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n_gutes_Gedicht 作品

第 166 章节

在益州,宜尽西南地气,今年之前不可迁去别处,是以朝廷迟迟不敢动身。”

陆逊眉目微动,道:“宋氏自入宫供奉,亦将有一年了,他与画师曹不兴过活得还好么?惜吴中八绝总不得聚全,爰及宋寿,亦只得占梦之术可以傍身。”诸葛恪便道:“倘换作郑姥,倒堪与公主相面,乃知其往后事迹,不必借旁人算卜。”

他两个俱是颖悟之性,陆逊心下了然,乃攀下一条柳枝,沿了手心轻轻扫去,道:“卜筮之言,究竟不必全作真讲。昔日郑妪与抗儿瞧过面相,因留下‘青羊子’一类的卜语,想是应兆于东方;而今反向西行,倒不见有任何异状,旁人遂再不上心了。”

说话间外头小有喧扰,原来是陆抗见夏侯霸前来迎马,因缩在门口瞧热闹,方给四下里仆婢招呼下去。那陆抗且道:“若还剩下些苜蓿,勿与乌璋吃了,我见它近来没个精神,必是嚼过不合口味的草料。”一面又要去马厩内帮着解余下缰绳。

陆逊便隔了垣墙喝道:“抗儿不得无礼,却妨害起旁人做事来!外间天热,且随你阿兄回屋。”那陆抗所惮惟陆逊一人,见他发话,也不得不收敛些形容。诸葛恪因笑道:“此子性子好动,怕不好拘他太严。”

陆逊遂将手头柳枝放了,道:“正因他往日太过散漫,故不得不加以拘束。逊半生只得一子,岂再能疏忽管教?”诸葛恪乃接口道:“许是郑妪所言当应于此?”陆逊凝眉不语,却见诸葛恪又道:“阿抗虽为伯言目作顽劣,倘得良人从游,或可悛改。那‘青羊’云云倒不难解,从前在泰山便有羊氏一脉,先汉时候世代显赫,今既没落,家风犹存。伯言若果真想为阿抗寻羊氏子弟教引,可由恪代为置办。”

他自与刘禅定计过后,愈发好奇那假山阳公意图,因无时不念着亲往东州究个根底。陆逊见他突然提起陆抗卜语,心下越疑,面上仍作不知,更留诸葛恪在孙府歇息。

要知此二人各因其才为孙权所爱,只因早年脾性不合,相交不过泛泛;且那诸葛恪入蜀之后直贬作宫人,更不能与陆逊比肩,其后诸事,亦不必细说。这会子孙府重逢,均不免起了故人相惜之念,又正月圆时候,陆逊遂办了酒水,与那诸葛恪一道登阁畅谈,把从前许多不快尽数抛去。

三爵过后,诸葛恪已不觉上了脸,笑道:“恪不习暑日饮酒,概因少时即受体丰之累,由是格外怯热。”陆逊道:“这倒好办。”因命人取来碎冰,拎一块与诸葛恪含了,果然清凉许多。俄尔月上柳梢,清辉一片尽溶在两人杯中,陆逊乃作个邀约天人的样儿,更笑说:“元逊在外头得冰不易,但有所需,只向府上说一声。昭仪现今迁居别处,不怕你元逊来要的。”

诸葛恪眉间一动,乃往身侧一倚,佯作醉状,只道:“弟接管将军署后,自也不愁日常所用,岂好多令伯言耗费?”陆逊因笑道:“将军署乃是外间,一旦过了暑月,再不得发放冰块。此时惟有各宫仍有供应,并及孙府而已,元逊却问谁要去?”一面再敬他一杯,那诸葛恪因接过饮了。

那厢陆逊眼波流动,又道:“昭仪心性你我皆知,总是贪多骛远的,自他搬去宫中,孙府每月竟省下一堆日用。我虑着这些东西留着无益,不如与了旁人,遂多着底下人告示,便是四夷馆何平叔,以及将军署诸葛公休等,也向府里讨过冰的。”一席话却将自己推了个干净,再来打量诸葛恪神色。那诸葛恪岂无觉察?心底只想:“这陆伯言做事素无疏漏,便有交通外人,也俱在法度当中,从前却是我小视了你。”

陆逊却不瞧他,只向杯底凝神片刻,道:“非独眼下如是,怕昭仪随陛下住惯了,倒不愿回来受人打搅。元逊若得了闲,即来孙府坐坐,便是搬与昭仪房中也未必不可。”诸葛恪忙道:“这怎使得?”陆逊笑道:“时下虽无东迁消息,我一干人在此终是客居;孙府前身本是相府,孙昭仪亦住不长久的,惮他何哉!元逊与诸葛丞相有血肉之亲,且胸襟韬略同出一脉,昔年陛下以此宅赐予丞相,焉得日后不营建洛中府邸以赐元逊?”

须知那诸葛恪常暗以叔父自比,这一番话听得他极是受用,因对陆逊又亲近三分,道:“恪擢于宫奴行伍,岂敢希翼圣上眷顾!”陆逊却不以为然,只说:“此不过造化弄人,究竟于元逊声名无损。丞相与令大人一母同胞,先时各事圣朝及昭仪,皆引为股肱心腹;而今公主既降,昭仪益得陛下信重,父辈之荫但泽于一身,是天助元逊成就功名也。寻常人干略不及元逊十一,尚有立业之心,君竟何人,更无意于此?”

他见诸葛恪已十分动容,因往前坐了,且说道:“我二人身份不同,而志向相通,正可互为倚靠,更及昭仪之侧。元逊今来寻我,屡屡提及那青羊子谶语,想当中另有隐情,却为何事,不能明示与逊?”

那诸葛恪亦早有扶持孙权之意,见现下孙氏得势,自己又为公主教引,遂将陆逊视作内里第一可靠之人,只道:“兹事紧要,伯言万不可泄与他人知道,否则恪惟以死相谢,切记切记!”便将那羊氏并刘协来龙去脉逐一说与陆逊,至此两人乃引为交好,而诸葛恪实已重归孙氏幕下矣。

那面姜维原不打算多张扬,只留诸葛恪交代几句,又吩咐亲军悉从其调度,十八日清晨即自都中出发。刘禅独在寝殿彻夜难眠,一早便来与姜维送行,但见夹道蜀葵盛放,浩浩荡荡一片绯红,直教人如在云端。那姜维亦不着戎服,只携百人相从,为首十人俱跨以一色的大青马,乃是刘禅据陆逊日前返还所赐。

刘禅见此情形,难免心神摇醉,因往侍从手上取来醴酒,径向地上洒了,口里只道:“此一敬伯约。”那姜维亦向盘中执起一杯,回拜再三,环着身侧洒了一圈,听刘禅又道:“此一敬屯北将士。”

姜维几行大礼,诸事妥当后,乃翻身上马,环手一揖,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他身后众亲卫因应声说道:“定不负主君之意。”刘禅便轻往姜维臂上一抚,笑道:“东迁虽暂缓,毕竟蜀中非我长居之所,伯约与诸君宜自努力,莫要延迟归程,不待朕容!”众人纵心血沸腾,逢此离别之时,却也免不了三分伤怀,故刘禅特作此诙谐语。姜维等人会意,齐齐应了声喏,由着刘禅立在玉阶之上,远远看他们直出了城门。

北面多山,姜维一行很快自郁郁葱葱当中隐匿不见。刘禅久站注目,更无动身之意;那边刘永恐稍时日头转盛,因轻扯兄长衣角,道:“大将军已行得远了,陛下且回去罢。”

刘禅叹口气,方欲掉头,不防眼底给那蜀葵一晃,因向旁指了,说道:“理弟素喜花木,惜他不常外出,公寿可送些葵藿一类的往他府上,也算尽我一份心意。”

刘永亦颇怜惜自己这个幼弟,乃笑道:“臣见这道旁花卉便好,莫如陛下先转去阴凉处,臣自与人选些长势旺盛的与他送了去。”刘禅便道:“这样可好?”刘永道:“此花系蜀中山野遍布,本无主之物,随风生根,陛下大不必顾忌的。”

刘禅一怔:“我不是此意。”他因擡手轻撚上头花瓣,说道,“怕公寿不胜暑气。”刘永便笑道:“我在封地时这样惯了,夏月巡视四方民情亦是常有的事,却哪里曾中过暑来?而今府上人又换了一茬,因在天子脚下,个个俊秀之才,竟比从前干练十倍,不消得一个上午,便为理弟置办妥当。”

他这样一说,刘禅倒想起先前那个容颜俊美的年轻侍卫来,遂笑道:“也因公寿侠义颇类先帝,方能募得这许多豪杰归心;莫说我未见过的,便是上次卿身边随侍那人,瞧他面相,亦不是个出身随意的人物。”

此话似存试探,刘永犹不在意,乃说道:“不瞒皇兄,那人是臣外间结下的义兄,本是吴人显贵,此番随孙昭仪西迁,方沦作仆婢。臣因与他有些渊源,遂向孙府赎了他出来。”刘禅顿时起了些兴味:“他是吴人?为何仲谋未与我说过?”

刘永笑道:“孙昭仪手上百来号人,竟要一一报与陛下知道?臣那义兄又不喜阿谀,同其余人未必合得来,如今到了臣府上,只平日里弄几下琴,更不见他与人交际,陛下不闻此人之名,也非在情理之外。”刘禅眼前一亮,忽省起当晚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