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n_gutes_Gedicht 作品

第 82 章节

仆从前夙愿,岂非美事?只是替我那人俄而暴毙,实始料未及。”

刘禅咬了唇,但听诸葛恪请道:“敢问始末?”

刘协道:“陛下可知仆为何更姓牛羊之羊,而非杨柳之杨?这便是为那人本姓羊的缘故。”

刘禅道:“果然是这样的。”言罢与诸葛恪作个手势,那诸葛恪因会了意,取来张蝉翼般的薄片,正是太后所发来的信笺。这诸葛氏太后每感于书写不便,绢帛又昂贵,乃效前朝蔡伦,取木片干草诸物作底,备制便于书写与携带之纸张,市面上名曰“孔明笺”是也。

那刘协略略扫过其间内容,叹道:“他是为着我的缘故,才遭此不测的。”说罢以铜鱼压住纸边,仰了头望向宫室一角:“兖州羊氏本世代为我汉臣,九世为官,历代清廉。我践位那年,正值他族中羊公兴祖去世。仆因着皇考的缘故,与他家算有些旧识。”

原来当时宦官跋扈,汉臣辄拜三公,例需向东园纳币千万。灵帝新任羊续为太尉,便有左驺依例前来收取礼钱;这羊续素来清贫耿介,只出旧衣示与那左驺,乃触灵帝,免为太常。后羊续病逝道中,遗命不得捐葬,灵帝始感其品行,特下诏褒扬,刘协养于深宫,亦有耳闻。是年灵帝即崩逝,不久便有少帝刘辩被废之事,而刘协乃为董卓胁迫以践皇位矣。

刘禅道:“先生可知道此人名姓?”刘协摇头道:“羊家自董卓起事后便不大见于朝野,或是感于时局动乱,无力裨补,乃行观望之策;惟羊兴祖一子羊衜在魏为官,四年前因患重病,乞骨归去,除此之外多隐姓埋名。仆在浊鹿城见到的,便是羊衜一个从弟。”

诸葛恪奇道:“这便是陛下与恪无论如何也不明白的了。羊家隐居不仕,说是为报国恩不食魏禄,为何如今汉室业已光复,他家仍不见人出仕为官?便是替去先生那人,连名姓也不曾说了,举止行事只透着古怪。先生与他相识不短,也未有问他个究竟么?”

刘协苦笑道:“当时太后方肃清王都,仆滞留封地,见他久无诏令往来,便知了他的心意。不久有自名羊氏者上门访我,乃说仆以身相替之事。仆便回他自己早有归隐之心,只求为一庶民而已,待陛下迁都即上书言志,更不需他人犯险;那人却道:‘公既知宝鼎初定,两朝并立,焉不知狗鼠窃国之辈有离间东西朝廷之念?天子未有东还,公身在畿辅,更生祸端,如此,某欲代公留守此地,若有蠹贼生乱,公既不在,便不能成事。’于是允了他所请。仆再三请其姓名,皆不与仆知晓,只说同忧心于汉室,何必担一虚名?仆见他言辞恳切,不疑有他,便于十一月十七这天换了衣衫,与最亲近的三名随从一道辞了故地,又留了一人贴身侍他,凡事但传个口信,以应不测。”

刘禅默默听他说完,半饷又问:“这个羊氏家里还有别人么?”

刘协略一思忖,乃道:“他待我临行时,说他族中有一子侄,年方九岁,聪慧颖悟,志向匪浅,将来若得幸拜为汉臣,还请新帝善待。”

刘禅擡头哦了一声,奇道:“原来他族中还有这样志于从仕的?”刘协道:“这孩子原是羊公之孙,名作羊祜,日后陛下倘与他见了,待他好一分,便是扬他祖父遗德,仆亦所托无憾了。”

刘禅阖目,向身后一靠:“朕理会得。”刘协又说:“至于后来仆受人指引,因去了长安,再南下来寻陛下,便是另一故事。陛下若有兴味听它,仆当奉命;惟今仆特来请命,知陛下意欲调蒲元先生去往南中理疾,仆亦请随他同去,多少能有个照应。”

他所请正中刘禅之意,只是先前未明身份,尚还能够斟酌;眼下刘禅却不敢使他犯险。刘协因笑道:“仆既能千里奔赴于成洛之间,自也应付得来南方气候,况仆本善医术,自保有余,当兼济他人。”

那面刘禅尚在犹豫,却见刘协叹道:“建安二十二年疠气大行,广陵陈琳、山阳王粲、北海徐干、汝南应玚及东平刘桢,五子俱亡。仆以深拘宫中,兼医术未有大成,救他几人不得。此五子并有才名,为当时文学之盛,惜为疫病所扼,不得长寿。其时天下尚有多少与他一并夭亡之人,乃使千里荒田无见耕作之民,四下闾阎不闻机杼之声。仆虽长在深宫,每每闻知,心如刀割,恨不能立时赶赴救济矣。”他说得缓慢,那碗姜茶只一直捧在手里,不多时便凉了。

他再三请命,刘禅终不能夺他志向;待刘协告去,诸葛恪乃说道:“臣以为此事宜报与叔父知道,也好安了他的心,再让咱们知道洛阳动向。”

刘禅道:“也罢;便将本月朕着人出海之事也一并报了。相父素来做事利落,凡事以物尽其用为先,不知这回能否看破朕意?”

他所说的正是先前与孙权商议着卫温、诸葛直东行之事,这两人在孙权执掌江东时便受命出海,未几以逾月暴雨作罢。现今借了刘禅的名头,乃有二次出海,仍谨记孙权所托,为图夷洲风物及东海之便,却是不能说与刘禅知道的了。

却说这面刘永辞了刘禅,一路不免胡思,又琢磨起孙权之事,暗道:“怪道他越发胖了,原是这个缘故。男子本就不易成孕,他年纪又大了,往后真不知吉凶如何。”他幼时曾目见太后怀娠,其弟刘理寤生,情势危急,几去太后性命,故难免对孙权起了些隐忧;又不知是否该与那孙府的知会,正是:

皇都春似锦,登台望折花。

云蔽秦川树,月鸣汉宫鸦。

野稗七八里,荒坟四五家。

且将辛酸意,消得漫泼茶。

要知道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愤身世周胤两诘张子布 感时运黄皓一探司马昭

那刘永一面寻思,转眼过了宫门,却见一径木兰皎如霜雪,远远的往南边延伸去了。刘永笑道:“才一两日的光景,这辛夷花便都开了。往年这个时候还打着苞,今年却是暖和些,催得花木也发得早些。”

那片木兰乃是刘焉入蜀时命人栽种,先帝据有成都后,每逢春暖花开便抱了刘永来看,更与他说些从前故事,某年无意间提了自己曾在江东待过些时日,只略略带过而已。刘永遂留了意,私下里向他人问起,零零碎碎也算有了些眉目,是以上回他拿去逗引周胤那话殆非虚妄,实有所本耳。

思及此处,刘永因琢磨道:“不知他可还有挂念这事无?许不会是还与我生气罢?”可巧那木兰丛途经孙府,刘永心念微动,沿了花径信步走去,远远的便望见玉树底下鞠着个青年,正兜了一席缎子在地上捡花瓣玩,不是那周胤是谁?其时红梅初谢,早杏含葩,这周胤掩在一片朱罽紫璃当中,便似冰雪雕成一般;刘永因止了步,静静立在一旁瞧他动作。

那头周胤方收了锦囊,余光冷不丁的瞥见来人,唬得他踩着衣摆连退数步,好容易稳了身子站好,不想竟是那刘永,一时气结,也全忘了礼数,口里只说:“你、你为何来这里?”

他起身仓促,刚兜好的碎花落屑经他这一跌撒出大半。刘永禁不住掩口,周胤心下气恨,说道:“甘陵王何苦来的,只为这一趟打趣我?”

刘永见他言辞激放,未忌彼此身份悬殊,倒觉得新奇,笑道:“你收那些败枝残瓣做甚么,既不能酿酒来喝,又不得敛了做个香袋。”一面向前抢了几步,躬了身去打理地上落花。周胤靠在一边道:“地上脏,甘陵王可仔细弄污了衣裳!”

刘永只不搭理,稍时即尽数收拾干净,将那锦缎扎作鼓鼓的一团,交到周胤手上:“这料子上回留你夜审的时候便见过了,孙昭仪也不赏你几匹新的?”

他忽然提到先前那事,周胤因忆起刘永扯了自己腰带以辨身份,面上无端一红,把那缎子下的细穗盘在指头上绞了几圈:“孙昭仪搬去了陛下寝宫,孙府一切用度现今都由陆婕妤操持着。”

他不说孙权此事还好,一说到入宫云云,刘永更掌不住浮想,暗道:“待你知道个中原委,岂不失色?”周胤见刘永形容无状,皱眉道:“我还道你是个秉性好的,原来也好拿人取笑。”

这周胤素来嗜酒好乐,早年便因此获罪;如今给孙权府上拘着,更加不能自主。他既不好上进,又不愿左右逢迎,是以身边无有深交,所善者惟陆逊一人而已,平常遇事只略略应付,人情冷暖更不在心上。偏那刘永虽负王爵之贵,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