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n_gutes_Gedicht 作品

第 204 章节

中又望见远处有个小小身影,与门吏一通争辩后,辄迈入内室,直往自己卧处过来,却是陆抗。那陆抗提一小木盒,往门边附了,且轻声唤道:“羊氏阿兄,我来看你啦。”

他身形矮小,堪堪钻过外门栅栏,将手中那小盒打开,里头乃是数片肉脯,经由慢火熏烤之后,香气扑鼻。陆抗又说道:“是阿父命我带的,他知阿兄走得匆忙,只怕将军署疏忽餐食,饿着了阿兄。”说话时更取出一筒清水,与那肉脯一道递去。

羊祜正冻饿之际,在陆抗面前也不拘谨,接了吃食,三两下咽了,又急急取水和下。陆抗打量他身上无甚伤处,遂说道:“阿父说,但有他在,旁人便动不得阿兄。阿兄且忍耐些时候,叫他们问明白了,许明日就能回来啦。”羊祜知陆逊暗地相护,不免感动,因将喉中肉脯慢慢咽尽,待要向陆抗道谢,那孩子却已提了食盒,箭也似的奔出了将军署。

那面蒋琬正忙得不可开交,一时却无暇理会羊祜被下属私扣之事。他留了那牂牁獠人逐次查问,才知南中时疫蔓延势大,竟已远过自己估量。起先疾病只见于边远郡地,那兴古郡紧邻交趾,人烟且少,初时并不见报;十数日后乃依次推及北方各地,尤以那建宁郡为庲降都督驻所,人员颇多,转眼之间便病倒一片,到八月下旬时,南方各郡患病者已达数万,更有死者相枕于道,群鸦盘桓其上,情状煞是可怖。

原本李恢羁縻南中,正需调动民事,分发草药,抑制此疫蔓延,惜他亦染病逝世,一时间辖内更无人指挥。于是益南时疾与流言并起,其民混乱不堪,畏惧者纷纷向北逃窜。这几千入蜀流民仅是开端,随后更有大批当地之蛮人,正源源不断地往都中赶来。

蒋琬听罢大为失色,急命各郡流民就地屯驻,如无天子口谕,任何人不得进京;一面又令禁军于武阳以外安置场所,禁止余下流民继续北行。那时疫既能四下散播,只恐往来众人中已有携染此病者,如此便绝不能纵其接近畿辅。蒋琬料理外事已罢,再顾不了去将军署停留,甫回皇城,即直往刘禅内宫而去。

蒋琬到时,那黄皓正于室外打望,蒋琬眼瞧他行迹可疑,先将他喝住,又道:“你不是先前犯事那宫人么?到这里作何?”黄皓不敢言语,只低了头匆匆往外溜去,蒋琬便指他道:“我先入见天子,待回来再与你好生清算。”

他因急急去了,见刘禅并非如往日那般高卧于榻上,乃于寝间之外另搭了一处小榻,自己却握笔执简而坐,竟是在亲自批阅公文。蒋琬见此情景,心中宽慰,暗道:“不枉得丞相昔日教导。”他于门口伫立片刻,给刘禅余光瞥见,遂招呼他就近坐定。

刘禅案头叠了深深一摞文书,最上方正是李恢之信。那李恢发病甚急,行文难免仓促,而寥寥数语间,不独交代雍闿匿财之旧事,此次南中爆发疾病,其人亦有先见之明,乃请陛下调命继任时发宫中御医跟随,又说他不在时,南中必有动乱,需得遣朝中执法严厉者亲为接管。蒋琬阅罢此信,长叹口气,说道:“李德昂思虑缜密,在内倚为腹心,在外则为我朝日夜奔走,惜乎盛年遭此横祸,不得再尽忠悃之力。”

他动作时袖间棋子碰撞出声,清脆如池间冰破,刘禅闭目静听,将手指一点一点叩在膝头,稍时乃说道:“朕独不为此事烦闷。”他向案上众文书一指:“——是为此等事也。”

蒋琬因依次查取,越往下翻看,眉头便越紧一分。刘禅方才所阅是建业来报,由蒋山园邑令呈递。月前曹丕棺椁辗转东向,匠作乃就地修缮墓室,不日下葬。当时园邑令下辖统共三人,为曹丕看护坟茔。内中有一人因不耐寂寞,私往石头城内饮酒作乐,又乘醉与人口舌相争,将自己曾为先帝守陵之事大肆宣扬,园邑令遂将其拿下,还请天子下旨定罪。刘禅道:“这倒不是甚么大事。”

后头则是张嶷奏报汶山羌情,当中论及诸葛瑾死事,并他手头玉鱼一道送还。蒋琬皱眉道:“这几日外间地不论南北,人不分亲贵,诸事齐齐发作,臣以其后或有乱因。陛下銮驾归京在即,更应多加防范。”

刘禅乃向奏报上轻轻一掸,道:“那河西羌除狡辩绵虒之乱外,于国舅疾病状貌描述却细,卿可瞧上一瞧,与那南中时疫之症状有无相似?”

蒋琬因细看张嶷转述,又把今日那獠人话语翻来覆去回味一遍,正色道:“陛下宜早将疫情知会朝中官员,且令张伯岐就地驻守,切不可使本地羌人往四下流窜。”

刘禅道:“果有这么严重么?”

蒋琬苦笑道:“臣以为诸葛子瑜疾病,必与当前南中之时疫同出一源。”

刘禅点头道:“不错。”

蒋琬乃拱手道:“南中此疫肆虐,要非季节饮食所染,乃依托人体播散。那河西诸羌既与子瑜密切相从,臣恐其身上已沾染病灶,此刻正自羌中夷民间潜伏也。只是其民何以相隔千里而共患一疾,臣却是不知。”他略一思忖,又说:“陛下可先遣樊阿等人往南中给药,至于汶山一带,因有张嶷镇守,却还不至紧迫。”他心头更存着一事,此刻也不肯先行挑明,乃是有关刘协之行迹。此等暴疾流行南地,刘协便不能坐视,必亲为施治,一旦因此染疾,竟蹈李恢之覆辙,朝廷又该如何自处?

他且胡乱寻思,又取其下一册,为卫温与诸葛直所报。他二人航海至交州南端日南郡,正值汉末所建小国林邑为乱,欲攻占毗邻之西卷县城。蒋琬匆匆览过,虑刘禅意思,也是此时不便发兵。

再往下却刘璇铸剑之请,夹在这一众公事当中,便略显滑稽。蒋琬因说道:“皇嗣也胡闹太过,眼前正要紧时分,岂可纵他小儿奇想?”

刘禅只摇头道:“朕却不以为意,若非他突发此念,朕何至省起寻那蒲元?至于璇儿贪玩多事,待别事办妥,再行责罚也不迟。”说罢颜色一变,更从书案另一侧抽出一封密函,乃是蒲元近日所拟,适才方抵都中,尚未有拆封,因与蒋琬一同审阅。

他两个只沿那信报看去,霎时僵立在地。原来上头说的是蒲元一众人于牂牁之南遇劫,自汉帝以下皆为贼人所扣,只蒲元与孙接二人逃出,乃往驿馆处求援。因那李恢先已去世,南中又逢乱局,更无人即时派兵解救,只得先请地方驿站将此事上报天子。

刘禅乃往腿上一拍,道:“他并不知汉帝身份,尚以那是朕派遣去放药的医署中人!便是其余护卫,也只当汉帝是寻常医官,虽云护送,到底照料不密。伯约当时责朕草率,轻许汉帝赴险,朕尚以他慎重太过,今日看来,是伯约度事周密,全为我之过错。”一面连连叹气,端的是万分焦急。

蒋琬安抚他几句,又说:“汉帝一行此时遭人挟持,想来绝不简单。”他因沉声道:“臣恐劫他那人,并不以其为等常医师,乃明知他是建安天子,正冲这个而来。先前都中传那流言……”

刘禅不待他说完,蓦地腾起,说道:“那便即刻着人救他出来!”

他话已至此,再不迟疑,因急命张翼上任庲降都督,更带上宫中医官并樊阿等十数人,一同往镇牂牁平夷县。那头陈祗方领命要去宫外通传,刘禅又叫道:“慢!”因将李恢书信重新封好,另手书密令一份,一并交与那张翼查阅。

蒋琬在一旁看得,乃说道:“臣以张伯恭行事严正,治内虽云稳妥,只此番形势殊异,若待南蛮之部过于苛刻,怕适得其反。陛下可有更替之人?”

刘禅摆手道:“伯约元逊俱已北上,伯岐西镇,都中尚需公琰稳固,朕身边可调遣之将,就近便只得张翼一人。他是先帝老臣,卿勿多虑。”蒋琬以事发紧急,也不再多言。离宫时蒋琬不由打个哆嗦,呼出一口寒气,见天上不知何时下起雹雨来,更觉心中难安。

这雹雨在都中断断续续下了两日,到初五时,城里草木已折了小半。刘永府邸内,周胤正为之烦恼,概因今岁初夏自己移栽庭中之芍药亦受天灾,一夜之间竟全部枯死。其时雹子并芍药籽粒散了一地,周胤心中震动,大感不祥,只站在房檐底下发怔。

简七遂笑道:“这将离子入秋即谢,一经暖风便会再发,你又嗟它作何?岂不闻‘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周胤却无心同他打趣,只皱眉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