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话,只青了张脸歪靠在床脚。曹叡这才知他身上不爽利,因寻思道:“许是那汤脂出了毛病?那物由司马懿送来,前回季重才舀了些吃,也没搁了多少时候;这小子娇气,少许寒食也吃不得。”没奈何的,只得搀了司马昭往自己卧上睡好,心道:“从前没让我使唤顺心过,而今你不好了,倒是由我来扶你上我的卧榻。”
司马昭不意曹叡竟亲自来搀他,忙说道:“何苦得来!”待要伸手去格,喉头却似隔着块腻脂,只觉得无比难过,便捂了嘴,重又倒回榻上。
曹叡道:“你且安生些,待我去看了外头情况,再来拿你是问。”方行几步,因想了想,又折回来替司马昭掖了被角,这才阖了门离开。
他满腔意兴给司马昭生生搅断,一时间竟怅然若失起来,冷不防撞上吴质,却听他道:“美人仔细些走!昭仪给查出来丢了好几件东西,正发着脾气呢。”
那面曹丕搜查半日,不但麈尾未见踪影,便是司马懿递他的那几枚葡萄粒子也一道给人饶了去。这葡萄籽本是两人私下调笑之玩物,不便与外人道,原先由那张绣了华字的巾子包着;他既将巾子还了回去,却将籽粒留在案头一只木觚里,如今连着那木觚一并失了。曹丕虽气恼,如何能对宫人轻易说起这茬?只叮嘱务必将木觚找到,至于当中葡萄籽是否还在,一时也不为所想了。
曹叡怒道:“怎的金华宫也进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莫让我揪出他是谁来,不待送他去陛下跟前问罪,便先挑了他手筋。”吴质遂说:“仆看贾充那孩子极是可疑,他既能摸了昭仪的锦缎拿去做了衣料穿在身上招摇,顺手带走二三物件又有何难?况司马宫人禁足那些天,宫中细目本该由他掌管,便是这失职一罪他也该当得起的,眼下正囚了他命人好生拷问。”
那曹叡还待再问,却见回廊那头有宫人急匆匆来传吴质。两人相视一眼,正是:
魏帝榻间客,平原府上宾。
冷烛含氤氲,新筹漫馐珍。
三巡辩无有,百世通经纶。
忆昨梦难好,淹留忍沾巾。
要知道贾充如何辩解,司马昭又将生出甚么事端来,下次分解。
第四十六回 绝上巳黄皓二次遭劫难 去迷惘刘永几番戏良人
前回说到曹丕宫中失窃,吴质索查不得,先将贾充带去盘问,咬定了那贾充手足不净,再不济也是个疏于值守的罪名。他上次在司马懿送来衣料里检出有字迹的黄绢,从此便对司马家留了个心眼;偏那贾充又和司马昭亲近些,如今犯了事,自是大受他刁难,几下逼问,抵不住已伏在地上呜咽起来。
陈群方接了宫人知会过来瞧个究竟。他见贾充不过是个稚子,又失了双亲,遂起了些怜悯之意,止了吴质道:“季重何必呵责于他!倘果真是他拿的,也不过是孩童图个新鲜,好生问他要回来便是,岂需动用私刑?”
吴质原本还待再威逼贾充,见陈群求情,免不了换了副颜色,且说道:“非是我不能干休,昭仪的性子你我皆是明白的,若寻不见那几样物事,隔日去江边祓福也不得好;况且元仲方发下话来,要挑内贼的手筋呢,总得给他个交代罢?”这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已把个贾充吓得面如土色,诺诺道:“奴婢……奴婢是真不知道,奴婢自来这几日都战战兢兢的,哪里敢动昭仪的东西!”
吴质啐道:“你自是不敢动的,宫里有了贼,你只闭了眼由着他去!”言下之意却是要怪罪到司马昭头上。那曹叡念及司马昭正卧在榻上休养,不欲将篓子捅大,乃劝他说:“罢了罢了,季重虽只管着清查内贼,也别太为难了后辈,倒令昭仪落个刻薄人的名声来。卿与长文且各自行事,再不好的便由我担待着。”
贾充方拭了泪,仰了头望曹叡一眼,问道:“子……子上哩?”却是因着自己遭遇,唯恐司马昭也受了刑讯。曹叡禁不住笑道:“你自身尚还撇不干净,倒关心起旁人来。”这曹叡因与司马昭几次肌肤之亲,心里早待他与寻常宫人不同,俨然将其视作自己私婢;又见贾充瑟缩模样煞是可怜,一咬牙,说道:“也罢,我这便带你去见见他,也安了你的心。”
他一面说话,因扶了贾充起身;吴质还要说话,曹叡道:“季重之心天地可鉴,只是卿既为父亲左右臂,也宜为年轻宫人做个表率,凡事不可太绝。”
这几下责让利落干脆,吴质不免气恨,暗暗道:“丢东西的是子桓,说要严惩的是你,我奉了命为你们抓贼,现下倒全成了我的不是来。”也不好多说,只得由着曹叡胡闹了去。
那面贾充得了特赦,连忙贴去曹叡身边,因说道:“子上刚放出来,他是不曾拿过这宫里的东西的。”曹叡便闭了眼道:“我理会得。”贾充略一思量,又道:“便是前次他病了,说是烧已退了,其实还未全好。他禁足那些时候是奴婢送的饮食,每每给他递进去,晚些时候再来收时,却统共也吃不了几口;我因问他缘故,他只推说胃口不好,叫我少添些腻味的东西来。——奴婢也是不解,那几味食材不过是清粥一类,又哪里油腻了?”
贾充既这样形容,曹叡因想起先前自己调笑司马昭之言,当中更有哂他发胖云云,乃说道:“怕是未必呢,先我赏了他凉汤吃,只几下便吃了个干净,还问我再要多的。他这人惯爱哄人,明面上谦谦让让的,背着你的时候可不曾少吃过。”
贾充不敢与他争辩,只低了头嘀咕道:“一会美人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我虽愚钝些,事关子上的名目,毕竟不会记错。”
他这话说得并不分明,曹叡也不大在意,便挂念起司马昭那边情况来,琢磨着自己走了有小半个时辰,司马昭再便不适也当缓和过来了;又惮着他卧在自己榻上,怕贾充见了起疑,因说道:“你且在外头候着,我先瞧瞧他有无自个溜走。”
那贾充岂敢违他所命?便敛了衣衫与随行几名宫人一齐立在门外,曹叡自己推了门去往里间,一面招呼道:“你可好些了?”
其时夜幕方临,卧房内却未掌灯,又无人应答,曹叡因皱眉道:“果然还是偷溜出去了么。”一面摸进里屋寻架上灯盏,忽听见边上有人低吟几声,不防给他唬了个激灵,连声喝道:“是子上么!”
他匆匆几下引燃灯芯,一瞥之下大惊失色:但见司马昭仍旧蜷在榻上,神色比之先前更加惨白,双手只拽着底下锦被,额头已浸出汗来。又听外头唤道:“奴婢能进来了么?”曹叡便喝道:“屋里乱,你几个且在外头守着,无我指令不得入内。”一面掌了灯盏去看司马昭状况。
那头司马昭紧闭了眼不去理他,曹叡也顾不得与他计较,低声道:“可是吃那冷食吃坏的?”又去掀他衣被,却见触手处一片冰凉,挨着里头那层已给司马昭汗水尽数浸湿。
曹叡心犹不甘,又唤了他几声,终于掌不住怒道:“你再不答话,我便自己宣医官过来了。”方要擡足便走,到底又挨了片刻,底下司马昭却似是给这话唬住般的,经不住嘶了气儿,万分难耐皆化作喉头哽咽。曹叡复又挨着榻沿坐下,装了样子往他腕上一搭:“是哪儿疼么?”
那司马昭只嗫嚅得几下,隔着层被子将小腹死死硌在枕上;曹叡会意,因伸了手贴在他亵衣底下,顺着胸腹与他推拿。只这般揉按稍时,司马昭便再忍不得,扣了曹叡手腕,猛的啮在他臂上,一时间两人皆是痛极;那曹叡不意给他咬这一口,险些惊呼出声。
司马昭却浑不觉的也似,待狠狠发泄够了,半饷方松了口,由曹叡抽了手去,眼见上头鲜血混了自己汗与泪一道淌下,竟也生出些快意来。曹叡不及与他置气,转去取了些水喂他,只给他尽数撒了,不多时唇色亦转为乌青。
那曹叡何曾见过这等光景?脑子里已转过无数个念头,不住地想:“他要是死在这里,我怎好向我父交代?”眼见司马昭越发难挨,再顾不得忌讳,这便披了外衣去传人来看,却听司马昭迷迷糊糊似有话要说,曹叡因转头道:“你说甚么?”
那面司马昭又呢喃几句,仍旧听不分明,曹叡只得再凑近些,见其人神智涣散,已是句不成章,隐隐辨得他唤道:“阿兄,阿兄……”
曹叡面色微滞,一时不知是何滋味,便俯了身让司马昭偎在怀里,说道:“我在呢。”
司马昭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