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n_gutes_Gedicht 作品

第 214 章节

你倒勤勉得很。”

他转了身,不再留意那园邑令。不远处人声依旧鼎沸,隐隐听得一人哭骂道:“你自可放他进来逞你的威仪,却连累我一家老小身染重病,如何使得!”叫骂中又混杂了夷人言语,并盆钵木器撞击之声。曹叡隐隐不安,自忖出城后尚有虎豹骑可用,脚下也不迟疑,径向那郊外密林方向走去。

他久不见文钦等人,心下焦急,因四面张望,一转眼处,只见身侧烈火熊熊,不知是何人趁乱打劫,有意生此大火。曹叡暗道:“若是仲若几个为之,此番动静,也过大了些,就不怕天子亲自来查么?”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疾步趋前,却不想转入一处死角,只见那火焰把瓦舍尽连成一片,四方小道间人头攒动,或急于逃窜,或委地呼救,或援引争道,或牵扯互殴,恰似一团夹杂了雷火的浓云,乱哄哄朝前堵去。他曹叡未及反应,便被卷带到十数尺之外,背脊重重撞上一道残墙,所戴铜面也跌落地上。他的发髻在拉扯中被打散,点点火星落在七尺乌发上,片刻间即不见踪迹。

此时天色尚显晦暗,蒙蒙的似遮了层琉璃,夜间雾霭与火后余烬蒸作一处,几如瀑布倒悬。曹叡在那忽明忽灭的波光当中,似见着虎豹骑兵之身影,也顾不得身上伤痛,挣扎了爬起,直朝那烟火弥漫中奔去。

待他看清眼前景象,登时愕然,但见为首两人各执一面旗帜,上绣虎豹纹饰,却是魏人大将曹休及曹真。曹叡因脱口道:“怎的是你们?”

那两人低眉垂目,只不答话。曹叡道:“仲若呢?他口称今日卯前即来接我,如何不见其人?”嘴上且说着,一面低了头咳嗽,因穿过曹休曹真所骑高头大马,只见其后空荡荡的,无尽刀戈旌旗之下,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曹叡心中震动,指他两个说:“此是何意?卿为人忠慎,莫要戏我。”

他还待数落,忽听身后房檐下陷,遂跌跌撞撞转至四壁完好处。等扶了墙艰难站定,猛一回头,那虎豹骑兵已隐没不见。曹叡闭了眼,肩头剧烈起伏,口中不住地喘息,心道:“我岂能受困于此?”

又不知过了多久,云尘渐次散开,屋舍后却另有异动,再一打量,乃是那凉州韩遂领了一众羌兵,铜铃清脆作响,直驱至曹叡跟前。

曹叡倒也不惧,长舒一口气,缓声道:“我乃魏平原王,尔等西陲羌戎,岂敢放肆?”

那韩遂旧部只冷眼相对,倏尔一骑自后方窜出,手里携着一对短戟,迎了火,盈盈似金蛇舞动,他直视曹叡双眸,将兵器举高,继而落下。

曹叡面上一片冰凉,但觉眼前浸了层清霜,一时也看不分明。他摸索着又前行数丈,再睁眼时,天地相接处朝阳破空,满腔寒意尽消融在曙红之中,身侧三五小儿拍着手,头上别了初秋的芙蓉花束,大团大团艳如明霞,口里却唱着:“汉皇末,起微尘。肃寰宇,拨乱正。一二载,思倾城。倾城色,此何人?掖庭北,西角门……”

他于惊异中擡了头,见那小儿背后升起一道绰约的影子,珠光翠玉,却是身着华服的甄氏夫人,一手且携了早逝之东乡公主。曹叡立时僵住,待要说话,又不知作何言语。那甄夫人注视曹叡片刻便即离去,俄而又一拨重甲兵卒簇拥而至,烈马扬蹄长嘶,正中央赫然是自己故去多年之祖父。

曹叡喉头哽咽,颤颤道:“叡身荷重责,纵为西贼所掳,未曾有一日相忘。”

曹公仍是中年时跨马挥鞭之模样,只是声音喑哑,低吟道:“悠悠发洛都,茾我征东行……”

曹叡唇齿颤动,随军东征那些时日重上心头,不由续道:“……征行弥二旬,屯吹龙陂城……”

他蹒跚向前,呼吸愈发凝重。

“……光光我皇祖,轩耀同其荣。遗化布四海,八表以肃清……”

曹叡分不清是自己说话,抑或尚有旁人唱和。他且走且停,身子却轻得像云,便要迎着那朝炖而去。

“徒悲我皇祖,不永享百龄。赋诗以写怀,伏轼泪沾缨……”

忽然光线转暗,有一人拦在身前,却是早先偶遇之园邑令。那人侧身弯腰,似在一物上来回擦洗。那物暗沉古朴,定睛细看,竟像是为自己所立之墓碑。四下人影在这时尽数散去,曹叡徒然伸了手,乱发于颈部盘绕收紧。

司马师到时,只于街头小道处寻得自己那铜面,经由人群反复踩踏,已不成样子。他眼光流转,俯身拾起那铜面。天子在身后道:“元仲在此么?”

那刘禅留于内宫,无一刻不觉如坐针毡,苦苦挨至后半夜,终是不能安心,遂领了亲信内侍并那司马昭,从偏门偷偷溜出,循着乱声四处张望。那城中大火此刻俱已扑灭,黑烟浓重,刘禅眼底呛出几行浊泪,正待揉搓,蓦地从巷口奔出一名夷人,胁下尚裹着个包袱,急匆匆要冲自己方向跑去。那人动作极快,若要收势已然不及,眼见便要与天子撞个正着。

司马昭心知时机已到,三两下冲至刘禅跟前,急叫道:“小贼无礼,休要伤了圣驾!”

他原比常人高拔些,经了那夷人一撞,顺势将力道卸在身旁,只不使那人触及刘禅。那夷人则向行道一侧倒去,堪堪跌坐在一口大瓮上,扶了腰不住叫苦。

蒋琬领着禁军也在此时赶到,见刘禅离宫,不免瞠目结舌,连转了几个心思,终醒悟过来,叫道:“还不快护卫陛下?”

他率众平乱,天明时刻方将闹事者逐次逮捕,又着人查看民间损失,并发一信,向洛阳陈述此事。如今疫病已于悄无声息间扩散开,自蒋琬以下,只恐往后几月更加艰难,哪里还顾得责备天子冒失之举?刘禅见蒋琬忙碌,但由侍卫搀了,怔怔绞着衣角;低头瞧时,手里攥的却是刘永与自己那锦囊,其上绣着只小鸳鸯,姿态煞是可爱。

西京之乱后,刘禅乃召群臣开了朝会。百官肃立阶下,天子玉冠冕服,端坐于御座之上,展声道:“此次暴乱,由公琰查明,原系郡外奸宄谋划,现廷尉已将首恶缉拿,又有擅自传谣者,并纵火打劫之人若干,只尽数扣押。”

刘禅见底下屏息静气,比往日更畏惧十分,一时无人接话,乃叹道:“行凶者非一地之势力,为何人驱使,还待日后详查。惜乎元仲为奸小所挟,无辜受累,腹背遭受重创,竟至不治,朕意伤痛。现已告示洛中,许他回葬洛阳郊外,另划洛水以南之大山,引为其坟冢。特赐锦衣一件,玉器数十,及布帛金银之属,并归故里。”

他嗓音逐渐低沉,却在此时蓦地拔高,说道:“……又及北宫充依司马氏,其先请命东赴,建破敌之策,大动兵戈于辽水,虽一月即平公孙氏,而令朝中军力远支辽东,库府空虚,实于国有损。念其子此次护驾有功,免其下狱论处,只将其流徙于辽隧旧地,着马忠将军看管。”

那司马懿清晨即受诏候在殿外,听得此言,先是一惊,见刘禅神色低沉,知他已抱决意,遂入内伏拜道:“今朝都中乱离之象,皆因罪臣往日贪图立功,虚耗国力而起,罪臣自知难辞其咎,此番无话可说,甘愿领罪。”

刘禅道:“卿此去辽东,风霜正盛,又是戴罪前行,不比得当时轻车快马。路上风波难测,且自珍重。”

司马懿瞧他眼神,将前因后果数落一回,心底已全然明了,因说道:“臣那昭儿年少无识,便托付给陛下了。”

刘禅喉头干涩,纵有万千话语,终于化作唇齿间慨然长叹,只轻声道:“仲达,你好生去罢。”他将衣襟拢紧几分,一面注视着司马懿伏地请罪,悄然压低眉间纠结之色。

那司马懿长跪以谢,倏尔站起,拂袖而去,动作竟颇是潇洒。刘禅以目相送,待他行远,忽觉脑中昏沉,忙将个铜炉扶了,又咬牙支起身子,眨眼间竟是摇摇欲坠。蒋琬只叫了声:“陛下!”当朝天子脚步踉跄几下,即软倒在身边内侍怀里。到底是:

存旧隙偏叫狭路短见,

念新恩但请故里长逢。

要知道后事该如何发展,且看下次分解。

第八十八回 陨星克命洛阳通传崩逝 招魂引魄北地妄起巫音

上回讲到刘禅于朝堂上遣走司马懿后,终是支撑不住,脚下一个不稳,便直直倒入内侍怀中。大殿内外登时惊慌失措,那刘禅只听得四周乱哄哄的一片,蒋琬似在远处呼喊传令,言辞切切,到底不甚分明。恍惚间刘禅动了动眼皮,但觉身边人来人往,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