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吐了吐舌头,“伯约阿兄,元逊表兄,你们可出卖不得我。”
那诸葛恪毕竟按捺不得,取了那笺子再细细看上一遍,忽道:“这上头却是有凌室供冰的,因他不多提,每月便照理供给冰块十瓿。——想来孙氏虽在宫外居住,日用当与曹氏无异。”
刘理甚有些得意,遂把膝盖一抱,说道:“我见孙昭仪从前进给曹昭仪的宫人陆续遣送回了孙府,料想孙府的必有他图,故着仲袤多去他府上探听消息;我每日且要服药,针石当从少府太医处讨得,那少府令丞又兼管内外用度——”姜维因接口笑道:“殿下便顺手得了孙府数月以来入库器用?”
赵广只把手一拍,道:“不独孙昭仪那里的东西,便玄澹、金华二宫,奉孝也讨得了。”又自案底下摸出另一封笺子,与先前那张无异,分别是曹丕与司马懿处物用进出名目。姜维并诸葛恪心下了然,乃依了字样寻供冰一条,果察出些异样:玄澹宫月入五瓿犹自有余,乃以节省用度为由返还凌室;金华宫却多至十余瓿不等,更在二月时候多讨了两瓿。姜维便道:“西宫人员不比孙府,他又无吴人食生鱼之习,何故耗冰如此之巨?”
刘理道:“这倒不见怪;我奇怪的是孙府为何每月皆以十瓿为限,又不见他索要多的,这些冰块入得他库府,竟似就地蒸发一般。直至近几日仲袤奔赴将军署,我方寻得些眉目。——敢问伯约近来可用过冰敷?”
诸葛恪便应声道:“那冰是诸葛公休舍我的,正用作为伯约疗疮毒。”刘理因飞快往三人身上瞧上一圈,笑道:“这便印了我揣测了。孙府的东西果去了四夷馆,却怕那曹昭伯无福消受得了。”
他一面说话,又招呼赵广呈来一物,上头彩绣辉煌,更书了“四国贡”三个赤字。余人神色皆是一滞,有分教:
推陈勒令,伏临草兵木剑;
察微剔抉,不啻玉露杨枝。
到底刘理还将带出甚么话头,此物又当藏有如何机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香起迷叠长烟飞明光璧 笺传尺素芳兰销辟寒金
且说刘理取出一份书有“四国贡”的小册,一时不忙打开,却托了腮去瞧松枝上的雀儿,一面道:“这事乍想令人疑惑,咱们不妨将前头的话串起来说说。弟正当冲幼,才智尚浅——伯约,元逊表兄,仲袤,若有所想,只但叙无妨。”三人乃应声称喏,因见他道:“我抵京甚急,未及与二兄会合,因自东而西,沿途也算有所见闻。”
赵广道:“其时阿璇方至西京,我受了丞相嘱托暗中护他,到雒县时,始与奉孝同路。”刘理笑道:“若不是我硬央着他陪我,怕他埋了头一路走着,都不肯理人哩!”赵广颇有些过意不去,遂与他轻轻一抱拳,道:“殿下言过了。”
刘理遂说:“那会天冷得很,我窝在罽子里,多亏了仲袤贴身传唤,又觅了些粗炭与我暖着。似这般好容易到得蜀郡,四下历经羌乱,早与我就藩前不同了;又有东方流民,三三五五地结伴在一处,倒是不曾添甚么乱子,只是自他们身上渐渐透出些流言,仲袤报给我时,着实唬了我一跳。”诸葛恪因说:“是甚么话?”刘理便低了头往那册子上描摹,一字一顿道:“炎火黜,青羊出。”
这话颇叫人摸不着底细,刘理也敛了笑意,道:“起初我当这是他们编的歌谣,不大在意;到后头方捉摸出不对劲的地方来。那些个流民多自雍荆二地来,以此二州数经战火,耕田且废,不得已流窜入蜀,——可当中却混了些洛阳口音的,因我王傅乃东都旧人,纵他们说话时竭力掩饰了,我却也辨得出来。”
诸葛恪点头道:“叔父坐镇洛阳,先便发布政令恢复业田,又安抚民户,欲自司州向外处经营。他几个既是那边的人,受朝廷优待,断无背井离乡之理。”
刘理笑道:“表兄说得在理。”因又说:“这便是第一个不解之处。我因托仲袤找个由头与他们同行,彼此只混作一道,又时不时透些身份;那几人既猜出仲袤来路,愈发不知忌讳,竟妄自议论起愍帝事迹,意指其人尚在,正阴行养士,欲夺皇兄之位。经这一趟,我便拿定了他们是东都细作,或奉命旧魏,或受迫公族,特西来散布谣言,总是不消得让皇兄安生。列位不妨猜猜,那六个字有何深意?”
诸葛恪接口说道:“我朝承袭火德,这‘炎火’内有三火字,当是指代季汉;‘青羊’却不知是何物。”因默念两遍,总觉困惑。刘理便道:“我也不得要领,直到后来汉帝入京,二兄因来寻我说及此事,这才有了眉目。想五岳当中,以泰山为东岳,东方主青;顶替汉帝那人姓羊,籍出泰山郡。这‘青羊’云云,指的便是那泰山羊氏。”
这一下大出几人意料,姜维便往四下一探,见自己几个得心的亲卫尚守在外头,因坐下说道:“丞相处可有新送来的消息?”
刘理摇头笑道:“相父纵查出甚么眉目来,此时也不当发与都中的。时下正迁都前夕,若这当口做出事来,非但于皇兄不利,便东都那面也脱不得干系;相父为人又多虑,细末处让旁人担了尚觉不足,何况这样的大事?”
诸葛恪道:“还是殿下熟识丞相脾性。”刘理便将腕子立在案上一挑,道:“他虽不叫咱们管事,可都中暗流涌动,弟愚鲁,到底不能眼见着不搭理它。”又说:“我因托了仲袤以迎驾二兄之名沿途探听虚实,又诈称丢了东西,留西来游民搜检身份。果不其然,那几人闻见风声,还未等仲袤寻去跟前,使个脱壳计慌忙逃了;惜他行动仓促,总算叫咱们逮住了一人。”
那头赵广遂接他话道:“这人嘴不牢实,只不在他们内围,知道的也不多,因说自己是洛阳民户,给强征了去做些杂活,求殿下饶了他还家。”一面掏出个两寸见方的小腰牌来,“他品秩不高,身上信物只得这般形制,将军且瞧瞧,可认得这东西?”
姜维与诸葛恪便接了细看。那姜维多随太后与魏人交兵,片刻乃道:“这上头只作虎头并猎豹纹样,竟不似任一家接头物什;倒是曹氏军中曾有一支骁锐之师,唤作虎豹骑,莫不是那时候留下的令牌?”
赵广因将案子一拍:“不错!此人虽是临时征召,未入得编制,到底还需物证辨认身份,因佩了这牌子,却叫咱们拿个正着。曹氏外有苛待宗室之名,内怀提掖亲族之实,纵曹丕数抑在藩亲弟,竟不曾有亏夏侯氏及父族之从兄弟。这虎豹骑横行疆场之时,正是由曹休曹真诸人统领。”
姜维奇道:“我曾听人说起这支劲旅,因它由曹孟德手下亲信所领,军中士卒俱以百人将领填充,随军多有征战。只是曹子桓篡国之后将其编入近卫,由是虽与曹军屡屡交战,而不得其踪迹。当时洛阳城破尚不见这虎豹骑出城护卫,如何天下既定之际,倒重现于世了?”
刘理笑道:“将军且想想,那曹休曹真是何许人?”又瞧向那诸葛恪,见他低了头略作寻思,忽说道:“这二人早前俱没,犹存子裔——曹真乃曹爽之父,曹休却是那曹肇的父亲。”
姜维暗自点头,乃说:“虎豹骑虽云精锐,到底非两军对垒、万人交兵时所用,只多作宿卫,如先帝白毦兵是也。如此说来,那曹子桓竟还能指挥得了这样一支私人队伍,他日皇都东迁,特来劫他突围?”因省起此前密报中所称邓艾营救曹丕之事,心下不免一沉。
刘理唇角微挑,将指节一扣,道:“弟却以为曹昭仪并不知情——试想那邓艾钟繇并是他亲近之人,破城之际却不待他同行便即北上;又兼他携百官开城时,更无亲卫死战突围,此皆曹昭仪本无密谋之佐证——将军且想,他要逃,前有邓钟接应,后有虎豹骑守卫,早便随他们去了,何必等到为人俘虏之后再行筹划?岂不大增棘手之难!”
姜维便道:“前日献马的匈奴人说邓艾与司马仲达勾结,正等着发兵救他,我原是不大信的;只是越临近迁都,群小愈发哓哓扰扰,纵他无有此想,旁人可不见得少了借他生事的肚肠,多留个心眼却也使得。”
刘理因止了他妄加揣测,说道:“孙昭仪张狂无形,曹昭仪矫情自饰,各为针对,浑然相成一双妙人;你我之误,便在于眼中只得他两位旧主。依弟愚见,孙府密通四夷馆,并此前虎豹骑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