起了几分好奇心,派了周胤几个先去打听。
那周胤正巴望着借了机会在外头逛上十数日,遂循了孙权之命,即刻带了人往各处查探。他与步骘、郑泉分了三路,自己好向东边摸过去,不多时已到了广汉地界。其时冬雪初融,四面尚有些寒意,周胤裹在外氅里打着哆嗦,一眼便望见前头许多人聚在一处,因笑道:“咱们瞧瞧去。”
待走近了方看见原来是个临时搭的药铺,当中有个人在诊疾问病,手底下三人一面发放药品。周胤大觉无趣,转身欲走,不意脚下轻浮,给身边人一个推搡,直直栽进正熬着的一钵药汤里,登时身上湿了一片,唬得周围人四面散开,只将他围在中央。周胤大怒,骂道:“哪个不长眼的绊了我?大正月的没来由讨了眚头去!”
他往边上一环,其余人却都看着他不做声。周胤一时气结,倒不好怎样,因靠着炉火略一烘烤,将外衣一拢,就要擡腿走人,忽的给那卖药的唤住:“无意冒犯,可进来换件衣衫再走?”
周胤本不想多搭理他,奈何衣襟沾湿,恐一会见了风更冷,只得先由了他。那卖药人因歇了业,使手下人应付着,他好领了周胤入了里屋。周胤见药铺往后乃是一间睡房,零零散散堆了些药材书简之物,一时也不以为异。又听那人道:“我一行人出来也没带多少衣物,阁下若是不急,或可留在内室待里衣烘干。”
他好言以待,周胤反过意不去,乃谢道:“本与你不相干的,可不必再耗在我身上,莫耽误了外头看病。”那卖药人一笑,这会细看了,倒是个极清秀的中年人,周胤更生了些好感,又说:“先生如何称呼?”
卖药人便就着水渍写了“羊善”两个字,笑道:“足下唤我伯和便可,更不用拘束。”周胤虑着自己替人办事,也不好透露过多,只报了字,坐下烘了衣衫,又问他来处。
羊善将火盆一挑,伸手向东一指:“某是往去西京探访亲友的,因略通些医术,一路上也为人看看病。”周胤暗道:“却正好拿昭仪交代的事问他。”遂说:“先生既从东边来,可知道洛阳有个巧匠叫马钧的?”
羊善眉目一凝,似是若有所思,稍时乃道:“曾有耳闻,未见其人。”他看周胤神色失望,复又说道:“足下可也无需难过,某虽无缘得见,东都那边却总也识得几个人,倘足下不急着要见,由我发信一问便是。”
周胤低头略一盘算,想自己本便是借了由头出来玩耍,原也未存多少奉命行事之念,况且那百偶戏一时寻觅不得,尚可推脱到步骘与郑泉身上,索性拍了腿子道:“先生既要去都中,恰与我同路,不知可否并作一道,路上也好照应。”
说话间外头一名下手进了里屋,正听见周胤此话,乃露了三分难色,向羊善请道:“我们且行且驻,恐怕拖累了小兄弟。”周胤忙道:“不碍事的,都中路我熟,总不致迷了方向。”羊善遂允了他所请,与那下手吃了碗热水。
不多时周胤身上干透,羊善方起了身打理行囊,举止间竟是说不出的优雅。周胤心下正纳罕,羊善向他一揖:“这便该赶路了。”因携了周胤西去,沿途倒也无事。
只是先前羊善托人问了马钧下落,临近成都便有了回复。接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