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n_gutes_Gedicht 作品

第 139 章节

,先来替曹叡宽衣解发。

那城外温泉水往各宫皆有供应,并修莲池华汤,尤以金华宫四处浴房最为气派;又在后头开了一处亭台以供通风,一路直望到远处竹林。这会子取一节兰膏往连枝灯上燃了,蒸着雾气瞧竹竿上光斑掩映,竟浑不似人境。曹叡一时意动,贴了热水沿池边枕好,招呼道:“且除了里衣,下来坐着。”

他半浸在水里,长发一缕缕的盛着合欢花苞游散,似与外间飞檐楼阁融作一处,司马师便微阖起眼,渐渐在那光影里觉出些异样来。未几却见竹林间云烟浮动,隐约叠作一个身影,断不似曹叡近身之人,司马师猛的警醒,向外疾奔而出,低声喝道:“甚么人!”

这一呼喝顿将曹叡从恍惚中惊起,便抓了底下湿衣要往视究竟;又突地省起自己身份,一时还回池中,提臂托腮,只待司马师拿人复命。

那司马师去了片刻,曹叡已有些等得不及,却低头去瞧发梢上的花絮;因听得竹林深处簌簌的响,那头司马师先拿住一人,推搡着往汤池边上一掼,引曹叡叫道:“且押远些,莫来污了池水!”

司马师笑道:“我还未及洗浴,当不至使此儿搅浑莲汤。”一面脱去身上纱衣,湿嗒嗒的往那人手上缚了,再去拿他脖颈,强令他擡头看向曹叡。

这人却是往日在陈群处听差的,原是西宫旧人,与曹叡自不大得见。曹叡便就水中拈起枚合欢往他面上掷了,冷笑道:“你不去陈长文身边候着,大晚上却来我房中伺候,许是自请为我换洗衣衫来的?”

那人乍受他一惊,眸子一转,眼见着又要低下头去,司马师因一个上步,揪住他发髻往后一仰,偏叫他好生盯着曹叡。那宫人回避不得,只得嚅嗫道:“仆……仆由了上头吩咐,来替美人卧房替换照明用的膏烛。”

曹叡“哦”的一声,随了他托辞连连点头,忽而神色转厉,将水面一拍,喝道:“你由的是哪个上头的吩咐?换的是哪间屋子的火烛?”一面往那连枝灯一指,“是嫌这灯不够亮堂,故趁了夜深特来湢室一探?”

那人道:“昭仪走前留下口信,令仆留意着宫里的灯烛用度,美人若不信,待他回来了,再亲去问他。”曹叡便向司马师笑道:“我竟不知我父还有口信?”

那宫人只先应付着他,且顾着脱身要紧,忙道:“昭仪住处的灯火已尽数分配了,美人随仆过去便知道了!”曹叡遂往后一卧,道:“那便信了你了。”那人方悬下颗心,却听他又道:“既来我宫里,即自认是我仆婢;我底下的人,向来是不得悖我意思的,你扰了我沐浴,便该当受罚。”说罢径自笑起来,且往那人脸上打量了,离了水裸着半个身子,映着那灯火竟别有些魅惑意味。

那人一时不解其意,却见司马师拎了自己后颈,更将往别处拖去,曹叡道:“另储了凉水,莫浸在这池子里。”竟是要以溺水之刑私行逼供。他见挣脱不得,只得叫道:“待……待昭仪回来了,问及今日情状,曹美人是万万交代不得的!”

曹叡吃他威胁,不怒反笑,只道:“你只管向我父跟前哭诉,或是去掖庭里向侍中告我的状,咱们可要看看,他们究竟当不当我的过错。”因立起身斥道:“昭仪出宫行程俱是我安排的,几时叮嘱过底下置办火烛?你入夜缩在我寝宫外头行蝇营畏葸之事,便不算你别有居心,也当治你个犯夜之罪。”

似响应他这一声,司马师因擎了那宫人领子,一把将此人头朝下浸在备用的凉水池中,不多时向上一提,眼见数道水帘飒飒的往下直落。他司马师身形本就高大,那人又生得矮小,自是受不起这一折腾,方欲开口讨扰,不防给一口水呛得扪喉大咳。曹叡见他形容滑稽,两臂且往池沿扶了,止不住地大笑。

那宫人甫回缓过来,只喘口气,咬牙道:“仆犯、犯了宫禁,自当、当由侍中拿问,如此、如此私刑,恐难服人意。”他惊疑未定,又恐司马师再行威逼,语气已软了七分。

曹叡因说道:“你也不必要挟我,明日旁人问起,我只说你突发奇想,自请来我浴房换下灯具,黑魆魆的不慎落尽池子里,又有何难?只是你非此中逐利者,徒受些皮肉之苦,当是很不值得的。”又命司马师向凉池里再添些丁香椒桂之物,一时间辛辣气息充盈鼻腔,因笑道:“一并与你尝尝味道。”

那宫人就近给椒粒呛得打个喷嚏,两眼已撑不住清泪横流,自知难抵,只得如实说道:“仆是汶山人,五年前便给分在金华宫当差,两位昭仪甚么情形,仆一概不知的!因……因那朱长使往日与了我好处,叮咛仆……仆看着美人居处……”

曹叡遂扬眉道:“你便应了他,日日夜夜守在我宫外等着消息?”那宫人忙说:“非、非是从前,只当下这一趟,是前日朱、朱长使留在宫里的侍者递我指令,命我留意着近来跟在美人身边那人。”乃扭头向司马师望去一眼,“便是……便是这位小兄。”恐曹叡不信,连连赌咒发誓,又说:“美人剪了我舌头,我也再供不出其他的!”

曹叡便看向司马师:“你瞧瞧,都来寻你的不是,我也管不得了。”因说:“他是陛下亲指给我的人,你但听那朱然的鬼话,擅加揣测,便是冒犯陛下;五月里陛下回京,莫怪我一并报给他知道,你和那朱然便有十条舌头也不够割的。”

宫人因伏在地上,讷讷道:“是,是,仆再不敢了。”曹叡又说:“旁的暂不忙计较,眼下我倦了,且将你锁在偏房里,就着里头烛台香膏作枕,委屈一晚罢。”说罢与司马师递个神色,由他押那宫人下去了;不多时那司马师即来复命,道:“殿下早知道他是孙氏唆使来的眼线。”

曹叡且抚了些许合欢搁在掌中赏玩:“他腰上藏了枚碧玉串子,那是早先朱然身上的东西,你拿他进来时露了一截在外头,我一眼认出来了。——那朱然虽撤去了宫外,仍在西宫留了些吴人,当他耳目尚可,却想出个指使旁人犯事的笨法子,以为能够为他免罪。”

司马师便往底下一靠,肩头不住地抖动,面上竭力忍笑,曹叡因说道:“你笑甚么?”司马师道:“师笑此人难托大任,说话间不成章句,口吃有逾殿下。”

因朝曹叡瞥去一眼,见他一副含忿不发模样,便正了形色,道:“殿下打算如何处置那人?他既来了,便有第二个,第三个,甚或先前便有人盯着梢,殿下一言一行,已叫他记在心里。”

曹叡便道:“你莫借机唬我。也是今日疏忽了些,乃令他钻了空子,往日亲信以外的人要近我,却是万万不能的。这朱然动了此等心思,想必不出孙权授意,倒有也罢了,我正琢磨着送他一份大礼,好叫他讨了自己设下的苦处来。”

司马师会意,却往身上一指,又向曹叡一摊手,道:“似这般晾在雨气里已半个时辰,殿下若洗净了,师可否请就温泉水濯浴?”曹叡蓦地回恍过来,便擡眼道:“下来服侍我洗浴罢!”见司马师嘴角蕴笑,又道:“我只不信,我会惮着你给我施手段?”他虽一时失策,乃至受挫司马师,到底非是纠结蝇头输赢之性,这般与司马师共商定计,谈笑间只把月前屈辱也一扫而尽。

当下正值蒲月之交,那孙权因犯了癣症,浑身好似拢进草垛里,更无一日不觉瘙痒。痒得狠了,动辄即呼喝孙峻几人,又拽了樊阿衣袖,且嘶声道:“往年只在背上发一两处,今岁颈臂腰上乃至足腕,无一不生癣疥,尔是良医,竟也医治无方?”

樊阿因躬身道:“昭仪身上癣疾肇之心火,因血热而发。方今临近端阳,更催助其烈性,况昭仪本妊娠之体……”孙权便十分不忿,摆手道:“罢,罢,先生挑些要紧的来说。”

这樊阿素来性情端正,与孙权相处这些时候却也学了些乖巧,每遇孙权任性妄为,苦劝不成,便令觅途径,温声相哄。他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委身屈就,孙权再怎样要强,也难以心安理得高卧榻上,是以嘴上虽兀自倔着,倒不敢违背樊阿叮嘱。

那樊阿因替孙权开了几付降火祛毒之药,又叮嘱他好生休息,万不可劳形伤神。待去后,孙权且招了外头等着的孙峻入内侍奉,且道:“你看看,他倒似知道我几时睡了,总拿这个规劝我。”

那孙峻将眼珠子一转,道:“樊先生既是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