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n_gutes_Gedicht 作品

第 105 章节

见上头非是诸葛瑾消息,却是冯翊郡北境一处报信。原来那河间飞地虽为汉以来匈奴世居,因着地属冲要的缘故,且灌溉又足,四方夷狄往来频繁,是以其地不过汉之数郡,竟散居有近百万人口;又有杂胡十余部,相互分立,不一而足,先单于既南迁入汉,当地匈奴竟不能制其跋扈。

那诸胡当中却有北宫伯玉一系,原本驻军凉州。汉灵帝中平年间,其人以讨逆为名,拥十万叛军,进逼三辅,后为部将韩遂所杀。伯玉殁后,族人越河东出,散入旧时北地、朔方二处,与当地土民杂糅。此番动静,乃是缘由小股匈奴出入边境、为鄜城县令扣留,始知北宫氏频频生事,与境内羌胡相为攻伐,更把数支匈奴部族赶得连连南下,不得已前来奔投汉廷。

刘禅一面看那上头内容,一面瞥着孙权眼色,只把文笺一搁,轻咬他耳廓,道:“雍州守军皆由相父调度,近来他又图着收那九原失地,便有边界军情,也不该报来给朕。难道他冯翊太守竟指望朕来绥抚边地人事不成?”

孙权给刘禅一弄,身上险些失守,因又忆起日前两人莲池欢好之景,忙断了绮念,说道:“陛下乃天下共主,虽暂由太后代政,往后总得是陛下亲理戎务的,何至于责他多此一举?”他见刘禅不乐,又说:“便是终不得子瑜下落,陛下今日一片心意,臣也尽数领会得了。”

刘禅便向后一仰,叹道:“朕此举不独为卿,也为着我那元逊表兄。他年纪轻轻失了亲父,兄弟姊妹又皆早逝,往后要在朝堂上立足,没个倚靠可如何使得?”

他所言却正中孙权下怀。其时朝中大起魏人,而随孙权入蜀的数百吴人却多受冷落,惟阚泽以算历事进太史部,余者或以异术奇巧得为宫中嬖幸,或仅为仆婢而已。故虽有卫温、诸葛直二人奉命远行,到底难与曹爽幕下盛况相比。孙权心既不甘,便借刘禅此问略加试探,乃道:“恪儿有亲叔在洛,何愁朝野无人应他?怕陛下东迁之后,他竟要做个中朝第一炙手的人物来。”

他与刘禅相处日久,已知太后实为刘禅心病,故特出此语,果见刘禅道:“相父任人从来以能不以亲,便是他那阿均亲弟,也终不过长水校尉。元逊表兄若能借地自处倒好,没来由给相父避了嫌,反倒不能出人头地了。”

孙权因噗的一笑,说道:“陛下缘何多虑!臣与太后昔年有旧交,他虽不好逐私利,却断不是迂腐拘泥之人,但凡恪儿将有出息,他必倾力栽培,以裨国家,再不考虑他出身的!时人只道血亲间当行规避,殊不知刻意为着规避之故,使韬略大才空为朝廷罢废,便很不可取了。因亲贵而黜能臣,岂又高于以亲贵取士乎?”

这孙权坐镇江左近三十年,生生在东南隅开出一片天地,论胸襟手段自不输与曹丕等人;他往日里总防着于人前显露过度,便是对陆逊也虚实相杂,今日因忆及旧人,豪情顿生,遂多说了几句,刘禅笑道:“果还是仲谋老到,朕眼光到底是偏狭了些。”

孙权忙道:“陛下天资聪颖,倘多主政几年,见地必在臣之上,是时倒要臣来向陛下求教了!”

他几下言语便打消了刘禅追问之心,只逗得那刘禅连连说:“卿莫打量着朕不敢动你!若不是……”他且反了身,伸手再往孙权腹上一点,“……不是看在朕这大虎儿份上,朕定不饶卿轻薄之罪。”

孙权咬牙道:“可哪敢劳陛下恕罪!陛下上次不还动过臣么?”刘禅先是一怔,随即省起他所说的乃是那回欢爱之事,血气上涌,便按在孙权耳旁道:“再勿要想着拿这个挑朕!卿身上方足五月,当不得索求无度的,只听樊阿嘱咐,悉心调养才是。”

孙权虽身形不大利索,毕竟谙熟戎武,唇角一勾,已将刘禅手腕拿住,只叫他一时挣脱不得。刘禅见他似笑非笑、欲嗔未嗔的模样,不由心旌荡漾,直叫道:“朕伏了卿便是!今夜即许卿云雨之约,再多便不能了。”

那孙权给他戏弄了半日,精神头也乏了,把簪子一卸,只丢了手倚在玉屏上小憩。刘禅不忍搅他,便起去往榻沿坐定,再将笺文重又展开细看,少时眉间笼了层冰霜,许久方才释然。

你道鄜城急报缘何而起?却不得不先交代那邓艾北奔之事。当时东都将要倾覆,邓艾因自请魏廷许他全部重兵围西南方作屏障,又欲调两路轻兵东出以羁縻吴军,乃行离间之计。惜他平日与司马懿近些,仲达既失兵权,余人又岂会容朝廷将举国之兵付与一个尚未崭露头角的下级军官?几番争执,自是不得所愿。

那邓艾素是个不安时命的,他见时局混乱,因单着了自己手下一支兵士说话,乃道:“今乌云蔽天,而陛下无辜,吾受曹氏擢拔于微贱,恨不能即刻以死相报,——死何足惜,但惜一死无以全陛下矣!自汉末诸道陵迟,帝王公卿无不以男色为好,而至竞蓄男妾;陛下若为西贼所掳,必当沦作他人妾妇,诸君又复何忍?今魏数未尽,而吾为宵小所阻,诸计不得上达天听,惟绝命北奔,尚可存留一丝气息,以待将来救陛下于危难当中。众卿尽是死国之士,若甘愿与艾北上,便在那九原之南、黄河以西辟出一块天地;否则,艾愿散举家之财以分诸军士,放汝等还家,权作多年追随之犒劳。”

他素来厚遇士卒,故人人甘为其死,一番陈词下来,更无一个舍他而去;又因他有口吃之疾,这一长段话说来颇是费力,偌大一支队伍里却也屏气息声,自始至终无有响动,静静的校场里只听得一个声音断断续续,竟很有几分染上了执拗的坚决。

其时太傅钟繇尚在家中观望,邓艾知他功勋杰出,且人脉极广,因私去府上谒他。那钟繇先只以寻常话相谢,邓艾便道:“公岂心忧于建安四年故事乎!艾虽不才,为陛下计,但求公出手相助。”

他说的却是当年一件往事。那会子韩遂已杀羌人北宫伯玉,收其部族十万之众与汉廷相攻;不久又与董卓及其部将连合,受李傕招降得受封为征西将军。他手下既收自伯玉旧部,乃有一批羌胡将士,行军治阵与寻常军队不同,一并驻在雍凉之地。那韩遂却借归顺之间隙,肥战马而砺军器,伺机东下滋扰。

时值诸侯攻伐无断,那曹操因虑着腹背受敌,遂托钟繇赴京兆郡劝抚韩遂并马腾,钟繇始得与韩遂相交,又晓以利害,获二将质子归于朝廷。

他既有了这重厉害关系,每每以珍宝分赐凉州,只向其索取马匹甲革一类物资。后来曹操与袁绍在官渡相持,钟繇便是借了韩遂之襄助,为前线送去二千匹战马以供所需。

他只道此举为曹氏一解燃眉之急,却不知竟因此伏下祸患来——别的尚还罢了,那马匹却是北宫伯玉部下军士所养,非韩遂一人之私财。昔日伯玉刻薄部将,终致遇害身死,族人逋逃;那韩遂乃省其弊端,着意恩抚。他在凉州经营弥久,颇得羌人忠心,而后乘乱兴兵,反为曹操清剿,最终溃散败亡;羌军忿其枉死,更不愿归降曹氏,遂纷纷出冯翊郡而北走,与北宫伯玉先前之部族汇作一处。这回魏室将遭倾覆,那羌胡众便携了数万骑兵与汉军相应,口称夺还当年接济钟繇的两千战马,实则为图劫掠中原钱财人口。

曹丕远在洛阳获知边情,虽不与钟繇计较,奈何钟繇自有心病。先前他举荐沛人魏讽入朝为官,岂料关羽围击襄樊时,那魏讽竟与之暗通,且勾连荆州旧人谋袭邺城;事败之后,钟繇因受他牵连,竟致于罢官赋闲,直至曹丕继位后方获赦复出。

此番种种,虽曹丕既往不咎,钟繇仍多少存有些隐忧。如今羌兵南下,竟打着向他索马的名号,一时间朝议皆指向钟繇,几令他无法自处,只得归家暂避风头。这次邓艾寻他,便是因了这层故事,但欲以利害相陈而已。

那钟繇正愁举家老小去处,既见邓艾拜访,先拿了些归顺汉廷之语探他;那邓艾自恃报答曹丕厚遇,皆摇头拒了,又说:“公本以借马立功,而今却因此得罪,岂天道不悯,亦由朝中狗鼠作祟。眼下东西二虏互为连横,司马公诸能才又相继罢免,我军有倾危之虞,艾料期年必没,是时公将往何处为家?此百年间海内失序,诸胡并起,横行华夏,值山河板荡之际,拥兵为祸,又岂是魏廷所能遏止?况胡虏疾行而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