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n_gutes_Gedicht 作品

第 181 章节

只“嗯”的一声,扶着腰懒洋洋翻了个身,并不多作理睬。

孙峻瞧他面上尽是冷汗,肩头处及下摆又湿了一片,想是夜里有雨水从窗外灌进,因寻人要了一只炭盆,生了小火为孙权烘烤。

孙权身上受热,到底舒坦了些,缓了许久,才开口道:“你去他那里了?”这个“他”自然是指陆逊。孙峻无端打个哆嗦,忙不叠地点头。

何晏正愁接不得话,他得陆逊相托,怀揣红豆串子,见孙权提及陆逊,连忙上前几步,拱手道:“四夷馆何晏,问昭仪安好。”

孙权便翻转过来,缓缓擡眼道:“你本与曹氏旧部混迹,衣料上岂能有相府之大籽柳絮?”

何晏一怔,尚不解其意,一面小心翼翼解了锦帕,双手将那红豆手串向孙权递去。

孙权只伸出左手来接,且用小指挑了,转了几圈,道:“这是他给你的?——他待你本不薄,倒也犯不着来我处炫耀。”

何晏大窘,忙道:“昭仪……”

孙权冷笑道:“我如今已不是甚么昭仪,只一掖庭罪人而已,你又何必对我这般谦恭?”又将手枕在臂上,望着天顶,悠悠说道:“便是有所尊荣,早在西迁时候也散尽了,——不过是挨一日之命罢了。”

孙峻见情状尴尬,因打断他道:“陆伯言在孙府守着,他已向陛下请示,稍晚便过来,要见见昭仪。”

谁知孙权猛地起身,连说道:“不必了!他若来,我即刻就走。”孙峻尚不及反应,孙权只咬牙撑着往旁斜靠了,恨道:“他趁我染恙无法抽身,私交朝臣,结好外员,又附媚曹氏,而我竟全然不知!倘不是他为着他那点权势,四处招摇,授了人把柄,我岂能有今日之厄?”他动作大了,又牵扯到伤处,只疼得连“嘶”几声,便歪倒着伏于榻上,整个儿委顿不堪。

这孙权平生最恨受人欺瞒,何况陆逊本为他旧臣,入蜀后又引为唯一心腹,受他倾意委托。他倒不是为受四夷馆之事牵连而置气,只是陆逊起先既与他通信,却不将所行诸事如数告之,直至孙权受审之时方得知晓。此刻孙权恼怒难当,又兼腰腹剧痛,便与陆逊有天大的情谊,也不管不顾了。

这会他面上发烧,越发烦躁,给那炭盆一烤,火气上行,因指地说道:“你且带回去话,莫说今日不用来瞧我,往后也两地生分了;日升月落,我只与他黄泉不复相见。”说罢竟将那红豆手串往火盆上一拢,只片刻时分,火苗即把丝线烧断,红玉珠子纷纷散落,十数载相思情谊,竟都付之于火。何晏大急,顿足道:“奈何辜负陆伯言一片好心?”

孙权只冷哼一声,捂了患处,眉头紧锁,却强忍住不再发出呻吟。孙峻心中着急,欲来相劝,孙权只挥手强令他退去,更不答一语。

何晏好容易为人办会正经事,不想讨了个没趣,心里不是滋味,因先请辞了。他正往宗正府出来,却见门口立着一众差吏,起首那人便道:“奉圣上旨意,扣留何晏查办。”

何晏只说了声“咦”,立时便有三五吏员来拿他手臂,何晏急叫道:“冤枉!冤枉!我只随那孙峻前去瞧了孙昭仪,并无别的念想!”那官差斥道:“是与不是,只管扣了,稍时再听你辩解!”竟不顾何晏喊冤,先将人拿下了。

此人领的却是诸葛恪的意思。须知这诸葛恪自代管将军署后,难免有骄纵自矜之意;而后刘禅闻姜维噩耗,不能行事,内外奏报便一律由诸葛恪周转。想姜维本是青壮臣子中最为杰出者,诸葛恪虽喜爱其人姿貌,更倾慕其权势;倘姜维不幸身死,诸葛恪遗憾之外,尚怀有别样心思,以自己平定丹阳有功,又掌过将军署事务,这大将军一职,早晚该当轮到自己头上。

如今姜维既尚在,诸葛恪不免断了念想,却愈发大胆起来,乃暗自忖道:“待圣驾还于东都,我必由拥戴之臣进身。叔父年命已高,待他百岁后,我与伯约携手辅政,他仍是大将军,我当为丞相,岂不为一大美事?”

他私自主张,更兼刘禅厚爱,俨然已将自己目为叔父之继任,眼见宫中并不太平,欲立取功名,遂把先前误传姜维死讯之事提起,召了将军署僚属,乃说道:“尔等皆是伯约属下最得力者,受他恩遇,现今他为人构陷,竟得殒身汶山之语诅咒!故着你等把涉事之人依次问了,定要查清是谁个私传大将军死亡谣言。”

将军署众正恨由人戏弄,巴不得诸葛恪开口,即时拷掠起之前来报姜维死讯之“巽”字密卫,听他哭道:“我受尽国恩,本应竭尽忠悃,哪料受人误导,害陛下担惊!”乃说此事由羌中加急发出,缘由仓促,又兼自己心神大恸,竟不知该向何人计较。那密卫苦思许久,好歹忆起送他信的那人临返之前,说要向光禄勋向朗讨少些曾青,只说是治背上热毒。将军署遂使向朗递交数月来给物名册,翻查其人姓名。

原来半年前刘协抵蜀,曾以曾青数十味托于光禄勋处保管,是虑西南湿热,北来诸人易生暗疮,吩咐往后内宫中但有人索取,辄可与他一些。先何晏借王肃祛疾由头求了,向朗因记在册中;偏之前那求取曾青之人因故未能前来,上头只留了文学苑其名。是以将军署众人往曹植处一问,竟以何晏为始传谣者,阴差阳错下,只把他收押了。

那面侍中等老臣既被迫放出孙权,犹不能心甘,因着何晏出事,却转而威逼曹丕,不过一日工夫,便往他住处问了三回,只使曹丕不胜其扰。他以孙权如此荣宠,尚且不能自保,已是忧虑不已,自己曾逼迫汉帝退位,较之孙权鼓动雍闿谋逆,更遭汉室记恨十倍,只暗恨道:“何氏小子不知收敛,竟害我至此!”

这曹丕先又听闻刘禅从东都接了羊氏孤儿,正养在孙府,唯恐他提及旧时山阳公事迹,是时自己不免孙权之祸,如此疑神疑鬼,那《列异传》一书之余下各章,便写得尤为滞涩。

他晚来胸中苦闷,熬夜强写了两篇,竟不能自持,连午膳也无心再用,刘禅因亲往探视,握了他双手道:“子桓今秋又消瘦许多,再不顾饮食,安能康复?”

曹丕叹道:“臣妾这病乃是顽疾旧症,入秋即犯,已反复了数年。只今年倒觉身体较从前更沉些,早先晨起,竟又咯血,但恐沉疴不起,再无法侍奉。”

刘禅忙止住他道:“子桓勿要多想,卿尚在盛年,朕只叫医署往各处采买名药,总能护得你周全。”

曹丕道:“谢陛下关念,只是人各有命,许多时候也强求不得。去岁秋月臣妾染病,陛下虽使医官尽力保养,却还赖仲达不辞辛劳往来送药。他手上既有华佗在时所开药方,对臣妾旧时之症,好得便快上许多。”

刘禅遂点头道:“那药方何在?朕速令人按方子煎了,一剂服下去,休养几日,卿身上即好了。”

曹丕苦笑道:“那药方秘不示人,丕当时还以华佗曾手写在册,前回仲达送药时我向他问起,才知他将单子都默记在脑内,是以能够如数配置。可他眼下既不在宫中,也再不奢望求那药方续命了。”

他说起司马懿,不免要问及其人行迹,刘禅略加思索,把心一横,道:“仲达未曾获罪,只因朕托他在外督战,已启程一月有余。司马氏既非朝廷官属,朕只让将士依其策守城,即刻令他本人归返,也好安子桓之心。”言讫又多宽慰曹丕几句,且叮嘱外间不可再来扰他养疾。

再说那司马懿于六月中乘快车启程,七月即达辽西郡。他既已定下平辽策略,只待秋后发大军相抵,是以凡事不急,先去会了马忠诸部,示以刘禅文书,又托他派人往辽隧暗自准备,自己好先使出那反间之计,鼓动公孙渊同高句丽决裂。

那马忠早耳闻诸葛恪发迹故事,眼下司马懿依样葫芦,到底有些想法,乃暗道:“陛下急欲躬亲主政,如此征用私人,未免太过随意,纵要提拔旧朝要员,也需缓缓行之;兴之所起,即授人以节钺,不顾丞相事先划归,万一两相抵牾,那该如何抉择?”又不能违背刘禅旨意,只得将司马懿安置了,一面悄向洛阳发信,告此事与太后。

其时司马懿屯驻城内,正伏于案间写那蛊惑公孙渊之密信,言语中大有劝其自立之意。他写到“据有辽土,翺翔幽燕”一句,想自己为魏臣时,曾在昌黎郡东暗暗修筑沟渠望楼等工事,几与辽隧之所在毗邻,只不知汉廷接管后,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