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n_gutes_Gedicht 作品

第 89 章节

,人口竟也锐减至此,其余州郡状况可想而知。中原既占据枢纽,群盗肆虐,更值数次疫疾爆发,建安时候的中坚干臣百不存一,又乏人补给,以致储存虚空,曹氏宗室互斗演烈,这才使我朝北伐之业容易不少;倘北方九州仍是数十年前鼎盛模样,怕咱们也咬不动它,竟不知该喜该忧。”

他既提起当年瘟疫,刘禅不免想到前不久刘协请赴远方拔除瘴疬之事,正要嗟叹,却见姜维摇头道:“这便是元逊只知其一了。臣此回私下查访,各地登记在册之户口自无大胆瞒报的,却不知旧法计数早不适合当下,只消得世代安分守己之人,消不得流民隐户。”

此话一出,刘禅与诸葛恪俱感讶异,不约而同地道:“伯约这是何意?”

姜维因又取出一笺,仍是计量民户及田地情况,却与先前呈与刘禅那份地方官员所上户籍不同。姜维倒不忙指认上头内容,只道:“陛下可还记得雍闿么?”

刘禅咬牙道:“先帝大行,国用不安,此人因借机勾结大族作乱,朕恨不能生啖其肉,但惜他为手下部曲所刃耳!”末了又省起一事,更说道:“休昭起先发去仲达宫里的那名黄姓宫人便是这雍闿所献,他侍朕首日即陈说雍闿其人携众为恶,未想朕竟不察,终于致祸。”

他一面说话,不由感念起黄皓来,心道:“他虽卑贱些,到底能够尽心事我;过几日仲达出游,我便令他将黄皓一并带来。”那诸葛恪听他提了黄皓,也起了几分打算,难免思及自己昔日受黄皓折辱的光景来;好在他心性高傲,只略微不快,片刻即将黄皓抛在脑后。

姜维却不知他二人各自心思,又道:“先帝与丞相入蜀以来,原本打的主意是结好当地望族,以图稳定后方;那雍闿初受先帝抚恤,俯首卖乖,其后却二三其行,至于行凶蜀中,——依臣所见,非是为它,竟是因陛下方才提及那宫人而起。”

刘禅奇道:“这又作何解释?”姜维道:“那雍闿既献宫人,必以腹心与之;岂知这黄姓宫人中道变叛,雍闿在外受其余宫人报信,因以自危,又正值先帝升遐,遂始有谋逆之心。”

他怕刘禅不解深意,欲补充时,诸葛恪已先道:“伯约可是说那黄氏知他端底,入宫后原形毕露,俱报与陛下;雍闿唯恐新帝登基后与他清算,由是先反?”因看向刘禅,笑道:“臣明白伯约为何忽然提那雍闿了,正是要合他天下户口之论。”

姜维见诸葛恪尽知己意,无端的觉着心胸大开,暗道:“元逊真个不愧是丞相亲侄,甚么事都瞒他不过的。昔我在军中,丞相便多有提他才略过人,胆识见地更胜伯松;幸我得友如此,不教与他东西相隔,合该邀他伴月对饮,三爵方休。”

因续道:“不错。臣此次核查益州一隅,推而广之,乃得识见前朝统计户数之弊。须知前汉息养士民,终其一世不徙户口,始得守土安居;至于汉末大乱,疾病横行,群贼拥兵自重,竞为割据,争相斫杀,又非成哀时候土地兼并可比。隶民既上不达国家,下不安田产,或孤命殒身,或流离故土,只得去投那各州大族做那荫户,以期立锥矣。这一部分逃户,只附庸于门阀之下,而户曹不知。那雍闿既是益州大族,且与其余大家枝根错节,蓄隐户曾盈数万,黄皓知之,雍闿遂有心自疑,以其或谮于陛下,乃东联孙氏,南达建宁,举四郡以为恣睢悖逆。”

他这一番陈述,实已切中当时人口要害,刘禅不觉连连点头,因说道:“伯约勿以朕及元逊为顾虑,但说便是。”

姜维遂道:“陛下先与曹昭仪论中正之制,又召孙昭仪析吴中局势,便知不独蜀地,旧魏及吴亦所以然。那陈长文以品第擢人录用,不独为着战时户口凋零,而道路不通缘故,更有拉拢其地士族之心;至于东南三州,以扬越为先,有朱、陆、顾、张四族,并其余阿附小族若干,孙氏既要立身江左,免不得要看他们眼色的。陛下可见微知著,如今还留在孙府的,加上与孙昭仪尚有联络之人,实以这四姓当中的居多。”

原先刘禅召吴质来见时,便依了他以求论士族为由访贤金华宫,如今经姜维一解说,更觉明朗,连连道:“当日那吴质挟治中原不以法之论唬朕,朕才去子桓处求个安稳;如今局势稍安,诸州并无大事,想必相父不至于为难罢?”

诸葛恪笑道:“这天下稍安,陛下倒先不安起来。汉帝先前才带了司隶州消息过来,陛下何必复疑?臣观东都数策,料叔父一则不欲凡事操之过急,二则也是留些积弊给陛下去革,这才未有太大动作。”

姜维因道:“豪门之弊,华夷之忧,选举之乱,民风之芜,凡此种种,正从这一个缓字来。臣与公琰常谈论丞相数策,以丞相最为急迫者实为国中口数不繁。丞相既赖边民内附以实户口,其必推行教化以行汉化之略;再则,便是如今最要紧的——推新田制缓行计户理民策略,又不得事先惊扰各地大族,殆防其穷极生乱也。”

刘禅喜形于色,说道:“阮嗣宗也与朕提过量田之事,惜朕与他交谈不深,后来他又去了曹子建幕下,因要兼顾教养璇儿,朕便也不多召见他了。有卿此番细说与朕,将来相父问朕亲政,也好让他安心。”

姜维笑道:“陛下莫急,臣有话还没交代完呢。”便展开那副笺子,又指向其中一行道:“臣此次系访,不独是查得大批脱籍隐户趋荫避税,还有起先各州大兴军屯时留下的弊病。当日无主荒田盈于旷野,朝廷乃发将士自行垦植作物,所得多供军需。此法战时尚可,一旦寰宇得清,更不知田地归属,既无所属,自毋须纳粟麦豆麻于库府,岂非无益国中度支?又有借此漏报户籍者,仅益州一地,估摸着也总有十数万计之多;兼及蛮夷之类,先不计其口数,今丞相着其内附,当重计数耳。合以计之,益州人口当统共在一百六十余万上下。”

那诸葛恪毕竟未在蜀中生长,听了姜维估算倒不觉如何;刘禅却免不了嘶的一声,说道:“难为伯约数得这般仔细!只是前代积弊已深,南蛮五谿倒罢了,无主之田朕也当着户曹重作调配;惟这荫户冗害,那些个大族在朝野上下皆盘根错枝的,一时也不好下手。”

姜维因说道:“若教这些都付丞相来办,臣以为于他并非甚么难事。”刘禅笑道:“自然难不倒相父的。咱们对东边究竟如何进展也不甚明了,许相父为朕筹划已毕,只等朕过去下个诏令施行,好看他成效呢。”

姜维摇头笑道:“恐怕丞相并不是这样打算哩。陛下在都中推行那几条新法时,臣与丞相通信数次,他虽不全赞同陛下营划,总还是称许陛下智量的。臣以为蜀土本僻壤,地势隔绝,偏又民用富饶,与中原无有同气连枝之患,实自成一体;陛下施政蜀中,既可为中原理民之策做个先行,于陛下则不失为锤炼,倘底下有人借机生事,又不至立时与中原连通,孤木不足惧也。此天赐陛下行政之机,望陛下勿要妄作懈怠。”

诸葛恪暗暗点头,因对姜维又喜欢几分,心道:“我在朝中若要一展抱负,当离不了伯约相助;此人锐意进取,与我见地处处相随,却也难得。”殊不知姜维已先将自己引作知己,两人不谋而合,倒应了诸葛恪“处处相随”意。

刘禅正候着姜维这话,不禁笑道:“伯约是要朕不但不废先前新政,更要宽了心去做些相父在东面也不敢轻易做的事么?”

姜维却不忙答,只说:“丞相离了成都三年有余,陛下在宫里倒也把许多先帝尚不敢做的事都做了。”刘禅知他在讽喻弹棋一事,便捋了把衣袖,又向着诸葛恪轻咳一声。姜维因往诸葛恪处挪近几分,续道:“陛下推行教化一途,在蜀中已小有所成,臣以此为根基,请陛下勿多顾虑,本月起即行田法。”

刘禅见他不再追究,心下稍安,说道:“伯约既知朕意,何必再问?朕先前与嗣宗论丈田时即有心于此,却要挨到本年颁了新历之后,方腾得出空隙来。”遂整肃容色,朝姜维轻轻一拱手,“还请伯约教朕。”

姜维点头道:“陛下可还记得前汉时候的推恩令否?”那头诸葛恪按不住瞧刘禅一眼,已应声道:“伯约可是请陛下以怀柔手段,行霹雳之事?”

姜维便道:“元逊料得不错。高祖定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