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吴,将来总能够一展身手的。”他因略一停顿,鼻中嗤的一声,又道:“只是如今的形势,子元便要效力魏帝,也怕是不能够了。”这文钦久在家中不通朝上消息,只知司马师是司马氏子侄;司马家近年又屡受曹爽一党排斥,更连个名显当时的要臣也不得闻说了。
司马师笑道:“师本无名小子,全赖祖上荫庇,方不愁食禄;仲若青年有为,此番入吴,必得大用。”
文钦得他宽慰,心上好过不少,又接了酒水与他对酌。司马师便说:“明日早起,不便饮酒,只略取些清水为代,仲若体谅。”文钦因笑道:“那说不得,我便把子元这份一并喝了,你若事后反悔,可莫要怪我。”
司马师只将手掌一摊:“从君所欲。”文钦大喜,遂往那芍陂渠流处取些清水,往漉水器具内沥了,道:“这里的水皆取自外头大湖,比泉水还干净些,子元可放心饮它。”两人因各执一木碗,一面闲叙些旧事,待天黑尽时方熄灯就寝。
至半夜时分,司马师正迷迷糊糊的,隐约听着外头人声嘈杂,不由得一个激灵坐起来,却见屋外火光蔽檐,半个天空都给映红;再去看时,却是右面一排房屋起了大火。其时风势正劲,那半扇火焰沿了湖岸热浪浪地扑来,转眼已燃至司马师跟前。
司马师心下大骇,连忙转去摇那文钦。岂知文钦因昨晚与司马师相谈甚欢,便多饮了几回,只睡得死沉沉的,一时弄他不醒,司马师遂顺手取了还未及喝完的半瓮水照脸泼去,把个文钦由顶至颈的淋了个透湿。
那文钦犹自梦魇不觉,受这一吓,顿时惊醒,大喝道:“狗贼欺我!速还我文书来!”两手且向前急抓。司马师侧了身子,手腕急切,几下将他制服,厉声道:“仲若可还想活命么?”
文钦猛听见司马师声音,这才回过神来,朦朦胧胧忆起方才梦境,面上一红,不待反应,已被那司马师连推带搡地拖去门边,又给他带着一道向前疾扑,忽簌簌就地一滚,堪堪落在门口石台之上;再回头时,前面烈火恰将屋檐点着,刹那间整座房屋已被卷入当中。
他两个劫后余生,心口尚狂跳不止,耳旁只听见猎猎风声,远远的一众兵卒正引了芍陂水往来灭火。这屋宅本是孙权虑着入吴魏人激增,下令庐江郡守为行人所修停歇之所,既是迁客必经之地,人多手杂,便也容易引出些事端来。好在司马师虽顾着逃命,毕竟记得先抢出财物及诸葛瑾引信,只是随他一道上路的两只箱子却尽付灰烬,换洗衣裳也失在火中。
文钦得他相救,心下只是感激;又因司马师为着唤自己起来的缘故不及挪走衣物,亦多了几分愧疚,便道:“子元莫急,待我入了建业,即去见他江东至尊,到那时自有我一番功业,再来回报子元今日之恩。”
司马师只是点头不语,半饷乃说:“如今这一变故,恐弟要与仲若先行别过了。仲若志不在蓬蒿之间,此去吴都,必有远图;弟财物既尽,惟昨日美酒一坛,且当先为仲若践行了。”
文钦大惊,连忙道:“可是我梦中胡言得罪了子元么?”司马师笑道:“再不必多想的!只是我经此一事,始知自己所求非是腾达显贵,却只得与仲若去向不同了。”一面说话,又往文钦肩头轻拍,好教他安下心来。
那文钦尚要挽留,见司马师神色坚决,心道:“我若执意留他,反显得一路上非他不可了;好歹也长他许多岁,这般依依不舍,总叫人看轻了去。”便不再多话,只将身上布帛撕下几片,为司马师裹了擦伤,两个一同往芍陂堤边挨了杨柳坐着,至破晓时分乃起身道别,一东一南,各自引去。
他司马师与文钦相处毕竟有了些时日,多少也有些情分,便自腰上解下个锦囊,说道:“这物是家父出入皇都时得陛下亲贵赏的,幸我素来贴身佩戴,未有失在火场。现把它与了仲若,日后若与兄相见,也可留个凭证。”
那锦囊却是先前曹丕赠司马懿诸物之一。先曹丕劝勉臣子多用魏中锦缎,内中便有云头锦样式,乃裁做香囊分赐臣子,只质地较司马懿身上那只蜀锦底子的差些。这香囊上头又绣着只小鸳鸯,司马师便道:“他日仲若得子,可念着咱们一场交谊,为他赐个小名,便叫做‘阿鸯’,也算是讨个好头。”文钦连连应了,又揾一把泪,与司马师相对一揖,就此别过。
原来司马师先前只念着要使二弟心服,至于此去归吴,更无过多打算;眼下一场大火虽将他行囊尽噬,倒给他当头一棒也似,不由省起将来去处,因寻思道:“我这一去,在他朝上并无根基,无非借了早年多读些经籍的好处,于口舌之争上赢面大些罢了;那诸葛氏有吞吐九州之志,今方取下洛阳,又新图幽州,吴地势不能免,我又何必拘泥于必亡之地?子上若肯好好陪着父亲,此时也定与他一道为西人所获,我无如更作他计,暂且忍辱韬光,以俟来日得接家人团聚。”
他既这般念想,更不待多虑,当即直下江夏,又辟了湘水行舟,却是要往交州行去。那交州早先由士燮经营,虽与中原隔绝,而风土人情自成一系,物产丰饶,且与北方殊异,若乘了战时之机以物易物,必能从中攫取巨利。偏扬州临海,不需得交州货物,却独缺益州特产,贵胄达官更是人人甘掷千金以逐蜀锦,司马师便是打了这样的主意,乃折向南方,先与当地士民交好,又取道西北,将那玳瑁珍珠之属换取蜀中流出的井盐茶叶及织锦,再以重利贩与吴东诸郡;如此数月,已积下不少资财,至于藏兵养士,自是不必多说。
后值孙权西迁,他远在东南观望消息;不久又有山越作乱,诸葛恪始东出蜀地以协助魏延平叛。凡此种种,皆收在司马师眼底,以其于各郡蓄养探报之故。现今朝廷遣了卫温、诸葛直二人出海,司马师估摸着时机已到,先安排下心腹暂管货贸,乃借向导为名,入了刘禅的船队,只待不日归航时候,他好有个名目混去宫中看望亲属。
话分两头。却说黄皓受了董允审讯,竟被污以私通宫人之名,因暂且囚在暴室之中,每日只得少许水米维生。他自是连号冤屈,奈何总无人理他,如此这般数次,已绝了期待,只望着窗口数日出日落。到第六日时,正是上巳修禊这天,黄皓一面想着刘禅出行盛况,又感怀起自己悲苦境遇,不觉泪下衣衫,一时间再无生念。
那面刘禅却因边境匈奴来奔一事问计姜维,更将邓艾消息细说与他。姜维便皱了眉沉思片刻,因说道:“臣早料这邓艾非是善茬,其时陛下以为他不过旧魏匹夫,实不足为患,尚责臣多虑呢。”
刘禅听他提起自己先前轻慢之状,面上一赧,低头唤了声:“伯约!”姜维心下一软,再不忍诘他,叹道:“陛下若要成大事,当不可小视任一方人物。便是那瓮牗绳枢之子,氓隶迁徙之徒,既可安于稼穑,亦能隳圮宗庙。前代兴亡,俱能为陛下观得失。”
刘禅只得一面应着,姜维又说:“丞相新近遣了去卑及刘豹兵驻西河,实因其地久不在朝廷治下,中原人口又不足,一时难于收复。那去卑诸人源出冒顿单于,以匈奴人制匈奴,此丞相所计筹,不得已而为之。此法重在羁縻,用时非短,那邓艾素来狡诈机变,必不至于坐以待毙;万一有所图谋,臣自请率军十万,为陛下北上御敌。”
他既说得郑重,刘禅纵有小视邓艾之心,此刻也不得不暂为姜维收敛,因说道:“朕只依伯约的便是。”又见姜维欲言还止,续道:“明日是群臣涉江修禊时节,伯约可邀约府上诸宾同去;至于伯约自己么,朕特赐车舆,卿当与朕同享卤簿。”
姜维闻言并不推辞,只向着刘禅轻轻一拜,算是承了情意。他虽曾为降将,近年跟随太后屡立功勋,平定天下后即跻身开府大将之列;又因了刘禅拉拢,竟成两京最炙手可热的要臣,一时风头无两,实乃青年才俊中第一流的人物。
他因得命与其余人准备妥当,自不必多言。原来成都附近水系颇多,大抵呈横贯之势,斜向汶山郡。那长江自巴东急转而下,南抵江阳,乃转出两个弯儿,一脉往西北分出洛水,另一脉则分出赤、湔诸水系,与洛水一道汇于京畿。刘禅欲往祓祀之处,便在那犍为郡所辖之武阳县。
皇宫上下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