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曹元仲没为难你罢?”
那秦朗正自各处讨了好,面上且喜,因将腰上玉块一抚,笑道:“平叔哪里说来!先你说汉宫禁令如何严苛,眼下又值大索之际,我料此行取冰必然不易,犹自畏难;哪知道孙府上正有用剩了的冰,那主事的陆伯言打听到你要用它,恰与我做个人情。”一面禁不住神色飞扬,倒叫何晏不得要领。
何晏因说:“原是我疏漏,竟忘了那陆伯言的,幸你提醒,这便去谢他。”那陆逊昔日送食将军署,因受何晏馈赠丹药,乃有与诸葛恪误食之事;何晏尚不得省,但以曹孙交恶,其后更不多寻陆逊接济,眼下既提起此人,心底顿时起了念想,遂急着要去知会其意。
秦朗却轻将他一勾,乃说:“你却不需忙它,那陆伯言非只送这一处,乃是瞧着曹昭伯的面子,将省下来的三瓿冰往四夷馆送了,又特叮嘱要与你留些。其时你也不在,便由我代受了,储在库房里,又拿了些去给诸葛公休一干人。他既是孙氏旧党,趁了那孙仲谋静养不出,他自己执掌大局,方得与咱们示好,又不得明里拂了他旧主颜面,这会子你去,且大肆宣扬了,岂不与他难处?”
何晏略略一想,也觉在理,因止了念头;又寻思道:“许是他上回试了我那药石,始知药性之酷烈,这会虑着天气转热,我手里正缺发散之物,方借故将府上储蓄送来。此人虽不好出头,行事倒也甚是贴心,往后可多与他交道。”因染了几分飘飘然,一路折去内室不提。
原来刘理剖析来龙去脉,自是切中二三要害,却亦有言所不能到之处。孙氏立国得吴中旧人提携颇多,凡大族十数,茍非魏氏及蜀中所能及者,故费栈一时为乱,而魏延几险于丧师辱命。那陆逊自孙权去后,既有连通吴人之想,又以曹爽一脉得朝廷倚重,遂不避与其示好;更兼他进退得当,旁人看来却似寻常交游一般,更不至多生疑心。
那曹爽却正与曹叡所党。当日国中虽以曹丕为尊,其后汉吴首尾连合,而魏境将帅调度颇多反复,至于朝堂歧见,党派相争,终至倾覆。那曹叡身在东宫,纵有志平寇,乃因其母得罪,到底不能以太子身份干预国事,遂暗蓄私人,又遣送边将,只待将来所用。如今陆逊阴有东顾之心,便借四夷馆为眼线,两人暗施联手,徐图大事。
他几个且自顾着筹划定计,眼下都中却另有一桩要紧事,有分教:
益极还损,市井虚埋微罪;
亏久复盈,府邸复谢旧恩。
要知道根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 广文思发今古应和九辩 承大道开往来业复五铢
却说夏月端阳一过,气候日热上一日,那都中自有不可开交处,至于刘禅身在武阳,虽云无事,到底少了些意趣。先前百官同游,彭山一带衣风如缕,犹有应接不暇之感,而后仅得孙权、诸葛恪数人相伴。那孙权尚能为人排忧解乏,诸葛恪亦常有诙谐之语,自他两个去后,行苑内外顿显寂寥,山后一梭竹木凭风吟啸,倍增凄清。刘禅每每忆及那夜情景,只觉耳畔琴音不绝,几如鬼呓狐语,是以久病缠绵,终不得按期归返。
这晚刘禅服毕汤药,见外头月色空明,不免兴起,乃去了春衫,又揣上对玉鱼,便要往山中观景。随侍几人唯恐他受凉,忙将大氅与他披了,且笑道:“时下暑气虽盛,到底山里与别处不同,陛下又卧病弥月,莫逞了一时意兴,反多添了寒疾。”
说话那内卫犹带吴音,刘禅识得他是孙权之婿,名叫刘纂者是也。会吴公主夭亡,而孙氏西迁,这刘纂因了姻亲之故,亦随之入蜀。早先孙权举荐吴中逸才,以刘纂颇善书法,并与曹不兴、宋寿诸人得进。那宋寿旋即赐居别院候命,曹不兴亦随之进退,惟刘纂时时随驾内闱,常奉命起草诏书。
这刘纂年纪极轻,原是因擅书之故得幸孙权,在吴中未至高位。刘禅因笑说:“你既娶了仲谋的女儿,如何不向他讨个三公做做?他日朕女下嫁,必择臣子中干略杰出者,辄拜都尉,跻身羽林,令居尚书台。旁人若向我讨要起女婿来,我还舍不得给他哩。”
原来孙权执掌江东凡倚大族十数,又有当日随父兄建基之淮泗士人,是以所结亲者既有周循这等功勋之子,且不避朱据之类吴郡大户,更需如刘纂般声名不显者内外相抵,个中缘由,自不便与刘禅细说。那刘纂吃了这一记取笑,面上愈发和煦,又知刘禅只得刘璇一子,乃道:“至尊富于春秋,正子嗣兴繁之际,当罢减戎事,与天下休息,专静后宫,其后必得瑞赐;麋芜既生,秋兰以顾,司命所钟,皇女乃降。”
那面刘禅却惦念着孙权身上状况,以其当应蛇虺之征,暗道:“怕他还不知卿业已有身,我便借了你女婿吉语,且待朕之长女降世。”因向刘纂笑道:“怕是朕不日得了公主,定要邀你一杯酒吃了?”
刘纂忙揖道:“纂位微言轻,岂敢与在朝诸公同列。”刘禅吃他恭维,越发得意,因携了他并作一处行走,且说:“你若顾着我身上的病,便扶着我些,莫再说甚么推脱的话来。”余人却都跟在后头。时下夜静虫鸣,刘禅方康复些,踏了月影向山间一路攀去,不觉行至上回听周胤弹琴处,真个如临旧梦,只教万般情绪尽上心头。
须知那刘纂最能体察人心,仗此乃得孙权青睐,此刻也不含糊,因说:“此地露台开阔,偏有修竹若干以供停歇,倘至尊喜欢,便召乐者于此处鼓琴执瑟,也不负了良辰月夜。”
不想刘禅却径自矮下身来,只将双手杵进厚实的泥土里,染指处皆是凉意,半饷方叹道:“不得其人,又何必特作铺张,仅为赏乐?不如听风涛过隙,倒还得天时些。”
刘纂笑道:“是纂不得要领,到底叨扰雅境;只是至尊所思何人,却无礼至此,想如今四海之内,更有谁敢不奉诏御前,为陛下驱驰调度?”这一问倒正中刘禅下怀,便往底下一掘,把手中碎屑轻轻洒了,道:“朕竟不知他何姓何名,居于何处——便是这人年纪样貌,朕也是一概不识的。”
刘纂见他踌躇,乃宽他说:“彭山行苑既为陛下驻跸,当无外人擅入,许是谁个随行的宫人侍卫散步至此,一时起了思乡之意。自汉皇定鼎以来,东迁者众,至尊要寻那人,更可向孙曹二昭仪问去。”
刘禅因笑道:“或是朕这病果真应了他的兆,不见其人便不得大好,免不得要抱病归京了。”又说:“朕闻子桓自请入鱼凫庙为朕斋戒禳疾,那地方几面不接的,又无谁个照应,两月下来,怕他更要清减些了。”见刘纂低头不答,似尚在斟酌语句,乃起身说道:“你道我真担待起他了?——朕却哪里不知他是何情状!不必令筵席有肉,只使大官令多进些时令鲜果之属,甚么甘蔗寒瓜葡萄的,他便喜欢得很了。”
刘纂因说:“至尊这便要回驾京城?”刘禅便将刘纂衣袖执了,道:“我虽不在,都中有公琰伯约并元逊表兄主事,当是放得心的。只是朕为天子而久居域外,名为养病,到底难以向百官交代;再则朕非笃疾,何处不可休养,他日谏臣劾我形迹,竟传去东都与相父知道,因责问我贪玩好事,可如何使得?”
他言语滑稽,说得身后一众侍从皆掩口而笑,又恐为侍中责怪,纷纷应和道:“陛下所言极是!”刘禅遂笑道:“这便罢了,且遣一人致书侍中及中护军,明日午后即动身,令不置卤簿,勿得惊扰城中百姓,只大将军几人接驾便是。”
一行人且应诺去了,又护送刘禅下山;那厢刘禅忽道:“朕不在宫中,发去子桓身边的那几人不谙宫规,可没生出甚么事罢?”
一人道:“陛下放得心,董侍中纠劾以严,谁也不敢犯事的。”那人既说起董允严治内宫,刘禅不由将那黄皓再度省起,又因其卑贱,自不得在人前多提,几相思量,乃说:“先前休昭治西宫一宫人违禁,只不知将他发落了否?”
那司马昭横遭祸事,董允虑宫闱流秽,更不令外间知晓,旁人只知其无故晚归;只是流言既碎,但叫人防不胜防,刘禅贴身几个侍卫到底自医官及金华宫内侍口里听出些根底。这会刘禅问了,又不好不答,相觑片刻,适才开口那人因乃道:“若是因他先前犯夜之事,未酿大过,侍中倒不至与曹昭仪难堪,只依例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