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n_gutes_Gedicht 作品

第 197 章节

那羊祜不攻书卷时,亦常常拣了庭中枯枝,且拟作剑戟兵刃,与陆抗比划一二。羊祜见陆抗滑稽状貌,因强忍笑意,又向周胤揖道:“这位兄长却也甚面生,可是伯言先生旧时相熟么?”

周胤初见这羊祜入内,便感通身俱不自在,又说不上端底,一时竟忘了回礼。陆逊眼见气氛微妙,遂低咳一声,又轻抚羊祜鬓发,且说道:“卿只留心自身要务,不必时时寻我行礼。——这便去罢。”

羊祜只匆匆看周胤一眼,即向陆逊拜退。陆逊又道:“可将抗儿一并带上,令他好生从卿读书。”遂朝着陆抗轻轻一推,着羊祜领他下去,显是不再追究先前贪玩之过。陆抗大喜过望,面上仍对着陆逊恭恭敬敬一鞠,甫出房门,便来回小跑,缠着羊祜以木石为兵卒,陪他玩一回两军对垒之戏。

那周胤于不在意处心性却宽,羊祜无故惹他胸间短促,陆逊纾解他几句后,便也把此事尽抛于脑后。他出得孙府,因刘永尚无音讯,郁郁之情终不得舒缓,忽而擡眼,见一只黄雀于头顶盘旋,且作婉转之声。周胤一时起意,径将那离丽剑抽了,乃拟此鸟身法,上下蹁跹,把一套精绝剑术尽数演出。

那黄雀却无心瞧他,只在低处连转了数个弯,即朝皇城内所筑之巢xue飞去。一旁金华宫中,曹叡伫立阶前,看群鸟聚集檐下,那黄雀儿驻在半空一个扑棱,片刻后也混入其间。

其时曹叡尚在为父服丧,他只着一身素色粗麻,夕阳下浑似玉髓雪雕一般。此正值鸟兽归伏之际,眼前纵喧嚣嚷扰,那曹叡面上只万分平静。他沉思良久,蓦地向身边一内侍说道:“你前次到孙氏近旁为他侍药疗疾,做得却好。”

那侍人正是此先奉命入宫之青州人隐蕃,他拂去额角细汗,向前一鞠,道:“曹美人深谋远划于高阁之内,屡达外间朝事,仆大是钦佩。”

曹叡便将一丛乱发拨至耳后,悠然道:“罹丧之人,焉有位份?从今往后,你只叫我元仲便好。”

那隐蕃早岁也是个见惯世面的四方游侠,亦不推托,就近挨着曹叡站了。他此前因曹叡吩咐,佯作背主,孤身往孙权处为其理疗疮疥,终得相伴左右,前面章节已有详述。孙权失势下狱之后,手下一干侍从尽被遣走,这隐蕃因此也回到故主跟前,尽将孙权动向告与曹叡。他见曹叡神色无甚悲喜,只当他犹在伤悼亡父,遂宽慰几句,又说:“但凡元仲有令,或潜孙府,或探中宫,仆必亲为践行,死生不计。”

曹叡点点头,且使隐蕃下去,他仍立在原处,忽觉肩头一沉,原来司马师不知何时到他身后,却将件大氅披在他背上,一面笑道:“做做样子。”

曹叡也不看他,只将一物从怀里兜出,又朝那司马师眼前一转,说道:“仲达来过。”

司马师因顺势看去,见是一只小瓿,黑锃锃地迎着日照反光。曹叡且自顾说道:“你父亲差诸葛元逊来送药时,用的便是这东西盛药。我那时亲为接待,记得很分明。此物不知被哪个莽撞宫人一脚踢进草丛,今早隐蕃来回我消息时,见叶底偶有幽光闪烁,这才拾得它。”他把那小瓿掂了几掂,轻轻往后一抛,动作极是随意。

司马师叹口气,伸手将那物接住,说道:“殿下如要涉险,师却是万万不能够相陪的。”

曹叡听了这话,再不能镇定,转头道:“昔日你榻上献策,且不住地怂恿我自立,怎的如今却作畏葸之态?”他将“榻上”二字咬得极重,语调又刻意旖旎温存,显是意存讥讽。

司马师低头道:“此一时非彼一时,师当时戏语,但令殿下激怒,以失方寸而已,现下再提,却是不当得很的。”

曹叡道:“你还肯唤我作殿下,便是仰仗我之号令,我要为自己图些进退,却需得你来助我。子元如此畏缩,莫不是想念你那二弟?又或是担忧事关你父亲,令他在北宫不自安也。”

司马师只是不语,曹叡因将衣袖一拢,道:“——你父亲前日是去辽东平那公孙渊了。他想效仿诸葛元逊,立得些功勋,却终是护不得你兄弟。”

司马师遂点头道:“不错。殿下洞察明晰,师拜服之至。”

曹叡因又说:“从前那孙权造你父亲的谣,乃说他与邓士载相约,只待朝廷东迁,即纵兵劫掠,救我大魏旧人脱困。今他事成归返,又闻余下兵势要乘胜取高句丽,不妨借此再行些动作,只使那邓艾羌人并及东胡羯种混战作一处,你我也好成一番事业。这便叫移天换日,以真乱假。”

那司马懿之往辽东,知之者本不多,曹叡借隐蕃之力四处打听,由是得悉内情;只是他若以此生事,则司马懿必卷入其中不能脱身。他曹叡顾及司马师颜面,到底没把话坦明。

司马师自是明白个中要害,脸上却不动声色,只说道:“时机未到,强行为之,只得殆害无穷。如殿下有甚么变故,师绝难相救。”

曹叡便将衣摆一抖,沿玉白石柱斜斜靠了,又伸出两个手指轻点司马师肩头,道:“我若执意要为呢?”

司马师便叹道:“殿下须得慎思再三,方可行事。那孙氏荣宠至此,又以丹阳公主自恃,尚且因私结流言引火,而后有下狱受拷之危。殿下立身未稳,前且有黄皓之祸,即便陛下伤故考之逝,移爱殿下,一旦事达洛阳,连他也为你辩护不得的。”

曹叡笑道:“那便不是你我能知的了。我问你一句,你那兄弟现如今还拘在皇帝身边侍奉,你就甘愿见他承欢御榻,如履薄冰么?”

他姿容明媚,这一笑饶是凡夫俗子也不能自持。司马师点点头,轻声道:“那合欢花衬你面庞,却是刚刚好的。”

曹叡轻斥他道:“又口出妄言!”他盯着司马师瞧了片刻,乃说道:“你自是于我有意的……却不知你那兄弟知晓否?”

这司马师看似游刃有余,实已夹在曹叡与司马昭之间,进退两难。曹叡一语道破他境遇,两人俱是心领神会,因默默相视,半晌无话。

却说那隐蕃新领了曹叡密令,乃先去各处打探情报,又迈过一处回廊,眼前一亮,见黄皓正自往这边赶来,因三两步迎过去,道:“黄宫人发达了!”

那黄皓自领刘禅之命以来,只弄权显摆了十数日,于先帝宝剑下落却无半点进展,正忧心忡忡,隐蕃这般说话,他只当其人打趣自己,遂摆手道:“罢罢罢,你自是西宫小吏,我却因着替陛下办事,举止总得万分小心,只恐一个不慎,便触怒了圣颜!”

隐蕃笑意不减,一面悄悄将他拉至隐蔽处,低声道:“仆曾与蒲元相识南中,为他所举,这才入蜀侍奉。那蒲元又是替先帝铸过剑的,黄宫人要为陛下寻剑,奈何不借他蒲元打听些消息?倘有甚所需,仆也好央他接应。”

黄皓便往四下一瞅,折回来与隐蕃道:“可当得真?”因重做个忧愁样儿,道:“我也正要找那蒲元,只这人身在别处,一时无他音信。”

隐蕃笑道:“蒲元虽不在,他尚有一远亲,眼下正在都中候命。”

黄皓大喜,问道:“却是谁个?能与我一见?”

隐蕃遂说道:“便是那罪臣廖立之妻蒲氏,遇赦回朝,日前才与陛下见过,黄宫人何不问问她去?”

黄皓连连点头:“那几日我偏巧不在,这些却是一概不知的!”他犹要掩饰入狱窘态,隐蕃也不点破,只一笑道:“若得蒲元所在,黄宫人也替我向陛下告个假,叫我好生同他聚聚。”因与黄皓拜别。

这黄皓得了指点,旋以特使为名,寻至廖立其妻住所。其时蒲氏尚居于皇城以南,见使者问话,忙将他引进屋内,道:“武都氐人某氏,见过天子御使。”

黄皓只将令牌往明处一弹,说道:“我也不诓你,我新得了陛下号令,要召蒲元回朝,你既识得他,这便唤他回来罢!”又将蒲氏打量一番,说:“看你样貌,倒不像北人,却生得和陛下宫中侍儿一般无异。”

蒲氏复向他行了一礼,道:“妾与蒲元虽云同族,只从前随先夫朝见天子时见过一面。”

这黄皓本没甚个行迹,听她一说不免焦急,便将左足置于几上,躬身道:“如此看来,我却寻错人了?”

蒲氏忙道:“妾确是武都人氏。我族世代沿漾水而居,建安后因战乱叠起,这才离散各处。妾之小字‘河池’,正是武都以北一县名也。”

那蒲河池见黄皓轻佻,总因他是刘禅特使,倒也不敢怠慢,只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