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n_gutes_Gedicht 作品

第 155 章节

!前日里西北两宫返还宫人之事,卿可有理会得?”

陈祗忙道:“仆正为此事来报陛下——西宫自是不必说的;那北宫原本要冷清些,仆因发掖庭余众填充其室,这会子应钟楼以下也住满了,赶好让司马仲达有奏报之由。”刘禅便笑道:“卿知事得很,朕竟不知怎生谢你了。”

那陈祗何曾见过这等架势?甫要叩拜,转念一想,又以少皇心性单纯,许不喜此般卑辞缛节,乃一转惶恐之相,笑道:“总赖陛下有见识之明,数月前即与金华宫调入一批侍者,否则以方今掖庭之数,尚还不够两宫分呢!”

当时刘禅以方士之名进司马师于西宫,更将侍者十人并赐曹丕;其后隐蕃入侍,又调去青阳宫闲置宫人若干,是以曹氏父子身边终不乏人驱策。陈祗言辞诙谐,又连带奉承之语,刘禅更是喜欢,遂不与他含糊,直问起两宫所出人员名册。

陈祗道:“旁人且罢了,那司马宫人……”刘禅心头一痒,面上含笑,耳根立时泛上些红来,听他又道:“……辞以待罪之身,乃言不敢蒙此恩赦,只不肯过来服侍陛下。”

此一言猝不及防,刘禅笑意仍挂在脸上,浑身已不觉尴尬,半饷方道:“却是为何?天底下竟有这等不循常理之人,不来侍朕,偏要去领那重责!”陈祗轻咳一声,乃道:“陛下岂不知——此司马仲达之子也。”

他说话时眉眼闪烁,竟有些同早先曹丕谈及司马懿妙处神色仿佛,刘禅蓦地醒悟,道:“奉宗之意,却是那人刻意远着我,好引我与他死心相护?”

陈祗笑道:“陛下在理!只他身为罪人,一夕为陛下征召,更不知所为何事,故特来试探陛下诚意。倘陛下信了他说法,仍留他发往暴室鞫问,与黄皓拘在一处,那便是命;若不然,强作传唤,如此再三,则见陛下执意用他,往后得志御前,因也不惮旁人相谮。只是此人心思似较之更深一层,竟料定陛下不会轻易纵他——”刘禅便说:“当如何讲?”

陈祗叹口气,刘禅反复追问,方说道:“仆在北宫时候,司马仲达便多与我叙些闲话,尤说到这拿捏局势一节,因将当年曹昭仪胁迫愍帝让位之情状复又提起。其时魏臣上表劝进,几凡十数回之多,曹昭仪皆能寻出各色由头相让,是果真不欲为之?不得已而为之?——实乃大势所系,昭仪仗之以成事,以为势在必得,故不吝推脱之辞。推及当下,于司马宫人而言,陛下何故忽然用他?必是知他好处,非旁人所能代替也。司马昭恃此而作态,便是不怕陛下忘记了他,好求个名分妥当罢了。”

刘禅听他剖析,已对司马昭起了些钦佩之心,只恨不能即刻传他服侍御前,因将两手一合,且说:“也好,朕便再传他一次,他越不应召,即是越对朕有意,以此也可见他有无诚心。”遂与陈祗吩咐几句,由他次日再去探西宫究竟。

他二人却不知司马昭所以不奉征召,不独有恃无恐之故,更系其原本无心承欢刘禅。盖因司马师现身西宫,那司马昭与兄长重聚,恨不能日日听他教诲,哪里顾得上与旁人留意?只那日刘禅忽来探访,榻间一眼,竟成执念。他司马昭原拟与兄长重振家业,不想生变至此,却也难料;眼见那头陈祗连催几次,他只答以诚惶诚恐,总是不甘舍却与司马师出宫闯荡之机。

这当口司马师随曹叡一道给曹丕召去博戏,独留司马昭怔怔坐在里屋出神,他因将当时情景回想一通,不免暗暗生出些许悔意。原来他在里头听见曹丕说话,知是刘禅过来瞧他,又不解其究竟,索性作个深睡样儿静候其变。此时一方盛情难却,司马昭乃叹道:“我自也理会得随他攀附的好处,只是留待他身边看人眼色,何来与阿兄在外头打下一片天地畅快?”这般寻思着,手上却也不停,只撚了一小片枯荷左右把弄。

那荷叶却是刘禅早先摘来留与他鬓边,司马昭因顺势收了,也不知当弃不当弃。他从前和那黄皓打趣,且有“安乐夫人”戏语,不过消遣话而已,与黄皓一心想要侍驾禁中绝然不同;而今一语成谶,只消得一口答应,便能立时登了高枝。偏他少年无情,又经曹叡欺凌,对情爱之事便添了许多厌恶,因又道:“若随了阿兄,只这一世孤孑,却也还好。”

思来想去,总不得头绪,便要起去寻司马师拿个主意;只是兄长许久未归,自己又不便四处走动,几番斟酌,不得已生生忍住,却转去瞧案上那笺子——适才刘禅宫人往西宫送冰,乃陈说秋后畋猎之事,且问曹丕可否同去;那曹丕自是辞以疾病,使者会意,因特地往司马昭住处送去邀约。司马昭眼见这等架势,心知自己是非去不可了,只这一去,便是应了刘禅传召。正煎熬时,心念一动,把个陆逊想起,遂咬了牙去唤司马师拿住那内侍,竟是要托他捎带消息。

哪知陆逊亦不可开交,只因那孙权尚在榻上养伤,久不能下地舒展,一时也不便见孙府诸人,不觉无比乏闷。他从前戎马之余好览书籍史传,这会陆逊为宽解其意,乃上奏刘禅求取东观处馆藏。那东观本是前朝藏书之所,先帝秉承汉制,遂在成都亦设置史馆,并立东观郎及礼仪官,广求书籍图录;自本年命王肃等人修史以来,西京东观更作兰台秘书之用,只规模不如洛阳南宫。

如今陆逊为着孙权之故特来求取府库卷籍,刘禅颇觉新奇,乃说道:“仲谋也好学么?”陆逊笑道:“陛下这话却与早先曹昭仪所问有些类似。”见刘禅不解,因又说:“其先孙昭仪命赵咨使魏,曹昭仪于是有‘吴王岂知学’云云,意在搓昭仪声势;咨乃答以昭仪‘博览书传历史,籍采奇异,不效书生寻章摘句而已’。今陛下发问,逊所言当与此同。”

刘禅心中越奇,向外间一指,笑说:“他便是有志经略,不拘小节,朕身边岂尽是寻章摘句之宿儒?真个岂有此理!想益州名士,自成风流:许文休才具瑰玮,雅好清谈;秦子勅博学达意,凡拟文藻,得马、扬之声势;向巨达藏书且富,手自堪校;张君嗣广涉史籍,言辞机敏;谯允南著书不辍,兼理天文算学。其余则有王文表之才略远著州里,马氏兄弟并称于世,孟孝裕与来敬达互较扞格,周仲直、尹思潜、李钦仲、许仁笃、杜伯瑜皆有专攻,不啻易礼诗传,更及医卜机巧,治学之盛,却何曾输与他洛阳吴中?便是少年才俊,前亦有郤令先者,颇善文赋,朕正欲擢他入为秘书吏哩!”

他所举皆是刘焉以来蜀中擅文辞经传者,陆逊因随他应和几句,刘禅愈发喜欢,遂允了孙权观书之请,听陆逊又道:“如今东观新募俊才,及至秘书郎等,当以何人补缺?”

刘禅便略作寻思,说道:“倒不妨事的,朕正有起用后辈之想,那郤氏儿郎仅为当中一端;又有王文表之幼孙,前日方与阿璇游历,其人虽在童龄,却极有见识,假以时日,亦能克绍箕裘。他日朕虽东迁,到底留成都为朝廷西京,仪礼学馆,自不得有缺。”

他因与陆逊闲叙两地后学,又说到韦昭其人博学多才,陆逊乃请以为陆抗督学。刘禅笑道:“卿与家人长年不聚,爱子疏于教导,皆朕与仲谋之过;韦氏既贤,朕如何不应?”又说:“宫中以公主降世,将在秋月设坛出猎以求庇佑,朕正拟在诸卿儿孙辈当中擢一二孩童伴我那阿璇,便将卿的抗儿也一并带去,也好叫他几个长些见识。”陆逊连忙谢过。

他既说及游猎之事,又急欲知道司马昭反应,只待陆逊一告退,更将那陈祗唤来;一日之内,竟接连传召三次,内庭为之侧目。陈祗心知越矩,一时不敢多说,因立在门廊之外,且随刘禅问话应喏。

刘禅得知司马昭仍旧推辞,便笑道:“别的暂且不说,下月西狩,他可再没理由不来罢?”陈祗先只不住点头,倏尔惊醒,忙摇了摇头,刘禅奇道:“卿是何意?”

陈祗不敢欺瞒,乃将曹丕说辞一并带到,刘禅不耐道:“子桓未有痊愈,他当是不能出猎的;朕只问金华宫旁人,也都随他一道病了么?”陈祗忙说:“曹美人侍奉其父起居,怕是不能来的。”刘禅斜他一眼:“朕理会得。”

他遣人专去曹丕宫中问候,自是心知曹丕定会推诿;所去却是为着司马昭之缘故。想曹丕既托疾静养,他身边人自也不便出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