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n_gutes_Gedicht 作品

第 220 章节

“阿兄自是在此间隐姓埋名,却还记得那魏宫的平原王殿下。”

司马师不意他说出这般话语,目色一沉,向二弟肩头连点三下,道:“子上莫要妄言,使人听见,我万难救你。”他四下巡视,料司马昭此语未叫旁人听去,更不停留,乃向外头宫室转去。

司马昭一时气结,面上绯红一片,手上便愈加用力,只将指节掐出数枚红印,又把两头牙槽咬得咯吱作响,不想这会子被诸葛恪当场撞见,忙敛了恨意,作出个无所事事的样儿来。

要知道诸葛恪从前随司马懿处事,眼下见了这人,瞧他神态举止与旧主别无二致,略一思索,便知其人是司马昭了,乃说道:“子上小兄何必见外?恪与令尊多有交道,他余暇时最击记挂的便是子上。今子上小兄既无事,异日恪与之重逢,也好向他交待了。”

司马昭心知诸葛恪本是皇帝身边要紧人物,也不敢怫了他意思,便往他跟前一揖,道:“赖抚越挂念,昭诚惶诚恐,不知所言,望莫见笑。”

他将“抚越”二字咬得略重,只于不经意间稍加恭维,诸葛恪果然得意,只是想到眼前情势,心下又不免黯然。那司马昭便问及缘由,诸葛恪暗道:“此人常伴天子榻前,正可引为所用。”遂把雍州时疫一事与那司马昭说了,又将自己如何安抚当地居民略略道过,只不提姜维染病之事。

司马昭虽深居内宫,到底知道些外处动静,乃向诸葛恪道:“昭幼时瘟疫屡屡流行,州郡死者众万,而中原一隅尚还可控,全赖名医华佗施治。此人身死之际,却还记挂着为后世留下医术名典,惜乎小吏惧祸,终至著作不传。惟其人旧时行医于五官府上,曾手书药方若干,皆列在那绢帛布匹上头,此即为华氏世间仅剩之遗泽。”

当日孙权妊期将至,为其行刳剖之术的,便是那华佗弟子樊阿。诸葛恪点了点头,且自叹道:“只是华佗手迹本无根之物,时隔又久,纵有意去原处搜寻,怕也早不知所踪了。”

司马昭把眉眼压低,忽的一笑,道:“倘若此物早先已流入昭之手中呢?”他因向衣襟内里一探,竟抖出一张黄色手巾来,边上且绣了个“华”字。诸葛恪曾为玄澹宫仆婢,如何不认得此物?当即接过细看,又听司马昭道:“这东西原先是归我父收藏的,他此行走得匆忙,未及打点日常服饰,竟连这巾子也一道留在了北宫。前次陛下搜检北宫时,因这物甚旧,欲使人弃于道旁,昭便央他将巾子赐了我。”

原来那华佗有一积习,但凡替人瞧过疑难病症,辄将药方写于副本,或注录成册,或取身边近物,乃至衣带袖口皆可成书。只是似这样积累日多,事后又不收检整理,难免有所疏漏。这司马懿私藏之手巾,即是昔年华佗记录时疫之用,因他终究忘记内中有字,只将巾子送与那曹丕养疾,而后曹丕又转赠了司马懿。司马昭既得了,虑着上回绢帛藏字之事,先将这巾子拆开,此刻同诸葛恪展开看了,见内面高低不平,以小火稍作烘烤,即显出一行行由姜汁写就的小字。司马昭笑道:“这手巾较寻常巾子显得更旧些,皆因其终岁不得濯洗,是以字迹犹在。我父留它在身边,也是盼着有朝一日能抵得大用。”

诸葛恪颇是喜欢,又暗中以诊治姜维之药方互为对照,足可证其效用,因向那司马昭说道:“药需依人对症,此方固能治得时疾,还应根据各人症状,下针用药,有所损益,方才使得。”

这一寻思,诸葛恪乃请示天子,以张机之医书重新刊行,又着僚属将华佗药方誊写至数百篇,下行各方州郡,以备疗疾之需。又及十一月往后,蜀中气候渐寒,居民多不外出,宫中医官遂挨个给药问疾,如此行得半月,终于将瘟疫压制下去;兼之那费祎维持畿辅有方,自广都以北,乱象俱已得到遏制,到月底时,不独成都附近,便连雍州各处疫情也大为缓解,想是诸葛恪走后,又有姜维镇守其地,只以先头策略持续行之。

诸葛恪此次立得大功,于朝中人望益重,不觉大舒郁结之气;只是其人在署内发号施令之际,又想到待那姜维回来,自己便要把将军署指挥权移交于他,心中多有不舍,遂暗忖道:“那司马昭虽云无甚城府,却总能于不留意处得天子欢心。若陛下稍加斟酌,竟立此人为后,又当如何?”

他甫生此念,旋即恢复如常,因前往宫中复命,待行至天子召见下臣的偏殿,却见公主之侍从静立两侧,刘禅正抱了大虎逗引。见诸葛恪过来,刘禅遂将大虎递与阿保,道:“都中疫病得控,多赖表兄之力,朕正要拟定敕书,向天下彰示表兄功劳。”

诸葛恪瞧他脸色较先时好上许多,似是兴致正高,便顺势说道:“除恪以外,汉廷诸臣亦各自出力,陛下可一并论赏,以示概无偏私。”因又靠近了些,笑道:“公主尚在襁褓,即如此亲近陛下,足见其日后仁孝,实乃国中之福也。”

刘禅便道:“朕这大虎儿由人教导,已能说得些含糊单语,可唤朕阿翁哩!”一面探向大虎身侧,猛作个滑稽样儿,将其逗得咯咯直笑。

诸葛恪意念一动,轻耸眉宇,叹道:“陛下既命臣代管公主,而恪这几月来偏在外奔忙,自感有失职责。今既归来,当不敢怠慢公主之教养,还请陛下莫要责臣日前疏忽。”

刘禅乃道:“既如此,朕特于内外廷之间辟一住所,表兄可就近居住,相互也好照料。待公主大了,再一并迁出宫中。”

诸葛恪只听得暗喜,面上却大作谦让之语,又问:“臣见两宫俱空,司马充依又遇放逐,想后宫只剩得陆伯言独自打理,恐其心力不济。陛下可再从宫中升任后妃一二,为伯言之襄助?”

刘禅点头道:“说得是,说得是!”他却不答诸葛恪所请,只偏了头看架上器物,半晌不发一语。

诸葛恪知自己语出逾越,也不便再说,只先行退去。稍时,公主复又沉沉睡去,刘禅因命内侍将其抱下,待室内再无一人,他却独转向后处偏门,展声道:“幼常,你过来坐罢。”

那马谡便施施然转入座间,向着天子一拜,说道:“洛阳新传音讯,蒋公琰持节朝中,以录尚书事行事,不日将与丞相发丧,还问陛下何日迁都。”刘禅听了只叹口气,一面摸索着往身旁坐了。

适才马谡匿于门后,见诸葛恪言行无状,直为其捏一把冷汗。当下丞相之位空虚,那诸葛恪存心试探,他焉能不知其意?遂低声道:“丞相此前特意叮嘱,陛下切不可因他之故,轻任元逊以要职。”

刘禅手头尚抚弄着一枚玉鱼,这当口却看向马谡,面上似笑非笑,说道:“从今往后,朝中再无丞相一职。”

他说这话时神情诡异,纵是马谡也不免打个寒噤,只听刘禅又说:“朕亦不再册立中宫。”

马谡沉声道:“臣谨记圣意。”

刘禅便说:“日后诸臣再拿后位谏朕,朕一概不理,若非要追根究底……”他忽的转向马谡,指他道,“只由卿去与他们作解罢。”

马谡心下一凛,连称不敢,且拿些不打紧的话来说;听得刘禅许他告退,这才如释重负,低了头沿诸葛恪方才所去之路而行。

那面诸葛恪却浑然不觉。他自去后,又借了刘禅诏书,乃将给药限行诸令施于周边,因使病患人数日益消减。眼见局势重又稳定,适逢洛阳丧报初出,都中一片举哀之声。刘禅出入宫廷,只身着素服,又不束发冠,是为丞相默哀也。

这天刘禅方行于前庭,忽有内侍趋前通报,只说是参军李邈求见。刘禅乃道:“便是上次给朕上疏的李汉南么?他又来作甚?”因省起先前诸种不快之事,摆手道:“朕自往里间歇去,让他过来罢!”

那刘禅觅得一处隐秘小室,只于窗前静静发呆。不多时李邈亦至,见天子这般穿着,惊问道:“陛下这是何故?”

刘禅道:“朕自着素衣,为丞相发哀。”

李邈便堪堪一揖,说道:“陛下既是天子,衣冠发饰皆有定数,臣以陛下随性穿戴,甚是不妥。”

刘禅因将袖口一捋,说道:“朕三日便除服,又有何不妥?”

李邈道:“先帝崩逝之时,陛下也只发哀三日,又及州郡百官亦是三日除服,更于当岁改元,群臣私下里议起,未尝便没个不以为然者。”

刘禅悠悠说道:“嗯,这都是丞相的意思。”他托了腮,将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