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盛,更衬得室内生出些诡秘的凄惶来。那行人搜了内外,犹自不甘,又来取刘协的印信,因说道:“你是医官?”
刘协闭目道:“不错。”那人打量他几分,并无甚异处,便不再拷他。这边蒲元久不见孙接回来,乃存了分念想,料他闻见风声,已去附近寻人来救;又见群贼非图财物,且与自己一行人不识,更放下几分心来,便答道:“我等奉朝廷命来理瘴疬,非是朝中要员,尔即扣了我去,也再不相干的。”
那人向那驿长一指:“管你是上头着下来的甚么人,若存了别的念想,只和他一个下场。”因向其余人招呼了,趋身便要来绑蒲元。刘协见势急,遂说道:“君可知夏侯元让击吕布事乎?”
群盗相顾茫然,刘协便趁机道:“汉律,持质当并击,毋须顾得人质。昔夏侯惇见擒吕布,其将韩浩望惇涕泣,至于发兵围之;桥公玄子为人劫持,玄更令急攻,其子与贼并死。今君既行劫持事,吾等位卑轻命,无夏侯之重,无桥子之亲,倘州郡之兵往来缉拿,当与君俱没。”
这一席话便是摆明与诸盗铺陈要害。那蒲元虽对刘协多了些钦佩,却也暗叫不好,只恐贼人恼羞成怒,将行杀戮之事。果然群盗交头浅议稍许,乃以手按鞘,更向他几个快步踱来。忽的外头一阵喧闹,临近门口几个即探了来看,只片刻便归来,却是招呼屋内诸人一并出去。
蒲元刘协几个得了空隙,忙拾掇了物件,顾不得瞧那驿长,即从后头寻个豁口逃走;又落了公验印信,急转去摸那案子底下可是方才遗漏。正不可开交时,却听外头数声暴喝,接连着四下乱响,不待蒲元反应,已有一人疾步入内,赫然是名汉将,乃向他等一拱手,说道:“庲降都督并征西将军麾下诸卫,索贼来迟,不意惊扰。”
这几下兔起鹘落的,蒲元与刘协相对愕然,更不知如何说起;又要拜谢,那军士作势止了,因索了刘协公文,粗粗扫上一眼,交还刘协道:“某乃汉兴亭侯李恢,奉命还镇南乱,乃过邛都,缉此逆贼。”
此话一出,除刘协外其余人皆惊异不已,忙理了衣衫与他揖礼。你却道这李恢是何来历?他本是先帝亲任之第二任庲降都督,专抚南方重镇;其姑父爨习又为南中大族,因尽发族中部曲为己所用。先帝既崩逝,雍闿及高定、朱褒等人拥兵为乱,朝廷即发兵追讨。李恢领军深入,数立奇功,乃迁建宁郡太守,但凡南人生乱,必以李恢挥师征讨;又使其坐镇后方,兼收牛马皮革及金银犀角之属为赋税,以实军中开支。故此时益州南部诸郡,当以这李恢为头号人物。
时下既转危为安,刘协因去查看那驿长伤势,见箭创虽深,毕竟不达要害,暗忖以自己医术当可活之,因说道:“你莫要再动,待我舀了水与你包扎。”蒲元便在那头道:“等他治好了你,再来和你理论。”
那驿长自知理亏,兼肩上血流如注,也不敢多言语,只低了头任刘协摆弄。稍时,里外兵士已将群盗尽数缚好,一并押了去里间看守,连上驿馆内仆役,共是三十五人。李恢遂向案边作个手势,说道:“诸君勿扰,且听我细说原委。”
这李恢底下除自己军士外,尚有百来名魏延在西南驻下的旧部。那魏延上回得赵直占梦,因报他“梦中田垄模糊,实为坤象不显”,又说“去‘土’留‘龙’,龙离土而升腾,是龙游在天也,应爻辞乾卦第五爻”,乃大吉之兆,应在春分前后。此前去春分不过二三日,魏延忽省起赵直为自己占得这卦,心中挂念,再相追问,遂以坤位属西南方,合当益州之南遭逢险凶,便发信与那李恢,请他多留意南中动向。
这面李恢既得音信,虽暗哂魏延多事,毕竟不敢怠慢,遂遣底下往各郡探查。赶巧南夷一支偏族趁了朝廷丈田理户的空子,杀永昌郡守将作乱;李恢因亲拿首恶,并徙其族归返都中为质,又携叟濮二部所献马匹入贡,这日恰驻在孙水之东,去邛都不足十里。
那南夷部落既有叛乱,周边诸部或作观望,或奔走告官府以期立功,更有些别有他图者,遥遥在北面生事。适才劫持蒲元刘协的一干盗寇,便是借了这回南陲之乱的空当,又兼接连阴雨道路难通,乃径入邛都驿站,却为寻一物而来。有道是:
据鞍经蜀道,顾眄拭锋戈。
危云出蔚荟,参木竞嵯峨。
挑灯惊鷃鹊,飞壁走龙蛇。
还倚青骢马,霜起落长河。
要知道此事后续,以及蒲元刘协等人如何遭遇,而刘禅宫中又将起何波澜,且待下回再叙。
第四十五回 一笑千金曹叡醉三爵酒 两情不悦子元犹半遮颜
却说李恢出兵平乱,始出魏延所谋,故未先发朝廷知晓。他所驻地先在建宁郡,恰处在南部益州正中,当时四方盗寇未敢妄动;其后永昌南夷作乱,李恢军始南出 ,只留小半军士守在原处,以致北方空虚。
当时雍氏因举兵谋逆为太后所讨,乃尽收其部族及支党;又以北方未平的缘故,暂不追究雍闿资货。那雍闿本是坐拥百里之地、佃户逾万的大豪族,后又连通孙权孟获,收受珠宝无数,其富庶在南中可谓首屈一指,朝廷所收却不足十一。太后既不忙追究,有关这批财物去向的谣言自雍闿身死后便未曾止息,有说他东逃时将珍宝尽藏于私府,又绘制秘图,只待来日归来,再开启府库将之取回。
不久前南中有人私传消息,说蛮王孟获遣使献珍品于朝廷,因贡物颇多,遂将使团分作数批,按旬日一趟的顺序陆续赶去京城。这当中便有名雍闿旧部悄携了那信物一路来寻雍氏秘府,却始终无有着落。那越嶲郡一过即出了庲降都督辖地,盘查也更严些,因只得将其暂托他人,连着包裹一道寄在那邛都驿站里。
这小道音讯一出,私下里便不免多生出些躁动来;偏越嶲郡近日接连阴雨,泸水疯涨,道路难通,当中有一股贼人遂由此起意,趁了李恢南下的当口,窜入驿馆内大行劫持。那馆中仆役却是群盗亲属,太平无事时谋了在驿站打杂的活计来做,至于雍闿旧人途径邛都事,即是由他们私通于外。
那李恢本是自荐的庲降都督,先前有劝降悍将马超之功,理军干略又深受先帝器重,岂至滞后如此?因借了周边部族检举助力,只不足三五日便平了骚乱,又火速回军,押送南夷首领返京问罪,过越嶲时始知先前传言。李恢原是个心细的,料必有贼人欲行不轨,又恐他持馆中人质要挟,便着了当地归顺南人先往驿站查看,果然令群盗毫无防备,引得其人尽出,因设兵埋伏于外,将之悉数缉拿。至于之前外出取肉名叫孙接的侍卫,先为盗寇所俘,如今也一并送还。
他既道明原委,蒲元刘协等人也便安下心来。李恢因说:“永昌以北俱有戍士把守,甫经平叛,盗寇不敢肆虐,此去交趾,君可畅行无阻。”
刘协方将驿长伤口敷毕膏药,便起身来与他道谢。蒲元却更留了个心思,乃问道:“那雍闿珠玉财帛之谣言何时而起,又由何人散布,朝廷缉没雍氏田宅例行盘查之时,果真一无所获?”
李恢乃嗤笑道:“哪有甚么财宝的?那雍闿连通周边蛮王生事时,原是交州士燮暗中诱他,必以全部家当暗许士燮托管;那士燮死后诸子作乱,为旧吴所平,若真有许多珠帛,早便移去建业,贡给那孙昭仪了。”
他话虽如此说,蒲元仍有些疑虑,好歹给刘协劝下,翌日雨停,与李恢别过,便渡水西行,道上果见沿途设戍,军容肃然,较之蜀中又是另一种面貌。只是不日李恢捎信东都,略陈平叛南夷之事;那魏延即以事先提醒而受太后褒奖,因愈发得意,以为赵直春分之卜应于今日。
那面姜维所遣亲卫也即就位,与蒲元通了消息,乃知路上变故。刘禅因宽他道:“德昂只将贡物送至犍为郡界便回任留守,他方镇了乱子,人人且惮着他,即有流寇,也不敢撞在这个当口犯事,伯和诸人当无甚大患。”
他方采用孙权之计,以询问祭祀为由宣见各宫杂役官人,于蒲元所言便不大上心。那黄皓挨在青阳宫之后为刘禅召见,正喜不自胜,赶巧南中报书说李恢平乱之事,遂多耽搁了下,黄皓守在外头不明就里,因又提心吊胆起来,唯恐生了变故。
他既不知刘禅宣他所为何事,经此一搅,便无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