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不蹊跷?待着人辨识,正是孙府所特有之大核絮子;又考略清单名册,即知公主日用物料系四夷馆曹爽为中和宫所进。禁中相告大喜,以为必治孙权之罪。
想那时何晏频频出入孙府,终为刘永与周胤所识破,便是因身上粘了这柳絮籽粒之故。陆逊代孙权管事时,多赠冰结好曹爽何晏之辈,刘理率赵广私下查访,手中多少握了些底细。只是安平王既伏于暗处提防他动作,随时报与刘禅,也还罢了,一旦为蜀中要员知晓,当是不能轻易放过,几经考量,足见孙氏无旨而密会四夷馆,更私交匈人,向成都散布流言。主查办孙权者以董允为首,他惮着打草惊蛇,遂按下证据,先不去搜检孙府,却分别往金华宫并曹丕处追责,这方有前头曹丕之惑。
另一路人自去了金华宫,沿途将几名粗使宫人拿了喝问。那小宫人未见世面,支支吾吾道:“仆听说数月前曹美人手底下一名宫人犯了事,因他是孙昭仪手下朱然安插之私人,曹美人恐是陛下之意,一直不敢声张。”
那细作本是曹叡并司马师洗浴时拿住,此一事只由曹叡掩盖,忽逢侍中处问起,甚是茫然,曹叡只答道:“何人借西宫之名行此逆举,叡竟不知?定是吴质等人瞒报,待叡打发他亲向侍中请罪。”
那边如获至宝,哪里还顾得上同曹叡对质?连夜便将罪证送往刘禅处。刘禅眼见这奏章,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端的喜忧参半。喜的是大虎病源已明,不日有望康复;忧的则是如何息众人之口,保孙权无过。
他既踌躇,只密召诸葛恪与刘永入见,乃说道:“仲谋方在调养,若朕将这事告知了他,只怕伤了他心。”说罢连连摇头,神色间只是为难。
刘永道:“我却觉得蹊跷得很。先前理弟同皇兄说过此节,想孙曹二氏自是不甘拘于深宫,私下多有动作,皇兄素知他两个志向,从来是大不以为然的,为何忽然逢人检举?莫是底下有谁想要借此邀功……”言下之意即是曹丕手下暗地里捣鼓,旨在一举扳倒孙权。
刘禅握住他手腕道:“子桓随朕多日,我看他是再不愿沾惹此间纷争的。至于那曹叡,据报他终日闭门不出,数月来未有动作。朕想侍中等人曾以仲谋行迹放浪,半年内数次进谏,朕只一并揭过了;此番所以激起祸端,全是朕之前袒护子上及黄宫人太过,终于使得他等怨怒。”他提及黄皓,越加烦恼,索性解了腰间玉鱼细加抚弄。
诸葛恪正恐朝廷问责孙权,忙接口道:“子上身犯宫中大禁,尚且可保,况孙昭仪所涉之事本无形迹可依。陛下只需对内宣称是匈人及羌氐奸人生事,现已着恪领将军署详查,如此既安了孙昭仪的心,又可使曹昭仪抛却嫌隙,好早日送他回宫。”
刘禅思量一回,又把刘永并诸葛恪依次看了,抚掌道:“也罢!只是此一事在旁人眼里干系重大,便由朕亲去说与休昭诸公,叫他等消停即是。”一面换了便服,要往董允处去,步至殿前拐角,不防当头撞上一人,唬得他“哎呦”一声,骂道:“真个没眼色的!”
那人冲撞圣驾,一时也顾不得伏地谢罪,刘禅便驻了足瞧他,见此人头上一侧佩有火红色挂饰,尚随了他身形起伏微微颤动,遂奇道:“卿是伯约帐下密卫?”姜维北上月余未曾递送音信,他正担忧不已,见了这人,连忙伸了手,拟将他搀起。
想姜维曾以八卦之名编制麾下侍卫,使其各司其职,刘禅跟前的这人结红绳为饰,即“离”字一辈暗卫,主掌的乃是军械兵马调用,平时并不在人前露面。刘禅且自纳罕,那暗卫却往地上一个踉跄,哭道:“陛下——!大将军他……他在湔氐一带遇害了!”
刘禅犹未来得及反应,身边诸葛恪已趋前数步,一把抓住那暗卫臂膀,喝道:“夜已深了,勿要发此妄语,惊扰陛下休息!”
那暗卫便浑然不觉般,且自顾说道:“……大将军本欲行往汶山郡北,再由阴平东向,怎想路遇山洪,官道不通,因绕行小道,在路上遇见一批匈人边民,将军未曾提防,竟……为其所害……!”
刘禅听了这话,哪里还把持得住?只将手里玉鱼捏紧一圈,向那暗卫怔怔道:“朕上月方为伯约送行,卿等休要哄我。”
暗卫仰头看向刘禅,泪水肆流,只说道:“两边本是无甚干系的,以他迁徙至此,互相借过便是了……将军手下只喝令他行快些,怎料得那打头的十几名贼子忽以袖中暗弩放箭,正中大将军胸腹,方知那匈人是受了邓氏流寇唆使……自大将军以下百余人尽力相抗,终于把贼人击杀殆尽,只将军先中十余箭,又受贼刀斫,伤势过重而亡——!”言罢已是泣不成声。诸葛恪徒张了张嘴,还未及发话,冷汗已浸透后背。
这消息只将刘禅闷头一锤,教他脚下一软,连着退了小几步,竟惶然不知身在何处。再向周遭看时,入眼一片昏黄,原是诸葛恪及刘永扶他入了偏室,此刻自己正坐在软榻之侧。三五尺开外,诸葛恪敛了神情,犹与那离字暗卫问话。
那暗卫伏拜于地,但听他断断续续地道:“……仆只听得禁中情报,说贼人乃邓艾残部伪装,又有说行刺者本是羌氐无业之民,收了重贿为人爪牙……”
刘禅火气上来,往那几上重重一拍:“究竟是邓艾起事还是羌氐作乱,总得先查探清楚!”他激动以极,险些将手头玉鱼摔在地上,身边三人俱是一惊。刘永忙按了刘禅双手,道:“皇兄勿扰!想此来使非是大将军随行密卫,或有误报也未可知。”
那人便叩了个头,且说:“是将军身畔‘巽’之暗卫传递密信,仆未敢怠慢,星夜入宫,报与陛下。将军待我恩重如山,仆恨不能此刻直往湔氐,亲戮贼尸!”一言未尽,又抽噎起来。
刘禅仍旧摇头道:“我不信,我全然不信!——定要眼见伯约回来,叫他亲口答我。”一面挣扎着站起来,只摇摇欲坠,却不知该去往何处。
刘永尚存了一丝念想,问那人道:“如何伯约密卫皆驻守外庭,却独来报你?元凶是边民亦或邓氏?——亦未知悉。此事细想起来,颇多怪异之处,但怕以讹传讹,徒使陛下虚惊一场。”
那暗卫恐刘禅不信,忙道:“众将士既遭变故,不日即返,是时将亲来拜会陛下。”他拭毕眼泪,沉思片刻,又补充道:“……说到怪异处,仆在守地时,曾听旁人口称北宫司马氏相约匈人洗劫西京,只仆位卑名微,不敢妄测。”见刘禅呆呆的无甚反应,这人径自往怀中摸索一阵,取出一枚玄色令牌:“此为今春‘震’字密卫检索匈人游民,收缴所得虎豹骑腰牌,那人只说是在流亡路上拾得。这一支旧魏劲旅由曹休并曹真统帅,他二人既没,又不归其子曹肇、曹爽执掌,当时便有传言,说司马充依在洛阳时已受命私领了这支重兵,曹氏既败,残部流散于返洛途中,只待陛下东归,他即纵其谋逆。”
诸葛恪早先经刘理之手,已识得此物,此刻也皱了眉不发一语。适才董允递交奏请中,正有孙权结交匈奴、污蔑曹丕及司马懿一条。而今这暗卫供词与之相合,诸葛恪与刘永不提,刘禅心底也已然明了:想是孙权与曹丕不睦,趁着在外休养时,借孙府受诏养马之机联络匈人,又许了重利,着力诋毁曹氏;至于此事在匈人中口口相传,殆及益州西北,又非孙权所能预料。想那四地流窜之民哪里省得个中微妙处?阴差阳错下,只把假意陷害误当成可行劫持,又弄混日期,偶见姜维北上,竟将其当做弑杀对象。今逢大变,怕五日之内,姜维遭劫消息即报回都中。
刘禅犹自失魂落魄,仰了头闭上眼睛,姜维拜别那日光景便逐一自脑中闪过,又哪里能够安歇?他既恨不得早得前线来报,又唯恐当真来了音信,印证姜维已死,还待运回姜维遗体,——有此一念,直让他心头浑如蚁噬。只是若姜维确是因着此事遇害,怕十个孙权也抵不回来。这般一想,周身只是发抖,再顾不得孙权颜面,任凭了底下官员彻查孙府,且将心腹内侍陈祗唤来,吩咐他外间一有动静,辄来相报。
那陈祗却暗怀私心,他因和黄皓交好,欲助其洗罪,向侍中手下报过刘禅旨意后,却又说道:“建兴初年雍闿作乱,虽得丞相讨平,其所匿财货究竟几许,竟是不得而知。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