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n_gutes_Gedicht 作品

第 174 章节

微微点动。他与孙权少时相识,又逢患难之际相携入蜀,两人早已互为倚靠。只是孙权因故搬离半年之久,他一人打理府上,免不了多和外人交接,又顾不得知会孙权,已养成惯例;孙权宿在城外,近来任意为之,诸事亦多不与自己相商。寻思至此,屋外忽有大风过庭,把个柳树刮得沙沙作响,陆逊只觉莫名不安,手上一抖,将汤汁落了少许在衣摆上。有道是:

锦都繁花,宜添新灯水月。

朱门衰草,尽向故纸烟墟。

要知道那羊氏孤儿还将引出如何故事,宫中各人又将有何遭际,下回分解。

第七十六回 兰因絮果孙权蒙冤入狱 柳暗花明陆逊秉笔辨诬

上次说到羊祜逗引乌璋,平白惹出一段风波,由着陆逊稍加宽慰,也便止息了。那孩子素来沉静,私底下向顾雍等讨了诸子史籍,每日只临窗研读,未有废辍。陆逊喜他勤学,又恐陆抗烦他,特于府内辟出一处偏院,使其安心居养。这孙府前身本是刘禅体恤孔明操劳,命匠作精心建造之丞相府邸,规模既大,楼阁园林一应俱全,当中尤以靠东庭院绿植最密,羊祜置身其间,晨起掩卷轻诵,夜则抱膝浅吟,看阶前花柳几轮开败,眨眼之间,已是夏尽秋来。

却说鲁班公主自上回宴会后,许是受热缘故,竟添了咳喘疾症,并腰腹以下发起一片红疹,着医署诊治,总不见好。刘禅心忧不已,只得将游猎事暂且推后,每逢蒋琬或诸葛恪来,犹不及过问蜀中政务,更无暇理会司马昭等。他一日里竟消得询问医官十数次,若不是公主起疹处私密,于自己总是不便,他必亲往大虎卧房扽被拢席以探。

那几名医官将几付引子用尽,只叫大虎略有起色,数日间即又反复,正苦闷不已;又惮着刘禅呵责,太医令乃亲赴殿前请罪,拜道:“臣等既受陛下重托,如何敢不殚精竭力施治!只是公主玉体娇嫩,经不起重药,需以温养之物慢加调理,望陛下耐心等候,即日便可望痊愈。”

刘禅怒道:“即日便好即日便好!卿等枉食百石俸禄,只管拿这个唬我,却不知大虎儿发病距今已是几日?!”直将那太医令唬得不敢擡头。刘禅因愈发思念起刘协来,认定此人若留在成都,必令药到病除,胜过一众名医。他心思一转,又问道:“樊阿尚在?”

太医令忙道:“樊氏受命为孙昭仪侍疾,年前即已出宫,陛下可要召他入见?”刘禅遂拂袖道:“那便不去叨扰了!尔等只管极力医治,朕寻个时候,宣他与仲谋同来。”他话头一转,又说:“——倘朕的大虎儿还是老样子,休怪我重重问责!”太医令连连应了,又自请亲往公主处看视,再三拜过后方才退去。

刘禅便往御座上一跌,叹了口气,轻声道:“待到公主疾瘳,想仲谋身上亦好了,统共一道随我秋狩,也好会会伯约消息。”他念及孙权及姜维,面上柔色顿生,忽又省起一事,急叫那太医令转回,问他说:“子桓的病往日也是卿在看护,前次听他又向朕告疾,如今可有大碍?”太医令答道:“曹昭仪身上的乃是痼疾,每逢入秋辄会发作,只令其悉心静养,勿多思虑,那便好了。”刘禅便有些不快,且摆手让他下去了。

那曹丕起先因着麈尾事故,暂搬刘禅宫中避嫌,外人自是难得一见。去岁秋夜他愁肠郁结,又顶着凉风吟诗达旦,以致病发几死,刘禅虽着人救治,实则其所以康复,全赖司马懿按照华佗旧方对症下药。如今司马懿既去,曹丕病发,再无人替他问疾就药;只是曹丕现下一身清闲,倒不觉有恙,每逢司马昭来藏珍阁观书,尚可指点他一二。

他心情既好,便细细审起四处景致来。这成都一带坐落于西南盆地,身后群山环抱,绵延达数千里,山势又高,沿途多有终年之积雪,只需挑一晴日,待雾气散尽,远方雪山渐次显现,雄伟壮丽,实乃西蜀一大盛景。

这天清晨,曹丕裹了件雀翎大氅,立在台阁顶层,向着极西处遥遥相望,但见山势勾连,暖阳映照下,数十座雪峰澄黄点点,宛如玉雕镂金,竟比人世间最精美之造物更显奢华。他心旌摇曳,暗想:“无怪昔日公孙述据此地而有自立之志,蜀山纵横开阖,与中原大是不同。”

倏尔云笼雾绕,众山隐蔽不见,竟浑如海市蜃楼一般。曹丕眼瞧天地变换,又省起本地传说多鬼魅精怪,心下一动,折返居室,趁着睡意向案上书简胡写几笔,定睛看时,写的却是“列异传”三字。曹丕喜道:“真个偶然天成!我便以此为题,撰三五篇章,且记世上灵异事。”

他本就有恃文自傲之意,而今身罹疾病,北还心愿亦是难成,与其羁留朝野纷争,莫如勤加著述,以得后世传诵。又思索开篇,他因见那日刘禅意欲赠佩剑司马昭,脑中灵光乍现,忖道:“可先由‘剑’之名目起笔。只是若要写名剑,便需先写名匠。”想天下铸剑工匠,其名之盛无过于干将莫邪,何不将此二人收入故事?

他打定主意,径取一册空白竹简,调试笔墨,把堪堪两百余字,一气呵成。这起始之一篇,说的乃是干将莫邪夫妇奉命为楚王铸雌雄双剑,那干将私美其剑,献雌剑而自留雄剑,其后事觉,干将遭楚王诛杀,莫邪因告诫其子报仇。其子取父母所遗雄剑,发重金求得死士,自刎于其前。那死士便携了头颅献与楚王,又请楚王以镬烹煮之,而头颅历经三日不烂;待楚王瞧那镬内时,死士乃以雄剑斩之,又自投镬中相报。此雌雄双剑又与先帝所使双股剑暗合,凡隐喻用典,尽得其精妙处。曹丕写毕,细读三遍,自以为得意。

他既著述忘我,未料脚步声沉,有数人直往自己居处行来,却是侍中董允底下吏员。曹丕心下一凛:“莫不是那司马昭又为我惹出甚么事来?”一面见了礼,且问过董允安好。

那几名随从见他失色,笑道:“曹昭仪勿慌,我等奉朝廷之命,只向昭仪请教几个问题。”领路那人遂取出一张锦帕,上头乃是业已干结的数枚柳絮子。曹丕低头辨认,稍时乃道:“这是孙府上特植树种,果核甚大,为都中仅有,却又与我何涉?”

来人道:“此正是为昭仪洗刷冤屈来也。——私通邓士载,瞒赃鱼凫庙诸事,现已查明,皆是旧吴孙氏放肆而为,旨在陷昭仪于不义也。”此言一出,曹丕眉宇间跳动几下,即刻容色又恢复平静。

那孙权早便设计栽赃曹丕并司马懿,何以至今才得人揭发?此事说来话长。那日夏侯霸送诸葛恪马匹,诸葛恪留了当中赤色并黑色者,原是拟他日出游,自己与姜维一人一匹。他自将马匹寄于将军署,不想底下侍从照料不周,那匹大黑马到月中即染了热病。诸葛恪虑此马为匈奴子所贡,宫内兽医不知其习性,因向四夷馆索要当时运送御马之匈人仆从,以期对症下药。

哪知那送马之人既受孙权贿赂,惶恐不安,早已逃出都城,眼下正屯在郫县观望。当地官员见他几个鬼鬼祟祟,又身系重金,先一并拿了,欲送与县令论罪;恰此刻诸葛恪各处寻人,赶好把一行人押去了将军署。时逢诸葛恪入宫探视公主,只由西都官吏先行接待。

那赶马人心有鬼胎,还道之前案发,竟将孙权着他构陷之事一律招供,且说:“是孙昭仪派我等推罪司马充依,只咬定他与流贼邓艾有密约:待到陛下东巡,北寇即纵虎豹骑兵劫掠,将曹昭仪诸人一并救走。其余诸事,仆却是一概不知的!”他几人又出示孙权手信并所许财币,供词证物一应俱全,自侍中以下诸要员由是大为惊怒,誓要彻查孙府。

须知孙权入宫以来行止无度,刘禅又放任自流,加之逾制册封丹阳公主,早惹得从前一批季汉官员不满,更不愿日后孙权随驾东幸。今赶马人自行招认,他一干旧臣焉能不趁此机会肃正宫闱?当时即起草文书,望刘禅许他等严惩孙权。

倘若只此一事,尚还好说,偏就在近几日,宫内又生波澜,更是为之火上浇油。原来阿保替大虎换洗襁褓时,偶于其衣物织缝间发现数枚柳絮籽粒,以其枯败萎缩缘故,先前未被察觉。太医看了,便说公主口鼻稚弱,不慎吸入絮子,这才使得疾病始终不愈。

此事未及报与刘禅,却叫侍中借口为公主探病,已先行得知。那柳絮四月间便已飘尽,公主六月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