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n_gutes_Gedicht 作品

第 84 章节

今年我便廿一岁,理应取字明志。张先生可先赐我一字,以作往后留用?”

张昭未料他提及此事,不免省起他父兄早逝,一时倒也生了些怜悯:“阿胤由昭仪养大,本该系昭仪取字;奈何年前昭仪去吴来蜀,顾及不暇。子既有心于此,这便报了伯言,由他为昭仪说了去。”

周胤暗道:“他果然敷衍我的。”他经刘永提点,已存有几分骄纵之意,当是不再甘心屈居人下,眼见张昭应答无心,顿有些不快,怏怏道:“昭仪虽曾恩养与我,若果真还留意着,去岁便应加冠取字。他既不省得此意,也不必亲去问他了。”

他自年满十五后,便受了都乡侯爵位,与孙权往来不繁,又耽于玩乐,屡触上怒。张昭诸人在朝时便对他放浪疏漏十分不喜,只因其身为功臣之后,应对之间总存了些许余地;后来孙氏举国请降,其余人皆身负勋爵,唯周胤犯事被黜,仅得白身,故虽同是孙权幕僚,抑或罚为仆婢,只周胤最不受待见。

张昭见他言行无状,乃喝他道:“卿既知昭仪于你有恩,何出此言?前次你在外头生事,竟招惹到甘陵王头上;文渊与我为着你担惊了几宿,好容易械押回来,安生了数日,这便要反复了?”

周胤不耐他斥责,兼其有暗抑刘永之意,因愈加悒愤:“昭仪若真在意,不独及冠取字,便是我舅氏来历,早便也告与了我,如何总讳莫如深,使我举目无亲?倘我不问,可是一辈子都不与我知晓了?”

张昭不料他竟忽然在意起母氏出处,一时倒不好接话,乃放柔了语调道:“非是昭仪有意不说,只为这事颇有些为难处,牵连既广,不便传与臣下皆知。”

周胤便直直看向他道:“我不是计较这个;只是人贵有所本,我生母竟卑下至此,不独无据无号,便连提也不能提么?不单是我,我大哥也从来不说,我既不问,旁人暗地里反都以我不孝了么?”他一时激动,说话时已有些杂乱无章,眼眶也红了三分。

张昭奈他不何,不免怔了,半饷方将手一甩:“你兄弟倘在,可容得你这样闹么?”说罢也不回头,一路折去陆逊处,只留周胤咬了牙涨红了面颊立在原地。

周胤经他奚落,又恨又伤心,索性也不去向陆逊问安,只回房将刘永吃剩的橘皮扔了一地,乃寻思道:“我不过又赌气怄它一宿,也是不济事的;前次偶逢那羊善时即听他说起汉帝事迹,他此番羁留都中,想必便是为了这个,不如我寻了甘陵王,将当时情况再细说一道,或可以此得他信用。”因整了衣衫,连夜投往那刘永住处。

这周胤究竟能否如愿且付后话,却说黄皓方与玄澹宫一众宫人打整了园圃,见枝头紫荆新开,因闲不住思念起刘禅来。他见司马懿整日倚在房中不问百事,浑不在意刘禅传召,难免着急,遂问他要各宫的礼物单子,说道:“时下便是宫里祓禊的日子,陛下要率百官与各宫到锦城外洗浴清赏的,充依可注意些保养,二月天里一不留神生了病,便不能随他们同去了。”

司马懿只瞑了目听他说话,因微擡眼皮,轻声道:“我若病了,这整个宫的也都去不得了。”黄皓果然吃了他一唬,顿时半个胸廓都促狭起来,却听司马懿慢悠悠地续道:“……只是我才吃了陛下赐的药汤,发了几场汗,当是不惮受寒的。”遂睁了眼往黄皓处一瞥,“到时候自会带你一同去。”

黄皓哭笑不得,低头理了理袖口,干巴巴地道:“充依可惯会拿人取笑的。”

司马懿复闭了眼,说道:“留你在宫中怕你也是耐不住的,眼下有件事正要着你去办。”原来之前王肃上书,刘禅尚犹豫是否清肃宫纪;他本顾念孙权喜乐,意在不作整顿,哪知有内侍将此事报了董允,那董允素来深恨宫人无行无检,把刘禅往坏处唆使,于是借机严申令禁,凡内宫诸人出入,必交有司审度,且夜间一概不得恣意流窜别宫。这董允既拜侍中,尤其留意旧日与刘禅相好的黄门内侍,更存心抑黄皓之志。是以黄皓空受司马昭指点,竟连出北宫一趟也是不易。

这会他见司马懿好容易吩咐了他做事,乃苦笑道:“现今出个门也要先报董侍中知道的,他见是奴婢,岂会那样轻易放我出去?只怕有负充依所托。”

司马懿道:“我当是知道的。我只遣你去,却也正为这个缘故。”黄皓便立在一边静静等他说话,不想那司马懿再无下句,半饷方听见他坐处传来轻细的呼噜声,竟是不觉中睡去了。

黄皓几乎绝倒,暗叫道:“你性子耐得住,我却是耐不住的,可急煞我了!”又不敢轻易叫醒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正巧陈祗在外头收好了做糕饼底子的木兰花,进来瞧见黄皓呆怔在旁,笑道:“黄宫人可是在伺候充依吃药么?”

这北宫众人当中,便数陈祗最让黄皓看得顺眼。黄皓见是他来,气性便也收了大半,忙赔笑道:“这大暖和天的最让人生困,奴婢方与充依说话呢,他便睡着了。”

陈祗摇头道:“许是陛下御赐给各宫的汤药有奇效,因富养了些,食毕即需好生歇了。”黄皓忙说:“正是!正是!陛下赏的东西样样都是上等的,每回充依只挑一小点吃,这会子还留了大半呢!”

陈祗便招呼他出来,又与他说道:“正因着他吃不完这许多东西,北宫里人又不多,担不了这一大瓮的,与其闲置着搁坏,倒不如拿去行行别宫的好处。”

黄皓凝了眉头不答话,陈祗又道:“昨天他尚记挂着要送些去金华宫,我便说曹昭仪宫里原也用度大些,陛下赐汤也比别处多些,再将自己宫中的送了给他,金华宫上上下下也吃它不完。你道充依怎么说?”

黄皓急于听司马懿吩咐,颇有些心不在焉,便怔怔说道:“他怎么说?”陈祗噗的一声笑,往空中一比划:“没想到充依竟来了劲,一口认定曹昭仪宫里人多,三五日便消耗干净了;又说曹昭仪早些时候不留意调理,如今败了身子,更需要好生补养。你瞧他那样,真恨不得金华宫每日都用上那药膳呢!”

黄皓因扯了他袖口道:“你与董侍中交情好些,到底和他多说几句,遣我去各处送食罢。”

陈祗有意激他,乃就着块石头坐了,遥遥向南边一指:“我是想放你出去走走的,可侍中特意嘱咐了,不许宫人私相结授……”黄皓张了口要说话,陈祗抢先一步说道:“……尤以你黄宫人为首,未经陛下传旨,更不得出入于北宫门墙以外。我若徇私放你,侍中追究起来,可不是要我的难堪么?”

黄皓本就恶极董允,如今再听陈祗拿董允抵对他,咬了牙恨恨道:“他也就仗着太后的提拔得意些;待迁去东都,论他盯梢的功行赏,早晚提拔做了丞相掾,总不至于一辈子都掬在在这宫里。”

那陈祗乃是许靖旁亲,自小失怙,养在外祖家中。先头费祎重他身怀异术,因擢他入宫做了内侍;刘禅既得司马懿,顾念北宫人手不足,遂遣他过去做些闲杂活计,倒也不觉失意。

这会他见黄皓抱怨,一时后悔适才失语,因说道:“你倒是诚心祝他高升的,明日他去了,倘来个心眼子软的,自是你的运数;若不好,变本加厉起来,再迁你往更坏的去处,可也是能够预料的?你这怀怨抱恨的性儿总牵连着你,到底还是改了的好。”

陈祗一席话熄了黄皓心火,却也连带他仅存的一丝进取之意也一并灭了。黄皓颓了半张脸,低头去掰自己指节,一面说道:“你是陛下派来的人,哪能与我这苦命的下贱人相提并论;隔日陛下省起你了,将你又调回身边伺候,你再投他喜好,三五年的便发达了。”因把拇指压在关节上,弄出“喀”的一响,忽发奇想道:“若陛下叫你来做这个侍中,你又待如何?”

陈祗不想黄皓有此一问,便抿了嘴朝外头一努:“董侍中若调去别处,也有其他人补他的缺,总不能轮到我。我往常与陛下不够亲近,便是他亲点宫里诸内侍,也想不起我的。”

黄皓遂不再抱期望,正神伤时,陈祗却笑道:“这便同我计较上了?我唬你呢。充依前几日即托我报了侍中明细,说金华宫宫人犯夜乃因你而起,要遣你亲去那边向曹昭仪赔个罪;侍中审理下来,今早指令便到了。”

黄皓听着这话好似炸下个闷雷一般,一时整个人都定在地上,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