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与黄皓招几下手好让他心安。黄皓因愈发稀罕,复行十数步,糊里糊涂的当头撞在门柱上,躁得他往上头发狠踢了两脚,这才解了气。其时庭内鹂音婉转,连带着黄皓也轻飘飘起来,整个儿快跑着出了宫门。
他一路上计较着如何回去交代,因先到得室内,歇了气再去禀那司马懿;却见手上握着个檀木弹子,似圆非圆,不知是何许物事。黄皓心道:“这东西不值价,便将它搁在外头,也没人会要了去。”遂胡乱往床前一放,再问鲁淑要司马懿的晚膳单子。
鲁淑笑道:“才去了一趟隔壁家的,这就勤快上来了?是得了曹昭仪的新赏罢?”黄皓啐道:“甚么赏不赏的,充依给的还不够我用么?总这样惦记人家的小利,往后有事只打发你去便是。”
两人因玩闹一回,鲁淑便指了他司马懿去处,又说他正在庭子里赏花。黄皓倒不敢真把司马昭近况都报与司马懿知道,只说曹丕罚那司马昭例行悔过,至于生病禁足一律不提。
司马懿便点头道:“昭儿少不更事,耽于玩娱,入宫不久便闹出这样的事;这孩子总需得他兄弟拘着他,子元既不在,子桓代为管教,令他长个教训也好。”
这司马懿自失了司马师后,平日里便少有提他。先头宫人内侍知他所患,不忍引他伤心,皆顺甚其意避过不谈;黄皓却因晚些时候才调过来,不知宫中所忌,乃说道:“这子元兄弟神采奕奕,竟比子上还强些呢!”
司马懿因凝他一眼:“那便如何?”黄皓以切中他下怀,遂续道:“奴婢在那边新遇着个叫贾充的宫人,便是他说与奴婢充依长公子诸般风采;又说我不妨亲眼见见他,他容貌既与子上不像,却更与曹昭仪相类哩。”
他只顾嘴上说着,那面司马懿嘴角一撇,因止了他话头,说道:“你也乏了,且退去歇了,三五日后宫里随陛下禊祓,明天得起早将东西都打理了。”
黄皓犹自不觉,待要继续说下去,底下陈祗立在暗处招他过来帮忙,因辞了司马懿,且笑说:“充依若不信,上巳天我邀那小宫人过来叙叙,充依也正好问他子上好不好。”一面转去里屋不提。
他黄皓一心只计较着如何与刘禅再见,却不想另有一人也正为了修禊事宜发愁。此人便是那何晏,他自提拔来督岁初四夷进献事后,越发与曹爽等人打得火热,又兼吴蜀名士齐聚都中,忙不叠的与其交好,一时不察,竟出了些许纰漏,自是不敢在人前抛头露面。
原来先前刘协请赴南境,刘禅虑路上艰难,乃发密卫护送,又使蒲元与之同路,为其指引。此后刘协又与刘禅密谈过两次,因陈说有人沿河洛一带布下耳目,自己抵达长安后即有自称诸葛瑾僮仆者来迎;刘禅既好奇刘协所说诸葛瑾事,又警惕中原尚有魏之余孽流窜,便暗自遣人发往雍凉之地以责问,当不在话下。
那何晏既将沙漠汗等一干人安顿好,又送蒲元出驿馆毕,因得了闲,便寻了个由头招诸葛诞及夏侯玄几人共进五石散,聚谈天下名理;内中更有傅嘏、荀粲、李胜辈,皆一时之才学,受曹爽擢用至此。何晏乃面向北边宫室,就着夏侯玄身子斜斜一倚,竹木筷子一扬一扬地点在指上,闭了眼极是畅快。
那面诸葛诞见他形容放旷,因笑抿一口清酒,说道:“你且安收敛罢,好容易邀了我们几个过来,行迹一旦嚣张过甚,叫外边的查了去,便不好与昭伯交代了。”
何晏道:“公休在意这个呢!如今陛下长了心要与东边的一争高下,方遣了卫温几个下海,近日又使蒲元往交州散药,意在典抚人民,垦辟荒地,此不为避东都锋芒而经营东南乎?他成日里气吞海内的,哪里至于和咱们计较呢!”
他说话时眉飞色舞,手头一个动作,冷不防将一双筷子都甩了出去。诸葛诞因摇了头起去拾箸,却见当中一支正横在曲水里头,不觉怔了,半饷乃说:“当年孟津试船,伯侯便是溺毙在陶河水中的。”
这伯侯正是先前曹爽与刘禅提及之杜畿。当时诸葛诞虽使虎贲先救杜畿上岸,岂知杜畿年岁已高,呛在水里饱遭湿寒,竟发高热而殁。其子杜恕因与旧魏朝臣不和,只隐居宜阳不仕,又得一子名作杜预,每日但教以经史术数之学,今已长到九岁。
众人见他嗟叹,皆面有戚色,夏侯玄乃宽他道:“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公休若不舍得他,下月禀了陛下,荐务伯兄弟来朝为官,也便解了牵挂之念。”
他既起身相让,那何晏又不曾留意,遂落了空,不提防的滚落在席上,忙理了衣襟道:“伯侯虽殁,家风谨严,仆以为其子必显;其子不显,其孙也将闻名于京外。时下晚风和畅,莫如揽天地之大美,饮徐景山之圣贤酒,酹斯人于地下,便不没了公休与他一世交情。”
说罢已先取酒浇于地下,口中只念念有词,末了向诸葛诞一揖:“弟已代公休敬伯侯一杯,伏惟尚飨,公休当不复戚然也。”因还于席中,片刻又道:“可惜司马子元失了去处,否则有他在场,这酒必也喝得更雅致些。”
他不提司马师还好,一旦提了,竟连夏侯玄也一并无话起来,李胜因说道:“你看看,吃个酒竟勾起这番感叹来!公休太初本是通达之人,怎的独看不开此涨彼消的道理?且莫悲叹,煞了一院子的景致。”
何晏见他解难,忙道:“正是,正是!好容易抽了空一处聚聚,如何都为故人徒添伤怀?伯侯豁达,地下所见,必然不喜;子元博雅,亦托信清风过席,以俟高论。”他二人既先后出言相宽,其余人也不便作色,皆复了言笑欢恰;独傅嘏颇不以为然,因低了头与那曹羲说话。
何晏尚自不察,其时恰有清风扑面,乃思及方才言语,心念微动,因持箸往小瓿内一蘸,悠悠道:“《易》有言:‘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以仆之见,举精深而晓道理,太初可以得之;知预兆而决机要,子元可以得之;仆独以明神通而致练达为无所托,盖不得其人矣。”
他口头上虽将以神治《易》托之无人,却隐隐有自诩之意,药酒自心口发开,更添几分得意,遂就着箸上蘸酱于地面写到:“惟神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吾闻其语,未见其人。”
书成乃就地拜道:“清风若有情,当携我所思,送子元处以告吾月旦意也。”
夏侯玄给他煞有介事的举止逗得一笑,一时也尽去了愁苦之思,遂说道:“也令这风把子元消息递回来;他兄弟既在曹昭仪手下做活,使他来赴都中,正可接了子上出来。后宫诡谲,虽能与他些历练,到底不宜久居。”
哪知道这何晏亦是个登徒子一辈的人物,听他将话头引去刘禅宫中,又举目北望处,但见木兰细密如素练,杳杳似美人就衣,难免动了绮念,因笑道:“陛下身边虽无女嫔,却尽取天下妙人,直使彤庭内外增色,各得其美。”
他说这话,旁人尚不得所以,那头荀粲却将他引作知音:“平叔也好美色么?某平生许愿,以娶妇有殊色为上,不为德才,是佳人不可再得矣。”
何晏笑说:“奉倩只知其一。娶妇以其专内事,当以美色为先,若是择美人以充内庭,为数甚众,便不尽其然。陛下六宫,有赖姿容乃进身者,便有籍才藻始取胜者;有持白纻而望冀君赏者,便有擅狐媚以蛊惑圣听者。凡此种种,总是不一而足的。”
他酒酣之余,说话未免逾越,夏侯玄几人因略微变了面色,偏那李胜不怀好意,只问他道:“赖姿容者为谁?籍才藻者为谁?持白纻者为谁?擅狐媚者为谁?”
底下人端了酒待要止他,何晏已捺不住先道:“姿容秀出,立发委地——此曹元仲也;才藻明丽,敏捷多思——此曹子桓也;风采翩然,顾盼生晖——此陆伯言也;进退有度,雅有韬略——此司马仲达也。此四人,连上如今留在陛下身边贴身伴着的孙仲谋,当为都中五绝,陛下得之,胜过坐拥佳人三千。”
李胜因起哄说:“何平叔好大的胆子哪,不独评起陛下宫廷之秘来,——曹昭仪毕竟是你旧主,你便是这样拿他打趣的?”
何晏啧的一声,却往夏侯玄处一望,乃说道:“我拿他当半个兄弟;可他既不爱我作风,终他一朝,我也不曾混上甚么高位,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