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闾取了香末即来我房中,约莫晚些时候再助我换上先前妆容。”贾充忙应了,一面自退去不提。
却说那曹丕及曹叡听闻刘禅生病,即自请出宫为之祷祝;其时董允正忙于追查掖庭内外之牵连,无心多管,便也由他去了。他两个却非实意为皇帝瘳疾,乃因着里头搜检得紧的缘故,以为迟早将查到曹爽一干人身上,由是先行一步,暗地里来与其相通。
先前曹叡说曹丕道:“曹爽虽功臣之后,党同而伐异,以一己之身祸国覆亡,自入蜀后,时刻忧心着咱们责他;如今他在外得与大鸿胪共事,于内连通叔父,又阿谀姜维,兼集旧时宾客,却哪里还将父亲放在眼中?节日里他虽仍有来往,实则正巴望及早与魏人斩断干系,好使他在朝上做个汉廷忠臣。若父亲有难,他却是决计不救的。”
他所说正切中曹丕隐患。早先曹丕荐了司马懿来见刘禅,未想其人不欲为自己所控,乃趁了曹丕染病,左右逢迎,几度斡旋,终于得在北宫有一席之地;其后曹爽又获赦得入姜维幕下,更兼曹植西来,一时府署内人才齐聚,倒冷落了曹丕父子;那孙权又不知是何缘故,总与刘禅形影不离,因添了曹丕隐忧。眼下经曹叡一提,更令他心生不快,只锁了眉头寻思。
曹叡见他无话,便知自己言及时弊,因说道:“他虽不义,咱们却不是无法可施的。时下董允费祎联起手来搜查宫中细作,那掖庭一处是免不了要被详加问责的;偏曹爽出自掖庭,这回底下的夏侯玄又受了凌统告发,正惶惶不可自保。父亲这时若为其人授计,施之以厚恩,且把控住他们软处,曹爽诸人必唯君是瞻,假以时日,则内外又可复为我所用矣。”
曹丕乃回过神来,道:“你打算得倒细密,正与我所想相去不远;只是如何寻得机会,去替他曹昭伯敲打一二?”
曹叡便道:“现今不正有个天赐的良机么?皇帝病在武阳,蜀中庶务皆是蒋琬姜维来管的,又要推行田政,他二人且自顾不暇,父亲不如托辞为天子祷病,乃往宫外鱼凫庙内沐浴焚香,暂住上三五天,儿从前与曹爽亲厚,自转去他所在处晓他利害。”
曹丕笑道:“元仲甚通吾意,便依了你策划;只是若董允来宫里,却需得季重多应付他些。”曹叡道:“儿自省得;况季重之外,尚有长文,他却抵得上一众宫人了。”两人既筹谋毕,便将金华宫诸事全交由吴质陈群打理,曹叡又吩咐吴质说:“不几日南海贡使入见,因陛下已将他赐来我房中服侍,若那时我还未回宫,季重且替我安置了他。”吴质自应了。
他父子二人既得以出宫,曹叡乃私自会了曹爽;恰秦论外出,沙漠汗又随夏侯霸陪陆抗游玩,四夷馆无甚外人,曹叡便径去与曹爽说明时下处境。那曹爽闻见宫中风声,正自惴惴不安,得曹叡陈述要害,咬牙斟酌一番,便也依了他安排,又悄引他去见曹植等人,以备将来所需。诸事妥当,曹叡因与曹丕道:“父亲且再住上两日,无论如何先将宫里风头避过了;儿自回宫应对他几个。”
他想的却是及早回去见自己新来的内侍;曹丕既不知有此一出,便点头允了他提议。曹叡因先行辞去,只留下曹丕及两名贴身仆婢。时值三月中旬,鱼凫庙外桑枝正繁,罽毯般沿屋檐两侧铺作厚厚的一片,倒添了几许清凉之意。曹丕方将身上梳洗干净,经风一吹,不觉打个寒噤,心上无端发紧,片刻又重转平静。
那头曹叡甫回西宫,吴质几人已先在外头迎候,且说道:“陛下调来的内侍昨个已在杂间住下了,只等美人回来安排他住处。听同来的贡使说,那人常年在海上游猎,见识广博,谈吐间却是个再风趣不过的。”
曹叡自是喜欢,一面由仆从换下衣物,道:“且传他在我卧房里候着,待我洗浴过后,再来细问他话。”又说:“他唤作甚么名字?年岁几多?样貌可还使得?”吴质笑道:“是时再由元仲亲去问他罢!仆先使宫人蓄好热水,只听元仲配用。”
曹叡方连合了曹爽,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哪里顾得上计较这许多?便由人伺候着把身子涤净,又特地用上刘禅新赐的百花膏子濯洗头发,整个儿都罩上层雅致的清香,方起去见新来的侍者。
他住处在稍远处,外头曲曲折折地掩映了几重回廊,寻常时候更无人来叨扰;他又有心与来人夜谈,因将四下内侍皆遣去歇息,宫室之外不留旁人。这般吩咐过后,曹叡即推了房门,黑黢黢的却不见有人来迎;再行几步,只嗅见一股醉香,直教身上说不出的舒服。
曹叡琢磨道:“他原不省得我这会便过来,又不知事,点了这香,怕已掌不住睡去了。”因起了火烛连着往几间偏房摸去,总没觅着个人影,心下更沉了几分,当即折去自己房内,果见自己榻上卧着一人,熟睡正酣。曹叡便径去那人身侧,伸手戳他道:“小子无礼,见了我也不恭谨些么?”
那人却正是易容之后的司马师。他既听曹叡呼唤,乃佯作慵懒之状,缓缓起身,举止间仍旧睡意朦胧,只伏在榻上怔怔望着曹叡。
曹叡见他呆愣模样,禁不住大失所望,且暗自哂道:“我向那小皇帝求能擅方技之人,他却送来这么个诸事不知的!只使唤得几日,再打发他去后方做杂役便是。”一面挨了他坐了,道:“你原是何地的人?为何自请来我宫里服侍?”
司马师只茫然摇头,似还沉浸在梦境当中。曹叡无奈,因咬了牙,往案台上一指:“你点的是宫里的安神香,最有催人入眠的功效,往后无事可少碰它。”言罢便循了气息去收拾香炉,不防给榻上人拽了衣袖,险些绊在地上。他曹叡经这一激,再也按不住,喝道:“尔是何人,竟这般不通规矩的!”
司马师先是一怔,曹叡还待呵斥时,却见那人唇边不觉间勾出一丝笑意,且听他道:“许多时候不见,殿下脾气还是一样的不好。”一面轻轻揭下脸上假饰,显出自己原先的容貌来,正是:
山被兰泽,露倚扶苏。今既往矣,且赴子都。墙茨难乂,靡不有初。
要知道曹叡如何反应,司马师又怎样应对,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推陈密令双骄互为高下 算卜连环二士结缘羌中
那司马师既露出本来面貌,陡然引曹叡一惊,顿将先前情势逆了个转,倒变作曹叡发怔,他司马师在一边旁观了。好在曹叡心念急转,当即往前几步,沉声道:“你是司马子元?”
司马师便叹了口气,乃道:“早闻殿下性特强识,有过目不忘之能;仆不过与殿下一面之交,隔了这许多年,殿下至今竟还能一眼认出我来。”
曹叡哼的一声,言语间倒不以为然:“此微末技耳,不足为奇。”因又说:“陛下把你当作外人赐了我,我道是甚么缘故呢,怕你是一早便盘算好,有意混进来的了?”
他虽记恨司马师当初与自己抵牾,毕竟爱其风雅,此刻见了他,竟不比往日减采,难免心有所动,遂强压绮念,且说道:“你那兄弟总念着你回来,当去瞧瞧他么?”
这话说来浑不着痕迹,却不知曹叡已向司马师抛了个先招,只待对方一步步为自己所制。这曹叡因忌惮司马昭之事迟早落到自己头上,常在暗中计策以期避祸,早不知把各式路数演练了几遍;他司马师既自请入侍,必是为司马昭而来,眼下董允又欲搜检宫中细作,自己赶好借了这由头谮他兄弟二人里外勾结,即付暴室拷问,当教他坐实罪证。思及此处,曹叡眼底不免带出几分狠厉,只擡了眼待司马师应答。
那面司马师却只向着他微微一揖,道:“仆受陛下钦命,见赐金华宫,为殿下之内侍,宜先谨身奉公,而后乃着手足私情。”堪堪数语便点明要害,竟把诘难尽化解开去。曹叡面上仍笑意自若,心下已罩上几分阴翳,暗道:“这只怕是要挟我不得告发他。他本是我向陛下求的宫人,若追究起来,只拉了我一道构陷,是时我也脱不得勾连外人的嫌隙。”
他因将腕子一扣,指了司马师道:“你既已是我的宫人,如今却在我榻上酣睡,这又是甚么道理?”
司马师更不忙答话,他眉目流转,只往曹叡身上来回扫过,端的是无边风情。曹叡便有些不耐,待要使唤人过来,猛省起自己早将其余人打发开去,因暗骂一句,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