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n_gutes_Gedicht 作品

第 180 章节

又兼室温陡降,他裹在一条薄被里瑟瑟发抖,直至破晓时方睡去,浑不知是喜是愁。

你道刘禅缘何迟迟不返?正因那孙权下狱,为替他洗清罪名,费了刘禅不少心思。前次刘璇既得陆逊亲自拜访,说及孙权状况,他便央霍弋先去带内宫口信,那头刘永又递书与蒋琬以下数名旧蜀官员,并及西京之光禄勋,且向陆逊说这几人在禁中颇有些分量,与旧朝宫妃亦无有雠怨,由他等求情,陛下定当宽宥。

别人倒还罢了,这光禄勋名叫向朗,之前重阳开宴、上巳祓除并大虎月酒一应由其操持,深得刘禅信赖;少皇与人论及内廷琐事,常戏称他日倘立中宫皇后,当命向朗持节授予印绶。此人早先为刘表手下,后归先帝所有,建兴时又迁为丞相长史。只因他与马氏兄弟同是襄阳宜城出身,平日里甚有交情,那马谡素来口无遮拦,竟将太后出山以来诸种秘事都私说与向朗知道,被人悄悄往太后处告了状;太后既觉忿恨,又虑他与马谡有私,不宜使之长处身侧,故建兴之末大军东征,竟不携向朗随行。刘禅遂令其执掌成都宫内事务,这长史一职,却只得交由他人了。

这向朗颇有些才名,赋闲之余,尚以勘校典籍为乐,尤好与宾客品鉴藏书。如今他更乘姜维办学之际大揽门徒,直使蜀中学术为一时之盛。刘永送信这日,他正与谯周诸人论了一回古今尚书,提及史册制度,意犹未尽,却向旁人说:“陛下所任史馆之王肃王子雍,起于旧魏,倒还有些名头,只不知其人奉圣意编撰国史,于今叙述已有几多?”

须知向朗身畔多是嗜读经卷之士,于朝政争斗并不上心,刘禅以掖庭魏人领外部要职,自向朗以下十数子皆不以为意,浑不似董允等人急欲抑其锋芒。那向朗因顺势将史馆及文学苑魏人细数一遍,忽省起一事,乃说道:“前日曹子建托人来我处索要药材,说的却是王太史身上涩痒,恐有湿疹生发,需讨曾青并雄黄数味药石去镇它。”

他所司仅宫内物料供应,于外间各官署却并不相干,虽手头确有些旧日所存之曾青,到底觉得此事蹊跷。谯周便笑道:“宫外采买本是由曹昭伯在做,只因文学苑及史馆等附属俱是他故地相识,这便不好开口。巨达是朝廷老臣,他前来委托,当是在表亲近归附之心。”这谯周自己起先也举荐过魏人郑冲,事在前回,自不必多叙。

向朗这才放宽心,道:“如此可好,仆即记录在册,将那曾青等物以小瓿盛了,许给他即是。”一面吩咐底下照做了。

他却不知曹植处向他讨求曾青,原本是何晏的主意。那何晏既听了陆逊建议,一日之内,竟将旧时熟人访了个遍,更整衣肃容,赶去文学苑私会曹植,闹得不可开交。他与曹植本就有论合酒石之谊,值此局势紧张之际,相互见了,不免有万千言语要叙,何晏索性于文学苑宿上一夜,次日午时方告辞。他偶然得闲,只往南一路慢慢逛了,待行至孙府附近,又欲借机会会陆逊,却见不远处一名十余岁的少年正疾走出来,瞧样子是那孙峻。何晏纳罕道:“他是孙昭仪身边的人,平日也不见与孙府往来,难道又出了甚么大事?”遂悄悄朝墙角一贴,看他有何动作。

原来刘禅既执意要释放孙权,总需寻个由头,因亲赴宗正府,召了众官员来问话。那宗正狱由都司空令所领,也一并召见了,只叫他等诚惶诚恐地立于阶下。宗正尚以刘禅前来责问,待将孙权罪行如数告之,只刚开口唤了声“陛下”,刘禅便摆摆手,先一步将势头打断。他朝门柱上随意靠了,尽把那些个花前月下的闲话拿来絮叨,竟是半点不提孙权之事。

那宗正不知刘禅何意,以为孙权开罪圣颜,皇帝恨自己查办不力,犹怀畏惧,只得硬着头皮打断道:“陛下,那孙氏……”

刘禅便转向宗正,佯作色道:“卿不愿与朕同喜,朕平日所说,却分毫也未曾入耳!”他更往内走几步,把手背了,看旁人道:“朕前月甫得皇女,想要为其封赐丹阳郡食邑,卿等却也微词不断,是因其为吴人所出,故而有此诘难?”

宗正不防他提起大虎,连忙揖道:“陛下圣意明断,臣等谨当尊奉,只是臣恐东都丞相处或以为逾制,是时不好向他交代。何况公主生父新近以私放流言之罪论处……”

刘禅便挥手道:“卿等谬矣!朕已托抚越将军细考都中流言,原是那匈奴子往孙府运送马匹时牵强附会,徒惹出波折,与宫中嫔妃无涉。”他却有意不多谈孙权状况,只说:“这倒罢了,诸葛抚越是朕亲自指给皇女的教引,公主获封事大,他自是要上心的。”

那宗正与底下人相视一眼,已有人先禀道:“陛下御命甫下,臣等即一律照办,只将皇女与长公主登记玉牒,并封丹阳及南阳二郡,这便取与陛下亲览。”说罢辄返内室,要取宗室名册呈给刘禅过目。

刘禅遂转怒为喜,止住他道:“罢了罢了,朕只随口一提,卿切勿疑虑。”他倏尔转身,一掌拍在宗正肩头,只将那宗正激得一个激灵,刘禅却道:“既已在册,此事便已了结。朕拟在月底迎回南阳公主,令其袭承汉室血裔,卿等自去着人迎她回来,朕再命光禄勋预筹些名目,好为皇妹接风。”

此话却在整个宗正府意料之外,那宗正因向刘禅一揖:“陛下……?”

刘禅便说:“皇妹既得朝廷封赐,便不当再让她流窜于外,更需改姓刘氏。”宗正忙道:“不待陛下亲发诏令,臣已将长公主以先帝长女之名录注在册。”

刘禅点点头,笑道:“朕对这亲妹思念得很,卿等应及早将人接来,好让朕兄妹团聚。”须知长公主在先帝几个子女中,眉眼与太后最为相似,刘禅曾在数年前见过这小妹,虽其人尚未长成,自有一番天人仪度,俨然便是相父幼时模样。他这般思量着,心中不觉荡漾,因又说道:“只是朕既迎还皇妹,便不愿使她眼见宫中这些龌龊行事,曹氏瞒赃,孙府飘絮,且把它都放下罢。”蓦地提高声音,向众人道:“——那便该将孙氏罪妃释放,莫要冲了皇妹行程!”

那宗正耳听刘禅下令,哪里还顾得辩驳?只向都司空令问道:“孙昭仪现拘在何处?”又说:“臣等只奉了内宫之命看管昭仪,到底如何定罪,还看侍中处提议。”

刘禅更作些不耐之色,道:“不必再去知会旁人!他既在此处,便由朕做担保,放那孙氏出来。——他所犯又无甚大过,该怎么的,待果儿归来,朕自会向董侍中去说。”

想这成都向来由太后主事,自宗正以下一众蜀臣还不知小皇帝手段,而今刘禅亲来过问,行事说话间虚虚实实,着实令宗正出了一身冷汗,因暗忖道:“陛下登临之时,我等只道他优柔少断,却不想亦是个能藏心计的,往后共事,只怕得时时小心才是。”

他所思虑却犹有过之,刘禅纵当真非懦弱之君,到底不似乃父放任性情,况此番强起孙权,于法于理并不相合。那宗正吃了刘禅威吓,自是无不奉命,只虑着不好怫董允体面,妥协之下,先将孙权削去昭仪封号,暂把他软禁于宗正府冷室内思过。至于给养饮食,一由贴身内侍孙峻送到,待其伤势养好,再送他回府。

这会孙峻到访孙府,报的便是如此消息。何晏看他急匆匆往外走,恐孙权处有变,遂趁他过来,忽的跳出,道:“小兄且留步!”

那孙峻不识何晏,将他打量一番,道:“你是四夷馆的人?”

何晏拍手笑道:“正是!正是!”

孙峻便有些不悦,说道:“我家昭仪此次遭难,正因四夷馆而起,你不避嫌,却又平白往孙府招惹。昭仪好容易得了赦令,你既来了,岂不是又要遭人猜忌?”

何晏奇道:“他被皇帝误会,怎的怪到我四夷馆头上?”孙峻因将前些时日孙权下狱始末说了,又说亏得陛下亲去力保,内廷才不继续追究。何晏这才知道孙权已得宽恕,他正要将陆逊所托手串交还孙权,遂同孙峻说了来意,那孙峻也待为孙权送换洗衣物,两人便一道往宗正府去了。

却说孙权自给人拘于宗正府别室,已足足过了三日。他下腹伤口在拉扯时开裂,也只是匆匆包扎而已,不久沿了汗液感染开去,半夜起便高烧不止,迷糊间但见有人进来,为首的正是孙峻。听他躬下身问安,孙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