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n_gutes_Gedicht 作品

第 213 章节

河西羌南来队伍不断,那汶山郡守阻得了一时,毕竟非京师要地,难免有所疏漏,当中有小股羌人乘了张嶷离任之机,一路下至成都边境,为蒋琬驻北禁军所挡,正闹得不可开交。又及那耆帅刘胄在南中联众为祸,张嶷虽奋力平乱,终将魁首斩杀,但经此一事,疫病在各郡散布更广,虽有樊阿等医官倾力救治,到底难抵人潮流动,患病者接连不断。至于先前屯于广都之夷人,以朝廷降怒故地,一时间流言四起,人人皆怀自危之心。

辗转间张嶷新发之战报抵京,这边蒋琬一把推开中宫大门,他神色肃然,只粗行过一礼,道:“都南消息,广都流民骚动,又有新从越隽郡而来的数万乡民,说是为避刘胄战火,特来西京投奔。臣恐有贼帅余党混入,遂自请提领精兵,明日亲去其地点数。”

刘禅便有些烦躁,背了手走了数个来回,道:“方才郫县来报,五里外有异地羌民活动,朕正担心他直来都中捣乱,卿这便南下,却不怕皇城有事么?”

蒋琬乃说道:“臣已着一万兵士原地待命,一旦有人生事,他一干人当护得陛下周全。”

刘禅道:“卿手下这些禁卫,既要约束南蛮,又要留些人手防着北边羌人,可够用么?”

蒋琬便宽他道:“这中军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区区数万流民,却还应付得了。”

他虽是如此说来,刘禅到底有所顾忌,于里室不断踱步,又时刻欲亲去城外查看情况,总算为内侍劝下。到晚些时候,陈祗悄然入内,道:“仆为陛下温了些梅酒,陛下饮了它,能抵夜间风寒。”

刘禅只将那梅酒吃了几口,便再无兴致,把汤匙轻轻扔回碗内,陈祗因又说:“陛下心忧外事,固是百姓之福,只是外头官员不意陛下着急,尚还有些话瞒着陛下,却尽拿些不打紧的说。”

刘禅遂摆手道:“他几个果是不肯说实话!你且说,已坏到哪一步了?”

陈祗悄声说道:“都中不独因着那谶语猜疑羊祜……”

刘禅不耐道:“上次公琰来说过此事,朕只当将军署胡闹,他们现今还拘着那羊氏遗孤么?那孩子只得十岁,能谋甚么大逆!今日便把他放了,谁检索的他,朕要此人亲去伯言处赔罪。”

陈祗摇头道:“事情怕是更糟。”

他因扶着刘禅去往外庭,觅了处楼台,向高处登去。那台阁巍峨耸立,能望尽皇城内外景色,平常自是不许旁人上去。这会刘禅立于高台之上,见四周灯火零星,烟雨氤氲下如梦似幻,一派宁静祥和之象。陈祗附耳道:“陛下,城内已出现染病者,医官们方才都去给药了。”

那南面叛军外加流民,只令疫病推波助澜,竟一路蔓延至畿辅内外。如今的京城暗潮翻涌,无怪蒋琬也不能泰然处之。此时此刻,姜维与诸葛恪俱在北地,张翼并张嶷羁縻南中,马忠邓芝亦留辽东善后,都中虽云重兵把守,实则已难以应对大变。

陈祗因说道:“旁人不解,丞相为何忽召甘陵王兄弟几人入见?他顾及先帝子嗣,独独不迎还陛下圣驾,究竟怎生盘算,却叫人琢磨不清。”

刘禅怒道:“朕是天子,岂可轻易离京!你要我置都中于不顾么?”

他话音高昂,在宫室之间袅袅回荡。陈祗自知失言,正要跪地请罪,眼底忽觉一热,与刘禅俱看向远处,却见西南角某处腾起炽焰,顷刻便卷席周边,竟是失火之状。那火舌往外窜动,眨眼之间即舔过五丈开外的屋顶,霎时喧哗四起,数不尽的人流奔向街道,喝骂哭喊之声不绝。又有人在当中叫道:“是那南蛮子带了瘟疫害人,抵赖不得,便在城里放火!”幸而天正降雨,那一众民房并不能尽燃,有官兵已向着火地赶去。

刘禅与陈祗对视一眼,陈祗叹道:“看来疫病早便传播开来,纵是蒋公警觉至此,也不能尽防。”

刘禅哪里还待得住?急急下楼,一面听那陈祗道:“时疫一经四散便万难止息,都中怕是要大乱……陛下,要召樊阿回来么?”

刘禅咬牙说道:“他在南中辅助张翼行医,那几郡病情只比成都更重,哪里离得了他照拂!况我宫中御医众多,皆是从各地精挑细选而来,能耐未必输他樊阿多少。”

陈祗乃说:“适才在望台上,仆尚有话未曾说完,陛下听了切莫动怒。”

刘禅越发不耐:“你只管道来,生不生气,却由朕自己定夺。”

陈祗便低头道:“外间除说那羊氏的不是,更有胆大妄为者,私传丞相据洛阳自重,其心不臣,如今又传召亲生子女入洛,或有废立之意……”

他擡眼偷瞧天子,唯恐其大发雷霆,谁想刘禅只低哼一声,旋即闭了眼,沿着身后石台缓慢坐下,显是疲惫不堪。半晌之后,他轻轻吐出口气,道:“这雨水沾湿了朕衣衫,朕难受得很,且回宫罢。”

刘禅到内殿时,阿保正抱了醒夜的公主散步。那大虎已足四月,面庞红润,迎着父皇咯咯地笑。陈祗道:“公主住处需得严防外人出入,稚子体弱,尤易患病,仆之幼弟即是出月后罹疾夭亡。”

正说话间,忽有禁卫长径自闯入,竟似印证陈祗之建言一般,刘禅便大为不快。那宿卫犹不知有事,只拜道:“陛下,城西南一里处有夷人哗变,属下正着人查探状况,请陛下无论听见甚么传言,一律勿要出宫!”

刘禅大惊,连连道:“是先前失火的地方么?可是误认了?”见那侍卫眼神确凿无疑,忙向阿保道:“将公主速速转去安全之所,不得惊扰。”又道:“公琰应还未出城,快宣他过来。”

蒋琬到时,刘禅扣了腰间那天子剑,自阶上有一回没一回地走着,见他过来,因将那剑解下,往蒋琬手头一托,沉声道:“公琰,这畿辅之安危,朕便全都交在你手上了。”

那蒋琬亦是心照不宣,欲发一番慷慨之辞,又觉唐突,只轻轻一抱拳,即转身离去。

那着火屋舍已俱作焦炭,大街上人群犹自不去,又有居民相互拉扯,经禁卫疏散,良久方各自回屋。到天将明未明时分,小雨渐停,远处隆隆作响,却是那蒋琬正领着众禁卫羁押乱民,马蹄阵阵,与喧闹呵斥之声尽混作一处。

这都城之中原本宿有小股夷人,此前随南中使团入住,又有数百自西羌及匈人境内迁来者,尚不及返乡。此次疫病既为外人带入,只是究竟是羌人南人,坊间也摸不甚清;又有本地民众举谣言自重,三言不合,辄与那客居夷人相为械斗,便在这方圆数里之内,乘了今夜火势,将乱局越演越烈,一时间却分不出是居民扰攘,抑或几家混战。

那蒋琬携了禁卫,原不过一时片刻即可安定,只是一来大部人手已调去广都抚恤流民,二来事发突然,不及准备,三来城中瘟疫已悄然传开,有好事者乃将此事大肆宣扬,竟至整个内城惶惶不宁。蒋琬巡视之间,手下兵卫忽又报东南两面皆有房舍起火,暂不知是何缘故。

沿街各处声浪嘈杂,孙权在里间听得分明,遂寻了件大袍披了,携孙峻登上望台,一面冷笑道:“那士燮背着我经营数年,果还有些能耐。”

孙峻遂说道:“昭仪起先说与天子那些话,甚么雍闿秘宝,先帝旧剑,却俱是哄他来的?”

孙权摇头道:“那话自是不假。”他因往人头奔逃处看了,又说:“士燮倾交州之力藏匿赃物,岂是那样容易到手的?我便指了去向,旁人一时片刻也难以寻得。”他背了手,足尖轻划在砖石之上,神色甚是怡然。

这一日正是十月十五。金华宫内,曹叡彻夜未眠,不待天亮即打整装束,又将司马师之铜面别于脸上,却扮作其人模样,而后自小门摸出。他与司马师本不十分相似,只是时下混乱不堪,无人留意小小西宫内的乔装改扮。那一众魏人尽留在内宫之中,曹叡乃琢磨着日后天子迁都,自己当托邓艾之名,趁其最无防备之时,引手下轻骑来劫。

他这般估摸着,一路向西行去,到得约定之所,却不见文钦来接,只一人悠悠自南面而来,乃是替先皇守陵之园令。那人见了曹叡,脚步稍一迟缓,眼波流溢,似未将其当做寻常赶路人。

曹叡便道:“外面如此混乱,你却为何作闲散之态?便不怕为群盗拿下么?”

园邑令道:“今天是月中,乃仆替先帝清扫陵园之日,十年来某未曾疏忽职守,纵是万分危急,也不敢有片刻倦怠。”

曹叡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