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胤几个扣了,他好细细盘问,两人言语相对,便都如上回所叙了。
其时刘永独留周胤在房中,周胤正恼恨他惊扰自己,便半饷也不搭话,由那刘永困乏了睡去,他也盘在地上怄了一宿气。
次日刘永执了他一行人继续赶路,因去找那羊善略作交谈,末了又来寻周胤麻烦,因笑道:“你白认了那朋友,再不能让他保你无恙的!我原以为他是个再和善不过的,岂知那也是个好张声势的,偏说要随我去见陛下了,才肯将事情原委说出来。好在此去宫中不远,也不用委屈你与我再多担待几天。”
他眼见周胤瞑目养神,向那搁了肉桂的几子一指,复又说道:“我本是奉了圣旨出来买药的,如今双手空空,只好将你这十斤肉桂拿去与皇兄交差了。”说罢又是一笑,倒映得争药一事是由周胤胆大无礼而起一般。
周胤便把脑袋一偏,闷声道:“我冲撞了甘陵王,你拿下我原属应当,我身上的所有物事也说不得了,都作了你的;你既耽误了他行医,便是把这肉桂还来,我也不要了。”
刘永见他尽说气话,偏显出几分可爱处,掌不住噗嗤一声笑道:“你年岁与我相若,怎的与那孩童也似?似你这般总由着性子胡来,往后可要吃亏哩。”
他却不知道这话正戳中周胤要害,乃暗合其先前恣意妄为以致失爵事也。周胤冷笑道:“怕是比甘陵王更大上几岁呢!”他一口一个甘陵王,大有讥讽刘永仗势欺人之意。
刘永只惦记着刘禅吩咐,并不与他多计较,遂将手往他肩上拍了拍,说道:“你是孙昭仪的人,我可不敢随意动你。只是回了宫,这路上许多事便不得多张扬,倘捅了事端,我也救不得你。”
周胤暗道:“我又知道甚么隐情了,那山阳公已经薨逝,即便他还在,也胁迫不得你们甚么。”他虽一路缄口,看似有意与刘永为难,实则于个中内情本也不甚明了,难以作答而已。
那刘永只道周胤与自己着恼,因寻思道:“这人当是奉了孙氏之命外出采办物品,机缘巧合,遂与羊善几个合拢在一处;那孙昭仪久住宫中,枯闷无趣,定叫他去寻些悦人耳目的风物来。这羊善既与汉帝有些渊源,想那问候马钧之信也与他有些干系,——这便是了,他在信里问马钧木工机巧之事,即是受了这宫人所托。”
他且这般思想,更往墙上一靠,笑道:“既得了音信,又得了药材,我这回出来,可是不虚此行了。”
他一行人不日到了京城,刘永先着人报了刘禅,因安排了羊善住处,说了声:“得罪!”羊善谢道:“我原本便为着来见陛下,只是许多话不便在外头细说;殿下若有疑虑,稍时我面见陛下时,君可自请陪听。”
刘永笑向外头一指,说道:“足下不远千里奔赴入蜀见我皇兄,必是有要事,我自不宜打搅;况且我押了那宫人,尚未与他有个交代,一会还得亲携他去孙府赔个不是呢。”
羊善会心一笑,与他执了礼,只说道:“殿下保重。”自随使者侍卫入见刘禅;那面刘永便带了周胤过去,只听那周胤道:“我不过一介宫人,又顶撞甘陵王,该当重罚才是,如何敢劳甘陵王亲自送还?”
他嘴上如此说法,心底倒也明白,因又说道:“你可安心罢,那羊善来头我也不知,便是那后汉皇帝给曹氏贬作了山阳公,我也是前几日方知道的。”
岂知刘永点了头,顺着他前头的话说道:“不错,你刁顽恣睢,妨害公务,我原是一定要重罚你的;只是你此行带回来一个要紧人物,或可解皇兄疑窦,功过相抵,我便饶你回去了。”
又向随周胤同来的几个宫人道:“你几人本就要回都中,便算我送你们一趟;先前买肉桂的事,我也不与他计较。只是我见他面善,到底要知道他叫甚么,他又不肯和我说,只得来问你们。”
那几名宫人知他是甘陵王,正巴不得攀附,忙不叠拜道:“若殿下早些来问奴婢,便有甚么奴婢知道的不告诉殿下呢!”原来他几人先前与周胤分做两处,由刘永手下人护送,那面刘永只取了周胤与羊善二人,因他一个便于定罪,一个干系重大是也。
那几个宫人因与刘永说了周胤姓名,更见刘永谦退有礼,并不以郡王身份颐指气使,一个个皆是暗道:“殿下本是个会做人的,想是那周胤蛮横,开罪了殿下,这回合当受他些教训。”
他几个遂拜别刘永,却独留周胤与刘永并行。那周胤心有不甘,也不愿即刻同他们离去,只跟在刘永身边,也不知说甚么话好,半饷刘永先开口道:“我听过些你父亲的事。他过世得早,想那时候你年纪也不大,指不定我知道的比你还多些哩。”
周胤听他说得煞有介事,便存了几许好奇,乃说道:“我瞧着甘陵王比我尚且小几岁,家父过世之时,怕甘陵王还未出世,又何从得知家父过往?”
刘永笑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告诉你;不仅告诉你,还将我知道的那些个事都说与你听。”
周胤皱眉道:“要说便说,又无端来作弄我,我不问便是了。”说罢擡腿向前行了几步,又转与刘永道:“你这人虽无理,也还算不坏到透顶,否则那十斤肉桂是断断不肯让与我的。这便拿回去向你的皇兄交待罢!”
刘永只不忙伸手去接,叹道:“你若早这样想,何至于白受这些折腾呢!我要问清楚底细的是羊善一行人,那十斤肉桂倒是不相干的。”
周胤因说道:“你便是问这个来的?刘永笑说:“这是我起先欲问你的,却不是方才与你所提的交换条件。”
周胤便斜他一眼:“甘陵王可真个莫名其妙。”末了又说:“我也只管回答你最先的问题。”因把自己如何遇见羊善,又如何托他与马钧致信,如何收到山阳公薨逝的消息逐一说了,乃道:“直到他与我细说,我方省得山阳公是何许人,此外一概不知,并无虚言。”
他略一作想,又说道:“陛下要见那人想是要紧得很的了?甘陵王带了他回来,不去听听他说些甚么,倒来送我一个无足轻重的蝼蚁之民,可奇怪得很。”
刘永见他神色坦然,想是无有欺瞒,且言语中又已有些抽身之意,因说道:“罢了,我也不为难你,你这便回孙府去罢。”
周胤正等着他这声,将那肉桂都搁在刘永脚下,朝他拜了拜,便转身要走;那面刘永却忽的止住他,低声道:“你待要想知道你父亲的先前事迹时,可来寻我,我总是知无不言的。”
周胤颈子上给他气息一吹,无端生了些焦躁:“那时候还要再回答你一个问题么?甘陵王可免了罢。”
刘永笑道:“这回不用了。”又凑近些说:“是我自己想要告诉你的,可别多往他处想了。”因轻拍了下周胤肩头,趁他还未回味过来,将地下肉桂一提,只几步便没入街巷当中。
那面刘禅正迎了羊善来坐,诸葛恪留在身边伴侍,刘禅笑道:“这是朕的元逊表兄,亦是相父长侄,宫外有甚么消息朕总先由他与伯约知道的,足下有要紧话但说便是,不必见外。”
羊善见诸葛恪起身行礼,遂道:“阁下便是诸葛子瑜之长子罢?某正为此事而来,有一言欲知会阁下。”他虽言辞谦让,到底透出些不凡的气度来,显非寻常行游医家。
诸葛恪见他陡然提及诸葛瑾,先是一惊,随即定了神色,因说道:“先生自洛阳处来?”
刘禅不等他答话,先引他在身旁坐下,乃说:“足下莫要开口,容朕先一猜。”又向诸葛恪使个眼色,诸葛恪会意,捧了个三寸见方的小手炉覆在手上,一面向羊善笑道:“陛下无意冒犯先生,一路上护先生周全的是陛下亲弟甘陵王,数日里可未有怠慢先生?”
那边刘禅笑道:“你可消停些好,再多问几下,怕先生见怪了。”因说道:“足下可知道朕如何要见你?”他且说话,一面取出张绢纸往案上一摊:“非朕欲会卿,却是寻此人下落来。”话音方落,指头点在那绢纸上头,正是先前太后送来的密件;再看刘禅所指之处,却是“山阳公”三个字。
他瞧着羊善面色如常,先便暗服了,乃道:“早先丞相与朕发信,说汉帝十年前便为曹氏废为山阳公,前月方辞世,非遇弑于曹丕,此误一也;其后汉帝亲信私见丞相,报薨逝之人非汉帝,实为人所顶替,汉帝亲卫亦尽数替换过,此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