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向散布谣言,却与孙曹二位俱是无涉的。”
那诸葛恪到底念及孙权旧恩,总替他辩驳几句,因说道:“孙昭仪如今身上且不大利索,纵有心思作乱,也断无此气力,何况他又发了旧疾,只剩得终日不出了。”刘理笑说:“曹昭仪也称病不出,外间对他的猜忌可还少了?”诸葛恪吃他一问,乃觉形迹逾越,因垂眸不答。
刘理便拉了诸葛恪手腕道:“弟说话急了些,表兄勿怪!”且说:“我私下着人查了那曹爽及曹肇履历,他二人与曹昭仪并不亲厚,尤以曹爽待遇泛泛,全依了其父庇荫方有今日,他为人又短视,断不至舍命济曹昭仪的。说来倒巧,这两人偏有个共同的玩伴,幼时便打作一片,你道那是谁?”
姜维与诸葛恪已猜出三分根底,偏留了个关子与刘理;刘理便伸个懒腰,却向赵广道:“烦仲袤将底下的东西燃了。”赵广应命起身,片刻持了只铜盘来,底下乃是几枚干果片。刘理因令他与脂膏一并焚了,且闭目饮那香气,又向外间伸了两个指头,迎了轻烟不住地张阖,道:“‘随回风以摇动兮,吐芬气之穆清。薄西夷之秽俗兮,越万里而来征。’——此物是前几日曹昭仪托给各处的端阳答礼,并他从前的文赋若干,专咏这迷叠香一味,但说能舒缓心脾,我还不及试用哩,只等伯约阿兄与表兄同享。”
诸葛恪因说:“为何不请甘陵王同来?”赵广笑道:“将军哪里知道,甘陵王殿下新得了个宿卫,要好得跟甚么似的,整日里形影不离的,奉孝虑着那人是孙权旧人,不便使他知会,也只请了两位。何况甘陵王以兄长之尊,亲就幼弟府上,却成甚么道理?”
刘理道:“他有了结义的兄弟,便忘了我这个嫡亲兄弟,我正不喜呢,却请不得他了。”言语间似有不忿,又似只以此调笑,直教人摸不清所指。姜维便说:“殿下适才说到那曹爽曹肇二人,纵他因父辈之故理会得从前虎豹骑,却与孙府又有甚么联系?”
刘理道:“正是这个理。咱们要说的,虽与两位昭仪无关,试想他二人之下,又是何人?”诸葛恪眼皮平白一跳,道:“陆伯言谦和达雅,进退有度,殿下却是要疑心起他来?”
刘理却向姜维望去一眼,道:“表兄那样通透,如何不知道这样的道理?许多事于咱们来说不是好的,对他自己却是再好不过的,反之亦然。譬如皇兄登了大位,未必就合了天下人的意;曹昭仪与孙昭仪倘还坐镇二国,咱们也不乐得见他。”他既提起二位旧主,那诸葛恪只恐落了嫌隙,方要开口说话,见刘理意犹未尽,也便止了话头。
刘理因续道:“我何以想到此节上?全因了此前他一干旧人齐聚都中:一是陆氏西来,二则秦朗投奔,三么,便是这个。”他将那枚四国贡的小册往众人眼底下一抛,正摊开当中内容,却是卫温诸葛直船队载回的货物明细。
姜维便道:“我已着亲卫去打探过,那陆凯为送陆抗与家人团聚而来,秦朗却要向曹爽索财,这两支当是不考虑的;惟有旁人见有利可图,无论如何也要借他们生些是非来。”
刘理笑道:“伯约阿兄言重了,生事且生事,凭他几个尚不至于做出甚么大风浪来。弟只谢他前来点醒,解了我数日以来的难题。”众人因齐声问道:“如何点醒?”
刘理更从身上取出一物,姜维便轻戳他臂膀,打趣道:“殿下还有多少东西,一并取了,也好叫咱们瞧得干净利落。”待去看时,乃是明晃晃的一块玉璧,因听刘理说道:“这物便是秦论通贡时候献与朝廷八宝之一的的明光璧,皇兄自取一枚赐了我。”
他因将玉璧笼在烟火上略微薰过,又道:“秦论来献风物,事在年前,其时他已去洛阳朝见过,获赐了朝廷不少珍宝。说来多事,我知他来贩风物,遂发书向相父讨要秦论贡物。相父自然是不与我的,更发信令我此去都中,且好生安分;好在他手底下的马参军与我素善,乃将番物列次笺上,我当时看了,内中并无这明光璧一色。”
诸葛恪道:“或是他沿途与人贩送货品,得诸旁人?”姜维乃说道:“当是如此。你瞧这上头。”一面指向那四国贡的册子,果见其中有明光璧一目,诸葛恪便把手往怀里一抄:“怕他是得之南海,再献于西京了。”
刘理且眨了眼,冲诸葛恪一笑:“表兄是吴人,这当中还有个关节需得请教你。敢问当年交州牧首为谁?可有过甚么事迹?”诸葛恪便道:“从前是那士燮经营,他死后诸子作乱,为孙昭仪所平。”
话已至此,姜维心下也已了然,说道:“数年前雍闿作乱,连祸蜀中,便是得了这士燮的接应。自他败亡,朝廷籍没其家,独不见他珍器金银,当是起事之际俱入了他人之手。想殿下在暗处考究已久,这秦论所献的明光璧,便是得自于雍闿旧物了罢?”
他捷悟至此,刘理更是喜欢,乃道:“我听秦论说,这璧有一异处,经迷叠香一薰便即变色,别处所产的明光璧却不曾有这般显形。卫温贡来的璧由二兄接掌了,前日央他与了我一枚,那便一并试它看看。”说话间又取出一璧,且将此物迎着光端详,不一时,但见内里斑斑驳驳,已由脂白渐次转作黄褐。那头赵广立起身,拍手笑道:“果真是一处来的!”
刘理乃往他身上一倚,道:“不独这个,我又比对了秦论与卫温各自的贡物,除这明光璧外,尚各有一味名为辟寒金的,因数量稀少,当时未及点检,眼下正收在皇兄手中。弟以为此为雍闿之证,待皇兄返京,二位将军当可以此上奏,摸出那批珍宝的藏身之所来。”
姜维因笑道:“还是殿下心思密些,想秦论既是自海道上来,卫温又奉命出海,这雍闿且私会过士燮,陆伯言定然知道些眉目,他便不说,咱们也能摸索出个中门道来。”
刘理遂说:“眼下不正有个门道送给我们么?伯约阿兄可知道那秦朗甚么身份?——便是与何平叔一道的曹家养子,与西宫曹元仲有交情的。先咱们提的那曹爽及曹肇,虽一个在四夷馆,一个随侍内宫,却也都与这曹元仲相好。如今既觉出孙府用冰之异,又有虎豹骑暗自动作,兼明光璧及海上诸事,容弟妄自断言——”
那面诸葛恪不待他说话,已按不住先道:“殿下意指曹孙二昭仪面上虽不和,他底下的陆伯言与曹元仲却相与甚欢,至于孙府以月供冰块交好曹爽,且向他透露外间消息?”
他几人虽脾性各异,却也俱是聪颖通透之辈,只一句话便灵犀在心,更不必多言。赵广因说:“和与不和,无非得利攸关。孙氏依海立国,手里且捏着内外线报,曹氏却未必拿不出东西与他交换——”姜维便笑道:“曹休曹真手下的虎豹骑,虽已不复其名,到底荫泽后代,尚能依其子调度。”
那诸葛恪又哪里是耐得寂寞的?忙迎上来道:“这便是何以曹子桓无有动向,他手底下一批旧人却不住地生事!倒也不为扶持他,只因曹元仲在国中不多露面,凡事但听其父调度,权柄且不能在握,又无力经营,由是不得已随他西迁,举家俱没入后宫,可如何能够甘心?”
刘理心下更喜,这会子早已跌在赵广怀里,一面说道:“我说了这许多话,怕精力也不济了,便从简些罢!陆伯言向来坦荡,纵有图谋,咱们也能料在眼底;只那曹元仲深居简出的,叫人摸不清他底细,若不是我事先在京畿外捕获了细作,原也想不到他头上。曹孙两位昭仪——到底有了年纪,以后你来我往的许多较量,却得看小辈们的作为了。”
姜维听罢不免凝神细思,末了乃叮咛刘理保养身体;那刘理体弱经不得风,多挨一时已支持不住,便笑道:“伯约且与表兄将这几份细目册子收好,以俟将来查对。”又取下那明光璧,使姜维诸葛恪各持一枚,因托赵广将他二人送至院外,自己却再掌不得,只引了床薄被往凉榻上歇了。
其时庭中虫鸣正盛,触目皆是古木苍翠,诸葛恪取一片石榴叶在掌心摩挲了,悠悠道:“可怜陆伯言用心一世,到底在为他人铺路,倒把自己落得个凄凉收场。”他既言说至此,姜维叹口气,也不禁念及陆逊好处,伸手捏了捏诸葛恪肩头。
那厢何晏却正因秦朗如约送来储冰,心底甚是喜欢,且道:“你如何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