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况逐一道出。黄皓又岂是能办得这等正事的?早已不耐,忽的听蒲河池说道:“……蒲元曾于族中说:‘先帝以双股剑交我重铸,我因增益金牛山重铁,按着八卦次序铸成八剑,丞相又各自为其配以八只玉鱼,饰以机括,喻八方之意。’妾以为此八剑之初创,即是应了八个方位,今天下初定,为图其灵性,那八只玉鱼,本该依从各自方位,往各处镇守才是。”
黄皓再不知事,也明白此为最关键处,遂细细记忆了,又断断续续听那蒲河池道:“……只他去往南中,却是为一桩旧事……”他既以寻剑为要紧,余下的话便不怎的上心,事毕后又在外闲游几圈,至天晚时方回宫,乃向刘禅禀报今日所获;不想先已有人留在殿内说话,他一面贴近些,见那人似在奏报宫外情况,正等得焦躁,猛听得刘禅道:“汶山郡方得伯约巩固防事,如何又有羌人作乱?速速为朕查来!”
那汶山郡本与梓潼毗邻而望,一流廖立,一放李严,盖因地接京畿,居民又稀疏,乃合安置罪臣所用,只是定居者少,守备便弱,故时有西间羌氐侵扰。此前姜维沿了蚕陵一带设防,且扩及周边,正是为此。至于使者所报汶山羌乱,又不知将起多少波折。有道是:
许素日应抛缎帛金玉,
说平生但爱猿鹤莼鲈。
究竟后事如何发展,且待下次分解。
第八十四回 陵摧山折元逊忽罹丧乱 玉碎瓦解姜维自甘毁伤
一望无际的苍原上,三两点野花迎风飘摇。牙门将张嶷披一席红袍,正自高台上往四周巡视。他此入益州已半月有余,只是因身荷重责,尚未来得及回成都面见天子。
这张嶷本是贫门寒户出身,以先帝在时屡立军功,深受朝廷倚重;刘禅嗣位,更受东都指派,位列日后镇守戎事十大将领之中,且拟加其荡寇将军名号。建兴五年时候,山贼张慕作乱于绵竹广汉一带,正是这张嶷奉诏讨伐,设酒宴相邀和约,趁贼军酒醉之际,乃将其尽数擒杀。如今他大业待建,只先隶属于马忠将军之副,不日即可独领大军。
此前他本随马忠屯驻东北,主理鲜卑诸事,司马懿赴辽后,张嶷即听洛阳处调命西行,几经周转,终于在昨日夤夜前后到得汶山郡地。他此行手上只带了兵士三百人,甫入地界,即命手下沿湔水之侧勘探,他自己则登北川俯瞰地形,且陈兵列营,修筑牙门。
这会子张嶷攀了几截枯木,簌簌地往土坡滑下,脚方落地,蓦地一个腾身,于一片山石上站立。那张嶷随即嗅了嗅手头泥土,道:“前几日这里下过暴雨。有小股戎人在雨前途经此地,且生造篝火,其势甚大。事后遗迹为雨水反复冲刷散落,只掩于灰土之下。”
随他而行的约十来名甲士,为首那兵卫头饰白毦,乃向张嶷一抱拳,说道:“将军体察入微,无怪朝廷屡降重任。只是我等此来未携重旅,果真如丞相所吩咐,仅作例行哨探之用么?”
张嶷遂向身遭环视一趟,缓声道:“姜伯约敏于时事,他既加紧筑防,又历时月余巡游益州偏远诸郡,必是有所警觉。丞相又素服其人行事,否则不至千里之外远调庞宏,助其布演八阵。我料羌地不出旬日,必然生变,是时诸君且听我号令,其余则见机行事可矣。”
那兵卫便说:“仆闻伯约将军起于天水,或本就是羌人旁系,于此间人情地理熟悉些,也是应当的。”
张嶷摇头道:“不独如此!”因来回几圈,只将足底青苔尽碾作粉末,他却转向旁人一笑道:“某今深入西羌,正要试试他的能耐。”
要知道姜维封侯拜将时年不满三十,又是魏之降卒,甫才归顺即有传言,以他此举实为诈降,欲将近身行刺丞相乃至天子也。其后姜维出入营帐,与丞相贴身相应,过从极密,常议论时事直至深夜;又于平定两京立得大功,乃至一步登天,畀任大将军之职。朝中诸臣未见姜维,多有不服,便是张嶷这般起于寒微者,亦对其抱有试探之心。
那张嶷言迄,绕山石游走几步,因眼观西北,却是对着蚕陵方向。卫士乃道:“伯约将军设阵在蚕陵,将军若要前往观览,依如今行程,只消傍晚即可抵达县城附近。”
张嶷却不及答话,他更朝旁一跨,倏尔一个躬身,竟伏于一处泥洼之上,似是在留意此中气息。
众人皆知张嶷秉性,见此情貌也不讶异,其中一人低身道:“将军可要在下往附近查探?”
张嶷遂向那人一挥手,右臂仍撑于地面,只说:“你且领二人去绵虒郊外,到广柔以下十数里,着意山间境况。此去切记隐匿行踪,若遇别情,不可贪留其地,速速赶来报我。”
那卫士自领命去了。张嶷因握了佩剑站起,又来回踱步,向那白毦甲士交代几句,乃将较重行装逐一打点,竟是随时准备西进。
他麾下人虽不多,却俱是以一当百之劲卒,先头奉命去往绵虒那三名兵士纵马直驱,到山前则弃马轻装,蹿行林里,不出一日,即把周围形势烂熟于胸。待他三人归来,先与余人相视一眼,为首者往张嶷跟前拜道:“将军所料不错,广柔至绵虒之间,果有数股流寇出没。”
此话一出,先前那名白毦甲士也不免惊诧,遂上前几步道:“怎的此前伯约将军未曾呈报?”见张嶷皱眉不语,那白毦甲士因又说道:“绵虒本是大禹故里,常有方圆百里的居民于此间行祭,前次又值大雨,或有人祀于湔水,以求其支流不得泛滥。你几个莫要看走眼,误将那水泽边民认作流贼。”
那探报的卫士便道:“仆悄往湔水以东数里山中,远望山上所扎营寨,新漆之木香犹自飘散,即知非此间本来所有;又贴于石壁细听,耳闻刀戈撞击之声起伏不绝,应是坊间正加紧铸造兵器。照此下去,恐不日汶山将有兵戎之祸。”另一人乃把所注地图并探得之详情讲与张嶷。
他三人所见营寨却非汶山本地羌人所筑,原来此一股势力本是河西之羌胡种,此番乃特地南下。先前匈人曾入蜀献马,这河西羌人为避纠察,相为尾随,尽作匈奴打扮,竟能混入其间;而后更有以羯胡伪装迁入汶山者,既以拜火为掩饰,叫人难以辨识。姜维当时在武都交境眼瞧的拜火羯人,实是这河西羌其中之一支。眼下那河西羌人自山中扎稳足跟,余者正陆续不断地迁来,凡见汶山羌民,俱晓以同族之义,大行收编之举,这便是姜维北行未见多少羌中游民之缘故。
此前姜维屯驻蚕陵,羌中流寇以羽翼未成,不敢轻易来犯,只远远羁留于平康荒野之侧。那姜维由南往北,依湔水而上,而此股羌人因潜缩西境,一待其人走远,即向绵虒迁移,是以能够绕开姜维,竟于神鬼不知间安营立寨。其后刘永过广汉旧道复查民情,又与其相互错过,若非张嶷及时发现,一旦流贼势力壮大,招揽乱民,雄踞各处山头作乱,是时朝廷欲再行讨伐,便非朝夕可定了。
那厢乱况既已查明,张嶷不待修整,即刻率领众士卒,乘着破晓之色向绵虒急急赶去。须知这绵虒一地扼取江水之源流,成都以内数条河渠皆出于此,其东不足五十里又是都安县,乃秦时李冰父子所建都安堰之所在,是以占领此地,即能遥遥控引都中水势。这河西羌人既知此节要害,想是先已计划周密,若要如往常那般强行攻取,怕颇为不易。
思及此处,张嶷乃扎营于羌寨对头山间,令鼓吹就地奏乐,又着百人小队持长矛劲弩,立于羌人可见之处,大肆张扬行迹。果然不多时寨中有人蹿出,只向张嶷处匆匆一瞥,即慌忙遁入门内。
张嶷便放声大笑,指那人道:“贼子休走!”旋即发轻骑数十,作佯攻之势,先从山道缓步而行。那小支兵卒方上攀数丈,前头的只叫了声“当心”,却见无数滚石携了泥土草木,正自四面山坡倾泻直下,所过之处灌丛藤蔓无不摧折。饶是这批兵士数经战场,陡然遇到此番情景,也不免大为惊骇。
这绵虒数十里深谷,两侧皆山岭相抱,羌人据守山间石门,本就居高临下,他一干人又就近开凿,往营地外堆放无数石块,甫有人至,便以乱石投掷,只令官兵寸步不得靠近。那兵士知其厉害,也不敢硬攻,急从小道奔下,待逃至落石不能及处,即面向羌寨,挥舞手头兵戈,高声叫骂。寨中羌人因愈发得意,一面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