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请他等出手相助?”
要知道昨日内宫忽然大起孙府之人,便连步骘这般平日赋闲者亦一道叫去,陆逊身边已无多少人手可供调遣。宫中既以孙府始发事端,必着人盯紧此间动向,他陆逊一举一动皆在监视之中。至于内府独放过陆逊不加掠问,想是以其谦和知礼,在吴臣中威望又高,欲拔除孙氏,则终需留一陆逊镇守旧府。如今陆逊亲赴各处打探,不仅有为侍中论罪之厄,更因他已足足半年不与孙权见面,不能尽知其底细,若孙权是自行决断,为朝廷惹下祸来,陆逊又该何为?——并非他不查此节,只是把心一横,舍了自己安危,总得换取孙权无恙,权当为报旧年倾心委任之恩而已。
如此一想,那陆逊再不犹豫,即令人引羊祜往别间作息,又吩咐下人看好府内,自己则略整了仪容,将孙权赠他那玉石红豆串子捏在手里,直朝四夷馆而去。
那边四夷馆诸人尚因孙权出事,人人自危,早先瞧见孙府来问,犹觉心悸。何晏因着宫中监管转严,他不得时刻同一干高朋纵酒论文,浑身正不自在,故向那孙府使者调笑道:“别说是这四夷馆,便是那曹子建、夏侯仲权并史馆王子雍,所居之地近在咫尺,平日也未尝有机会互相答谢。”又附耳说道:“我等与曹昭仪固然有些情分,那曹昭仪既被圣君召去内宫,纵有天大的恩义,立时也应断了,何况你我皆是由朝廷任命,眼里心里只为陛下一人做事便好!”
那吴使听他语气挖苦,尽将些闲话翻来覆去絮叨,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遂奉迎两句,不多时即辞去。何晏却没来由地被勾起不快之情,把袖子一拂,持一盏清羹,欲向曹爽诉苦。
不想曹爽因侍中处派人查问公主衣料,随后孙权下狱消息便即传到,唯恐有祸端波及自身,已烦恼了一整日,再无心思搭理何晏,只摆手叫他去寻旁人胡闹。
何晏大为扫兴,徒抱怨几句,一腔郁气无法消散。正忿忿之际,外头忽传陆逊拜会。四夷馆自曹爽以下诸人俱受过陆逊小利,顷刻间便有人引陆逊向大堂坐了,米茶果点一应俱全。何晏尚愁无人同他说话,见陆逊来了,焉能不凑去闲叙一番?昔日他与陆逊灯下初逢,又于曹植处共饮桂酒,一同品鉴那咏和五石散之赋文,自是将陆逊目为内廷最好相与之人,当即理了衣襟,将两掌一合,高叫道:“你等速速焚香摆酒相迎,莫要怠慢了伯言!”
那陆逊万急之下犹不改从容之态,耳听里间吵嚷,知是何晏过来,寻思道:“竟是他来迎接,此人生性轻浮,整可言语诱之,激他闹上一通,好助我成事。”遂往旁处让了,含笑而立,且朗声道:“逊方从韦弘嗣手上讨了茶荈,哪里需得再吃酒!况这茶水饮毕清香盈齿,竟连香也是不必多焚的。”
何晏听他说话,便如月光下泄一般通透,心中欢喜,几步跨至堂前,笑与陆逊行过礼,道:“昭伯前日给宫里的寻了晦气,正杵在内堂不自在哩!伯言却不必理他,只我们两个叙叙旧。”一面不住往陆逊身上打量,瞧他换上了身镶金边螺纹的花青色轻衣,又用碧玉簪束发至顶,翩翩然似画中仙人。那陆逊还了礼,且说道:“弘嗣素好以茶代酒,凡他相中的茶,便是好茶,改日当托人匀些来与平叔吃。”
何晏喜不自胜,击掌道:“陆伯言果是个爽利人!前回晏呈伯言那五味药石,可还有盈余否?若伯言把那几付引子都吃完了,只管告晏知道,晏定再寻些成色更好的,亲自送到府上。”
那五石散害得陆逊在诸葛恪跟前狼狈不堪,险些不能自守,何晏再提这事,陆逊不免愠怒,面上却仍笑道:“近几月库府严令管控药材物事,想那五色药石得来不易,逊岂敢掠美?”
这话不说还好,那何晏听了,只满面愁容,把大腿一拍:“正是了!上次曹昭仪出了事,便连累得昭伯处也不安生,又严查外间进药,直令晏苦不堪言!他一人惹了闲话,怎的却要不相干的旁人替他担责?——伯言且说,世上岂有这个道理的?”
自曹丕鱼凫庙一事后,侍中董允等人重申禁令,乃自请约束宫闱,凡魏吴旧人用度加倍从严。从前何晏随曹爽寄在姜维名下,五石供应尚还能月月不断,现下一律禁止针药之属入私人囊中,他何晏已有十数日未曾沾片粒滴末,身上难挨至极,是以对内廷更添几分怨恨。
陆逊眼瞧他不知悔改,放下心来,且笑向何晏道:“也不怪得宫中要查。近月来事端多发,便不说王都畿辅,连着蜀郡以北也难以安宁。值此暗流涌动之际,朝廷自然戒备些。平叔只需守好本职,令陛下满意了,他日随圣驾东巡,归还故里,还愁无有药石就酒么?”
何晏咬牙道:“却不知还要熬上好些时候!”他猛想起一事,问陆逊说:“之前朝中消息,命百官有司各自筹划,八月即送天子回洛,可眼下已过七月下旬,宫里头尚无动静,只恐今岁亦不得东向。想圣尊新添皇女,合当大喜,正该以此为由,速速还朝,何故延缓至此?”
陆逊正要他提及此事,遂理了理衣袖,朝何晏臂间轻轻一按:“平叔勿要焦躁,以逊妄测,非是陛下不愿东还,只因西都人员冗杂,涉事实多,两京政要尚在思忖你我去留,且再忍耐些时日。莫说两宫一府并各处馆阁,想掖庭之内,狴犴之间,尚拘有平叔不少旧识,纵是逐次拷掠,也总得耗上数月。”
何晏便恨恨道:“忍耐些时日,忍耐些时日!莫不是洛阳不欲迎还陛下,更将汉廷分作两处,好使丞相燮理天下阴阳,而陛下只得内抚蜀中杂务?”
他口出不敬之词,正中陆逊下怀,那陆逊却有意作个姿态,压低声音道:“平叔休要妄言!他日面见圣上,凡关联丞相之事,万万不可多加议论,否则必遭陛
何晏吃他一吓,登时噤声,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因将目光移去别处,见陆逊怀里纳着的红豆串剔透可爱,伸手欲去狎弄,又自觉逾越,手腕在空中挽了个花,却折回来轻抚鬓角,且说道:“伯言这东西好看得紧,只是颜色沉着醇厚,想有些年头了罢?”
陆逊便将红豆手串示与他看,又低低叹了口气,道:“此物是从前孙昭仪给的,我自西行以来,一刻不曾离手。”说罢把手串褪了,托在何晏掌间,续道:“……虽非真红豆子,却是由一十五颗红玉细细雕琢而成,几可以假乱真。平叔可曾误认了它来?”何晏喜得心头发痒,接过串子赏玩,但觉入手温润清凉,兼有一缕沁鼻甜香,直叫人打心窝子里畅快。
陆逊暗自留意何晏姿态,又说道:“依逊之见,不出年底,陛下銮驾即应东出。若天意不许,令孙昭仪羁留成都,则逊必然随车舆奔赴洛阳,是以于平叔虽是幸事,于逊与昭仪却是分离在即,每每念起,逊胸臆之间便生隐痛。”说完又是连连叹气,面露万般不舍之色。
何晏果然信以为真,连忙慰劝道:“伯言莫要难过,倘晏还能与子建等人知会,定鼓动他几个上下一心,说陛下勿使伯言有别离之苦。天子仁厚,推己及人,必将为之动容。”
陆逊正要他夸口许诺,遂抚上那红豆串子,道:“如今非比寻常,平叔自己也难得团转。逊不意平叔涉险,只先将此物交付平叔,还望平叔他日得见孙昭仪,即送到他手上;他看了这个,便知逊之心意。”
那何晏虽然素无行迹,到底省得人情轻重,见陆逊以要物相托,不免肃然,拜道:“伯言将它随身收纳,想必是十分珍视的,而今竟交割与晏,怎好相夺?”
陆逊郑重回礼道:“非常之时,便顾不得这许多。逊也不便隐瞒了,——孙昭仪为内府误会,扣在宗正处,又不许人探视,逊别无旁策,只得求援旁人。平叔非后宫妃嫔,又无旧时主臣嫌隙,由平叔递传物信,当是合适不过的。”
何晏连连答应,拿锦帕将红豆串包了,放怀中收好。陆逊在一旁看他动作,忽而又道:“平叔想要五石散粉末,逊却有一计,或可助君尽得原料。”何晏登时一僵,探过来问道:“何计?”
陆逊乃指外头说:“平叔从前寻那药剂,向来是五味俱全,一并取之,极易惹人口舌。要需明白‘分而治之’的道理,这五道药石,也得分不同时段、以不同名目集取。想丹砂一剂,本与红妆同属,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