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是明白我的。我与他相交虽然不长,他于我却处处考虑周到,似亲兄弟一般的亲近,也难怪相父器重他。”
诸葛恪道:“伯约统共也得下月回来。前几日他与臣通了音信,倒对陛下新设四夷馆颇有些兴趣,因问起里头几人,说那蒲元与自己曾有一面之缘,待回来后正要与他讨教呢。”
刘禅叹道:“先帝赐与朕的宝剑便是由这蒲元所造。他善淬刀剑,朕早便生了心思,要他再为朕造八把剑。伯约与卿自当获赐,璇儿年纪幼小,朕暂不意使他配剑。”
他且说着话,那诸葛恪却将腰间那枚玉鱼解下,只往刘禅掌中一塞:“陛下现今得了四只玉鱼,余下那四只,当连同先帝失了下落的两把宝剑一并去寻。先陛下以为臣老父无有音讯,不使寻访先帝遗物,臣却以为,查访家父与搜检玉鱼宝剑并无冲突。愿陛下以先帝旧物为重,若终于查得家父去处,又兼得先帝之物,告之于叔父,也不负了他对先帝一番情义。”
刘禅笑道:“你倒乖觉。朕有一事本欲托卿去办,又怕此事易生枝节,耽搁了卿,正愁没个主意;卿话既已至此,朕便着你暗中去访国舅与玉鱼下落,先前那事,只另外叫人便是了。”他不待诸葛恪答话,先附耳道:“朕需寻人去买十斤上好的肉桂,以此为耳目,实则为找一个人。”
诸葛恪道:“是何许人哪?”刘禅笑道:“说与卿知道却是不妨的,只是此事隐蔽,不宜外传。”诸葛恪会心一笑,与刘禅携了手去往内室,刘禅遂如此这般嘱咐一通,留他直至深夜方才离宫。
却说姜维近日在外劳碌,连访了王畿内外数百里田舍庄园,于刘禅所托之事总有了个眉目。他接连数天四处往返,心头念着尽一己之力,竟不觉疲惫。
他随身带了先前传信的那只鸽子,为随时向刘禅递送消息。刘禅因苦于开年琐事繁多,无法抽身,遂请诸葛恪代为应答。那诸葛恪心性原与太后有许多相似处,一去一来,姜维便与他又亲近几分,前回更听他说起四方宾客咸集成都诸事。其时东有山越归服,北有沙漠汗入质,南有滇人朝贡,西有秦论作客,刘禅引为盛事,至于其许诸葛直等人出海交通,却并非出自太后授意。
姜维乃省起自己先前与蒋琬在刘禅跟前共论太后三策之事来,便复了诸葛恪信笺,以如今四夷归化,海内宴然,人口繁盛亦即在望,此陛下大展才干之发端;只不知如何又忆起曹植入蜀前的诸般遭遇,更兼司马懿曾以四象比附四夷,正应了自己所做四兽相争之梦,是以隐隐有些不安。
他将书信附在鸽腿上绑好,因挑了灯,枕了刘禅赐的香囊凝神沉思。那对香囊本是孙权所献,数月来大小风波竟多因它而起,此刻回想,未必不是一番滋味。又不免勾起前几次掖庭波折,想那一方宫阙既收纳魏吴罪臣,不知暗中做了多少自己所不知道的勾搭,再加上庭院里埋藏的玉鱼,便连同廖立下狱一事亦蹊跷起来。自己听凭曹爽多发掖庭中人,如今又多了个曹植为他们作引荐,也有釜底抽薪之意。想到此节,姜维心念一动,起身再写一信,唤来亲卫发与刘禅亲启。
那亲卫见姜维形色急迫,笑道:“夜也深了,大将军快歇下罢,明日起来再发也不迟。”
姜维还待再说,转念一想,说道:“原是我迷糊了。”便令亲卫退去,他好取出诸葛恪致书再推敲一回。
原来诸葛恪除大事要与姜维商量外,尚将些时新趣闻呈于姜维。内中便提到太后身边的刀匠蒲元,姜维知道这蒲元是个颇得倚重的,自己身上兵刃也多拜他铸造,一时把俗务疑难都抛去一旁,却将蒲元所铸利剑取出赏玩,且寻思道:“自丞相治蜀中以来,尝苦地狭人稀,国中用度缺乏,乃兴水利之便,凿井盐之富藏,行锦帛以实天下,又开冶铁新法,那蒲元由是凭精于淬炼而见用。如今马钧顶了他位子,他既返还故地,想必有退隐之心;我自随陛下同去洛阳和,日后再难与他见面,何不试为他撰文一篇,以为饯别?”
想到此处,不觉会心一笑,便把蒲元归附以来许多事迹理了一通,心道:“他既是氐人,莫如我先将其族谱渊源逐一钩沉;这蒲氏一脉迁徙故事,正可合子建与我讲的亲身经历,一并叙述。”
他且摩挲了手中剑鞘,迎着火光把宝剑抽出一小半,只见剑腊处温润如玉,通体暗纹交错,端的是粲然生辉,遂想道:“其人身世未必需要多耗笔墨,况且我本是把此文与他留个念想,贸然提及,更犯忌讳;他在斜谷为丞相造那三千口宝刀一事,却不得不提,正可由此着手,以褒他奇思。”
如此一寻思,心中已有了大概,乃将蒲氏源流暂且搁置,顺势想道:“他铸兵不仅多于火候上思虑,且讲究淬用之水,曾经与我说过汉水钝弱,不堪取用,是下下之等;惟锦水爽烈,内有大金之元精,是以无论如何也须着人先取了成都水系,方肯煅兵,我且把此事录于开头便是。”
因提笔写道:“君性多奇思,得之天然,鼻类之事出若神,不尝见锻功,忽于斜谷为诸葛太后铸刀三千口。熔金造器,特异常法。刀成,自言汉水钝弱,不任淬用,蜀江爽烈,是谓大金之元精,天分其野,乃命人于成都取之。”
既成数言,意犹未尽,又想那蒲元素来挑剔,淬炼之水一旦不纯,便弃之不用,因有了建兴年间一桩趣事,心道:“此处即见他行事作风,当采录当中,倘传于后世,也可资后人见闻。”
于是在其后续道:“有一人前至,君以淬刀,言杂涪水,不可用。取水者犹捍言不杂,君以刀画水,云:‘杂八升,何故言不杂襍?’取水者方叩首伏,云实于涪津渡负倒覆水,惧怖,遂以涪水八升益之。于是咸共惊服,称为神妙。刀成,以竹筒密内铁珠满其中,举刀断之,应手虚落,若剃生刍,故称绝当世,因曰神刀。今之屈耳环者,是其遗范也。”
他所写这段杂水补缺之故事,开传奇叙事之先河,在后来又有文人衍生出其他版本,只是再不与蒲元相关,却是姜维未曾料到的。
他且胡思乱想着,那面蒲元于此事自是浑然不觉;只是最近四夷馆应酬增多,蒲元遂自请与曹爽分担些杂务,是以金牛山之行又推到二月之后。
其时刘禅在魏人当中仰仗曹爽及曹植二人,那四夷馆便与将军署并作一端,其下又有曹植所领之文学馆,三家互有往来。
那曹爽原是受姜维所辖,供职将军署,他既新领四夷馆,手下的何晏及夏侯玄便一同随了他去,而夏侯霸、诸葛诞与蒋济等人仍留在原处待命;除他之外,与城西曹植共事的又有王肃、郑冲数人,王肃新举了太史部官职,郑冲则受命随谯周治理经义,连同教引刘璇的阮籍、执掌天文算历的杨伟,并为魏人在朝之中坚。
须知当初姜维起用曹爽,为的便是使其与孙氏互有制衡,现下孙权在刘禅宫中养着病,凡事皆交与陆逊定夺;这陆逊为人又不喜张扬,一来二去,吴人在朝中势力遂消减许多,刘禅因有意助其宫中地位,遂擡陆逊为婕妤,只在昭仪之下;又多使孙权所献吴人服侍,空闲时候也召郑泉张昭诸人入宫来见。
郑泉便多了些心思,且思忖道:“眼下魏人多挟势受宠,那曹丕得志的机会便少了许多;若陛下欲册皇后,当以孙昭仪为先,绝无曹氏可立之理。昭仪虽年纪不轻,恐不能再诞育子嗣,后位却是舍他不能的,这便是此消彼长的道理。”
遂请刘禅许他侍奉孙权,刘禅却不忙答话,只先笑道:“朕闻文渊好品美酒,昨日还与嗣宗把酒夜话,千杯饮尽而不见醉意。朕这阮嗣宗亦是个风雅人物,卿与他相交,切不可落了下处,引他不喜。”
郑泉忙道:“臣理会得。嗣宗虽傲气些,到底是个爽快之人,又颇有文才,倒也不难相与哩。”乃琢磨道:“我在阮籍那儿喝个酒,陛下也能够即刻知晓,他又可知道周胤给甘陵王扣留之事哪?”
刘禅见他神色闪烁,一时也不能尽察其意,便抚了他双手说道:“朕多说一句,文渊莫要上心:卿年纪既长,又生了一场大病,这酒若不需要它,还是少喝些好。”
郑泉笑道:“臣既饮酒,可不正是心中所好,为补当下所需么?若不用它,又何必喝它?”
刘禅给他逗得一笑:“文渊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