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铁匠 作品

补脑

补脑

夜半三更,苏府里的灯火已经连续亮了整整三个晚上。

桌案上的铜壶滴漏又一次被苏仕翻转过来,他倚靠在紫檀雕制的木椅上,双手无力搭在旁边,面目苍白,眼眶略凹。

投选之后发生的事,他每一笔都记在心里,当晚,他命顿无羡在狱中杀了叶贞,结果顿无羡在去天牢的路上染了疾症。

待天明,圣旨下,叶贞非但无罪释放还升了职。

他原以为唐瑟瑟会死在慎刑司,结果冷宫出了意外,唐瑟瑟冒死救了钟侧妃,功过相抵,安然无恙。

也就是从头到尾所有在他意料之中的事,全都出了意外。

如果说徐长卿是到最后‘功亏一篑’,那么他当真担得起‘出师不利’四个字。

而且是太不利!

苏仕猛然坐起身,擡手握紧更漏,五指并拢,狠狠用力。

他以为他在暗处便可操纵全局,却没想到对手竟也在暗处。

而如今,他就要被暗处的对手逼出水面了!

钟弃余,顿无羡……

自南郊回来的这一路,钟一山已经想好了该怎么给顿无羡挖一个坑,又如何确保这个坑足够深足够大,足够令顿无羡万劫不复。

而这件事要做到圆满,他需要一个人帮忙。

天地商盟,二楼。

钟一山差不多等了一柱香的时间,温去病方姗姗来迟。

要说之前他还担心自己耽误了眼前这位盟主的时间,那么现在他可以肯定自己耽误的,不过是延禧殿里的一顿饭。

“一山拜见颜盟主。”钟一山秉承一贯的恭敬态度,站起身。

“二公子坐。”温去病行到主位,与钟一山一同落座,“不知二公子这么晚过来,可有急事?”

“有。”钟一山随后将自己去了南郊别苑的事如实道出,而他希望温去病能够帮他将顿无羡暗杀程清煜的事,有理有据传到潼门镇程鹏的耳朵里,务必叫他信以为真。

“这个不难。”温去病听罢之后,点头。

不管是多艰难的事,只要钟一山说出口,温去病都会倾尽全力做到。

既然是能做到的事,便不是难事。

就在钟一山想要分析自己为何如此时,温去病先一步唤进颜慈,更叫颜慈拿出一本薄册,“二公子且看这页。”

钟一山接过薄册,垂眸扫过时不免惊叹。

他擡头,“盟主在暗查颖川?”

温去病微微颌首,“既然知道真正的敌人是谁,颜某自然要知己知彼。”

就那页薄册的记录,程鹏是颖川王的人。

钟一山仔细看过之后将薄册阖起,“不瞒盟主,一山也一直在叫靳老板跟林飞鹰暗查颖川,包括吴世子也在帮我这个忙,因为程清煜的死,程鹏一直视穆挽风为仇人,这份心思被颖川王利用,潼门镇自然也就归到颖川麾下。”

面具r/>

“倘若程鹏知道自己的亲侄儿,程氏一族这一代唯一的一个男丁死在顿无羡手里,他无论如何都要报这个仇,程鹏在朝中无亲信,这件事他自然要找颖川王,在顿无羡跟程鹏之间,颖川王必然会选程鹏,那么……”

“那么颖川王的密信很快就会落到苏仕手里,只是不知道苏仕会以什么法子,杀了顿无羡。”温去病淡声开口。

“苏仕不用想,一山会主动给他创造机会。”钟一山端直身形,“我说过,我要手刃顿无羡。”

看到钟一山眼中阴冷如冰的寒芒,温去病颇为担忧,“顿无羡的死怕是会引起朱裴麒的怀疑。”

“一山会让顿无羡的死,成为朱裴麒与颖川王之间第一道不容忽视的裂痕。”

钟一山坚定开口,眼中闪出的精光毫不掩饰他这一刻的信心,“当日一山发现梦禄就是惊蛰时,曾有过一时冲动,但请盟主相信,现在的钟一山再也不会因为一时激愤而误大局。”

温去病相信,他当然相信。

“你既是来了,颜某心里且有一个顾虑,投选之后叶贞与唐瑟瑟接连安然,颜某是怕苏仕在把目光投向顿无羡的同时,注意到钟弃余。”

推己及人,温去病都能想到的事,他相信那位谋士也能想到,毕竟钟弃余救唐瑟瑟的行径,太过明显。

“这件事,一山自有谋算。”钟一山微微颌首道。

温去病默。

所以他能想到的事,他家阿山已经想到前头了?

且说钟一山并没有在天地商盟逗留太久,待其离开,温去病没有了奔回去做菜的心情。

他觉得自己是个废人。

这会儿颜慈进来,见自家主子瘫在椅子上呆呆望向屋顶便没开口,直接捧着桌上薄册就要下楼。

“颜老,你说说看,本盟主近段时间是不是该补补脑子?”温去病搥着扶椅坐起来,诚心看过去。

颜慈杵在原地,这话叫他怎么接?

“不用,盟主一直都是智慧过人。”

“是吗?可本盟主怎么觉得近段时间我脑子有些不好用,我能想到的那些事,咋我家阿山都能想到。”温去病表示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有可能是钟二公子偷偷补过脑。”颜慈顺着温去病的话往下接。

温去病瞪眼,“你说什么,我家阿山的智商根本不用补脑!扣你工钱!”

颜慈,“……”

“毕运!”温去病突然看颜慈特别碍眼,挥袖让他下楼。

可是颜慈不能走,“回盟主,毕运不在。”

“去哪儿了?”温去病愣住。

“跟着唐昭一起离城了。”颜慈据实禀报。

温去病瞬间炸毛!

“谁让他去的?他自己干什么的自己不知道?”

“那日盟主不是叫毕运去守唐昭来着,唐昭离城毕运自然要跟着离城,不然怎么守……”颜慈弯腰低头,十分恭敬。

“我叫他守唐昭,是因为那会儿唐昭有问题,现在唐昭人都走了他能有什么问题?毕运走的时候跟你说了?”温去病怒道。

颜慈点头,“打过招呼……”

“你就让他走了?”温去病瞪大眼珠,如果不是颜慈满头白发苍苍,他想动手。

“他是依照盟主的意思办事,老奴可不敢把他留下来。”颜慈哪里会不知道,毕运就是想借这个由头,出去找找三公主。

那样一个痴情又可怜的孩子,颜慈自然要帮一下。

温去病气极,“颜老啊,你现在,马上去醉仙楼预定一个月的黄芪炖猪脑。”

“盟主想补脑子?”颜慈擡起头,狐疑问道。

“我补什么补,是给你补!去去去!”温去病不耐烦的挥挥手。

颜慈暗自吁气,转身走向房门。

何为万死不辞,拿颜慈的理解就是每日被主子气死一万次,我也不辞职!

这两日朝中无大事,自苏仕投选倒戈之后,保皇派诸多官员横竖看他不顺眼,即便找不到把柄也要贬损几句。

至于有过同样行径的马晋,则过的十分安逸,地位不同,遭受的报复也不尽相同。

皇宫,龙干宫。

现如今的周皇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也有了些许精神。

但与自家皇弟对弈,他还是选择坐在龙榻上,因为时间太长,他不用对子的时候还可以小憩一会儿。

“瑾瑜啊,朕听说新营合并之后的主帅是一个叫婴狐的小伙子,你对他有没有印象?”周皇看着举黑子迟迟不落的朱三友,浅声问道。

朱三友没听见,他觉着自己这盘棋能赢。

看着自家皇弟就快走火入魔的样子,周皇叹了口气,“要不朕再让你十粒白子?”

朱三友摇头,“臣弟能赢。”

“让你十五粒?”周皇又道。

朱三友依旧摇头,“臣弟看到路了!”

“二十粒。”

这回朱三友不说话,开始慢慢捡白子。

“婴狐你熟不熟?”如果不是长相,朱元珩真怀疑朱三友是不是皇家的种,智商堪忧。

朱三友数完白子,“不熟,我都没见过那小子。”

“把白子还给朕!”

“不是……本王不熟也知道那小子很不错,周生良的徒弟哪有一个孬种,再说婴狐可是钟一山的御用宠物……”朱三友想了想,“皇上你要是不走的话,我能不能再走一步?”

嗯,前前后后让了八十粒白子,九十来步,还不算一百五十步毁棋,这会儿朱三友连走两步之后,居然还敢问他走不走?

朱元珩深吸口气,迟早叫你这蠢猪气死,“御用宠物是什么意思?”

朱三友欢喜落子,“谁知道呢,是温去病这么说的。”

“走。”周皇终于忍不可忍,幽声开口。

“走完啦!”朱三友擡头看向周皇,“皇上让臣弟再走一步?那臣弟可得领旨!”

眼见朱三友拿着黑子在棋盘上一步一步走的欢实,朱元珩爆发,“来人!把这个臭不要脸的给朕拉出去!”

要说朱三友当真是个棋痴,被人拉出去之前还嚷嚷着自己再走十步就赢了!

龙干宫静下来之后,丁福端着一碗汤药走过来,“皇上,您的药。”

周皇随意扔了手里白子,白子落,黑子全军覆没。

“婴狐能堪大任?”周皇接过瓷碗,低声道。

丁福侧身守在床边,“皇上明鉴,婴狐是周生良的关门弟子,武功自是上乘,且他这一路走过来,从七国武盟到虎|骑营校尉,军演时委以重任,直到如今走到雀羽营主帅的位子,皆是钟二公子一路护着,皇上便是不相信周生良,也该相信钟二公子的眼光。”

周皇点头,“一山朕是信得过的。”

“说起来,此番合营,钟二公子运筹帷幄,若真细算,眼下皇城四营……可都尽在钟二公子之手了。”丁福是周皇身边的老人,在宫中吃的盐比潘泉贵还要多。

周皇喝了药,“是朕无能,才会让一山在前面打头阵。”

“皇上千万别这么说,您若出山,颖川王怕也坐不住,颖川王若动,剩下的四位异性王可也就闲不下来了。”丁福深知周皇之忧,低声劝慰。

“希望一山,不负朕所望。”周皇怅然倒在龙榻上,缓慢闭眼。

丁福见此,不再开口,恭敬退离……

午时一刻,朱裴麒自御书房批阅奏折有些疲累,便叫潘泉贵陪着去了永信殿。

钟弃余虽为太子侧妃,可在膳食上从不曾铺张,是以朱裴麒走进正厅时只看到桌上四碟素菜跟一碗米饭。

“臣妾给太子殿下请安!”看到朱裴麒时,钟弃余当即起身恭迎。

朱裴麒自是上前搀扶时,潘泉贵则吩咐守在旁边的虚空琢去御膳房传了几道主子最喜欢的菜式。

“臣妾不知太子殿下会来,没备……”

“行了,本太子又没怪你。”朱裴麒拉着钟弃余坐到自己腿上,习惯性揽住她的纤腰,“本太子也是突然想到要过来陪你用膳,顺便歇歇。”

“太子殿下是有烦心的事吗?”钟弃余根本不信卯时才从自己寝宫走出去的朱裴麒,这会儿是真的想与她用膳。

朱裴麒擡头,瞧着钟弃余的小模样,越看越喜欢。

钟弃余比穆挽风温柔,比穆如玉懂事,更比钟知夏善解人意。

他喜欢钟弃余这张白纸,只要他想,染上什么颜色都是他说了算。

所以,如果这张白纸上的颜色不是他染上去的,他心里便觉得不舒服。

“那晚,你是怎么把唐瑟瑟带出慎刑司的?”

看似不经意的问话,却让钟弃余心里微微一颤。

那晚事出突然,朱裴麒来不及想太多,如今事情过去几日,前朝变故自然会让朱裴麒联想到那晚发生的事。

眼前这个男人怕是怀疑她了。

此时,钟弃余突然从朱裴麒怀里站起身,跪到地上,“太子殿下饶命,余儿错了!”

这一次,朱裴麒未如之前那般扶起钟弃余,目色略沉,“错了?”

“余儿不该假借太子殿下旨意,硬是把唐瑟瑟从慎刑司里拉出来……”钟弃余没敢多作解释,越解释,越多漏洞。

朱裴麒有些诧异,假传他的旨意,那可是死罪!

“你可知……”

“余儿知道错了!”没等朱裴麒再质疑,钟弃余突然匍匐在地,狠命磕头,脸色苍白,眼泪急涌,“余儿知道自己不该侍宠若娇,求太子殿下赐罪!”

刚巧这时,有个小太监打从外面匆匆跑进来在潘泉贵身边嘀咕几句,潘泉贵闻声后转身,拱手,“太子殿下,钟元帅跟顿大人这会儿正在御书房候着,钟元帅说有要事找您。”

朱裴麒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钟一山钟大元帅,还有顿大人。”潘泉贵低声道。

朱裴麒收回视线,瞧了眼钟弃余,“罢了,本太子只是问问,你先用膳。”

待朱裴麒起身离开,潘泉贵似有深意看了眼自己的义女,亦跟着走了出去。

直到那阵急促的脚步声消失在永信殿,钟弃余方才跪坐起来。

外面,刚从御膳房回来的虚空琢见钟弃余这般,当下冲进来,“娘娘你这是?”

“朱裴麒可能怀疑我是保皇派了。”钟弃余由着虚空琢搀起来,目色深深,“这个谎,若单凭我自己,只怕圆不上。”

“那怎么办?”虚空琢惊讶不已,干净素白的小脸揪成一团,“去找钟一山!”

钟弃余猛然转眸,眼底闪过一抹暗色,“你怎么会想到二哥?”

“那晚我看到你们在一起,钟一山是大元帅,还是世子,他如果能替娘娘出面,娘娘一定没事!”虚空琢真的很着急,眼泪溢在眼眶里,几乎要掉下来。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与二哥在宫里叙旧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二哥不说,我便不说。”钟弃余苦涩抿唇。

钟一山若不主动替她洗脱嫌疑,她便不会去求。

这是她自己留下来的尾巴,不该二哥帮她扫……

自钟一山入朝以来,朱裴麒对钟一山的感觉反而没有当初那般强烈,都在皇宫里住着,偶有遇到的时候,他总觉得钟一山那般不喜不悲的性子,他看不懂。

他甚至可以把穆挽风的心思揣摩到七成,可对于钟一山的态度,他的感受是若即若离,叫人捉摸不定。

原来男人的心思比女人更难猜……

御书房内,顿无羡是被钟一山叫过来的,理由是马晋。

钟一山亲自到兵部找他,直言马晋倒戈另有隐情,至于什么样的隐情,要到御书房之后才说。

这会儿二人分别而立,彼此不语。

殿门开启,朱裴麒自外跨步迈进来,明黄长袍闪过二人,走向御案。

“末将叩见太子殿下!”

钟一山单膝跪拜时,顿无羡亦以文臣之礼叩首在朱裴麒面前,“微臣叩见太子殿下。”

“两位爱卿快起。”朱裴麒冷峻容颜带着几分温和笑意,擡手道。

顿无羡自是起身,不想在他身侧,钟一山却是双膝跪地,“末将有罪!”

御书房里的气氛产生了微妙变化,顿无羡不相信钟一山敢当着朱裴麒的面承认马晋倒戈的事与他有关,这跟公然决裂有什么区别,朱裴麒则一脸诧异,“一山你先起来说话。”

“太子殿下且等一山把话说完,若罪无可恕,一山甘愿受死。”

钟一山跪立案前,音色决然,“合营之事,一山看似是局外人,实则并非如此,马晋临朝倒戈,唐昭投选雀羽,包括魏时意投选的结果,都是一山一手所为。”

钟一山语出惊人,不管是朱裴麒还是顿无羡竟在这一刻同时失声。

最后还是顿无羡反应过来,“钟一山,你大胆!”

御案后面,朱裴麒脸色亦变得很难看。

“一山不是大胆,是想向太子殿下证明一件事。”钟一山未理顿无羡,目光直视朱裴麒。

朱裴麒黑目微冷,“证明什么?”

“证明一山自入文府武院,到率顿星云他们夺战七国武盟,入朝为官至今麾下拥有龙魂、虎|骑、御林、雀羽四营,一山用自己的实力向太子殿下证明,我终于有资格站在您的身后,助您成就霸业。”钟一山一字一句,如珠落玉盘,铿锵有力,字字珠玑。

朱裴麒跟顿无羡的反应如出一辙。

他俩懵了。

“一山自入朝那日起便与朝中两派划清界限,不是因为我没有态度,恰恰相反,这正是一山的态度,保皇派忠于皇上,太子党明里是您的人,可背地里有多少人吃着颖川王的暗饷?投奔哪一派对一山来说,都不是对太子殿下最有利。”

钟一山停顿时,御书房里死一般沉寂,“一山自入朝伊始,虽谈不上韬光养晦,但私下里也做了一些努力,合营之事便是一山努力之后的结果。”

终于,御案后面宛如石化的朱裴麒,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你的意思……是什么?”

“一山愿携四营,以太子殿下马首是瞻!”钟一山拱手于顶,诚心叩拜。

面对钟一山的信誓旦旦,顿无羡半点不信,“你说的都是真的?马晋、唐昭还有魏时意都是因为你才改选的?”

“三人皆投雀羽是事实,婴狐乃雀羽营主帅亦是事实。”钟一山视线扫过顿无羡,转尔落回到朱裴麒身上,“当然,一山罪也在此,没有于事前征求太子殿下准许,是一山有罪。”

眼见钟一山再次匍匐,朱裴麒立时起身绕过龙案,亲自上前搀扶,“一山,这些若都是真的,本太子岂会怪你!”

钟一山没有起身,“一山是以太子殿下马首是瞻,不是颖川王。”

朱裴麒闻声,手间动作微顿。

“颖川王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心路人皆知,一山不忍见太子殿下被他利用,才会蛰伏这么长时间,目的就是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期待未来有能力助太子殿下与颖川王抗衡。”

钟一山的话句句戳心,朱裴麒何尝不想摆脱掉颖川,可他现在根本不敢明目张胆。

“太子殿下放心,一山不是想现在就让您与颖川王撕破脸,此番入宫,只是想表明诚意。”钟一山的意思很明显,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莫误杀。

“一山你先起来!”朱裴麒扶起钟一山,双手叩住他薄肩,眼中闪出别样光彩,“本太子一直以为你不在乎朝政……”

“一山不在乎朝政,可在乎太子殿下。”钟一山这句话说的坦坦荡荡,他对朱裴麒的‘在乎’,甚至高于温去病。

偏生这话落在朱裴麒耳朵里,心血瞬间沸腾。

这一刻朱裴麒终于承认,他就是有这样的特质,只要他愿意,任何人都会围绕在他身边,对他死心塌地。穆挽风,穆如玉,钟知夏,钟弃余,哪怕是他并不确定的钟一山也在意他这么久。

难以形容的膨胀心理,使得朱裴麒对于自己的评价又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他可能是男女收割机,靓神。

见朱裴麒眼中不再有怀疑,钟一山转尔看向顿无羡,“对于顿大人,一山要很认真的说一句对不起,马晋的事没有事先知会顿大人,想来是让顿大人受了不少委屈。”

“你为何要隐瞒?”顿无羡愠声质疑。

“一山非但要隐瞒,还要请顿大人一起隐瞒,毕竟跟颖川在朝中的势力比起来,只有四营还不够。”钟一山音色平静道。

“你既然要隐瞒,又为何要对太子殿下跟本官说?”顿无羡不以为然。

“一家人,防止误伤。”钟一山转回身,看向朱裴麒,“马晋自不必说,一山求太子殿下不要责罚钟侧妃。”

提到钟弃余,朱裴麒愣了一下,“为何要责罚余儿?”

“当日一山为让唐昭改口,私下里答应他会让叶贞跟唐瑟瑟都安然无恙,叶贞那里,一山求了温世子,至于唐瑟瑟,一山这个作兄长的骗了钟侧妃。”

钟一山的解释是,当时他骗钟弃余务必要把唐瑟瑟带出慎刑司,因为唐瑟瑟有任何意外,唐昭都会做出对朱裴麒不利的事,毕竟以唐昭的官职,足以在周皇面前说上话。

至于后来钟弃余把唐瑟瑟带去冷宫,则是意外。

至此,朱裴麒对钟弃余稍稍生出的些许顾虑,消散殆尽。

反倒是温去病,让朱裴麒心生好奇,“是温去病让父皇下的圣旨?”

“皇上自醒过来之后,只对下棋有兴趣,太子殿下别忘了,温去病是文府棋室的教习。”钟一山音色略缓,“说起来,温世子是个好摆弄的人。”

朱裴麒点头,“他的智商也只能陪人下下棋。”

“对了……”钟一山转身看向顿无羡,“星云有句话让一山带给顿大人,既然我们同为太子殿下效力,自该冰释前嫌,本是同根生,只要顿大人愿意,尚武侯府的大门,始终都为大人开着。”

对于钟一山的这句话,顿无羡真是打从心里的一个字儿都不信。

杀母之仇,如何冰释前嫌?

“是吗,那本官有空,真的是要回去看看了。”顿无羡似笑非笑。

又是一番有理有据的舌灿莲花,钟一山终于让朱裴麒相信,他由始至终,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朱裴麒的江山。

聊到兴起时,朱裴麒直接叫顿无羡先行退下,独自把钟一山留在御书房。

两世为人,钟一山对朱裴麒的了解比对温去病都深刻,他最清楚什么样的话,该以什么样的语气说出来,会让朱裴麒信以为真。

他不遗余力,使劲浑身解数给朱裴麒挖了一个大坑,眼睁睁看着朱裴麒心甘情愿的跳下去。

看着此时站在坑里,还满心雀跃的朱裴麒,钟一山笑了。

接下来的岁月,他会慢慢的,温火煮青蛙似的把这个坑填起来。

从膝盖,到腰到颈,再到嘴鼻眼睛。

他要让朱裴麒亲眼看这绝望的一生。

当年的穆挽风,凭着一身本事将你捧上天。

现在的钟一山,也要凭着一身本事,将你踩到烂泥里……

在确定朱裴麒至少现在并没有怀疑他的忠心后,钟一山擡手告退。

意料之中的,他在皇宫东门一处拐角遇到了阻拦他的顿无羡。

暗处无人,顿无羡冷眼看向钟一山,“你骗得了朱裴麒,骗不了我!”

“呵!”瞧着顿无羡那副狠劲儿,钟一山俊眸微弯,“我没骗朱裴麒,但我骗了你,冰释前嫌不存在,就算星云不想你死,我钟一山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顿无羡皱眉,“我得罪过你?”

“得罪过,上辈子你就得罪我了。”钟一山温文浅笑着走向顿无羡,“上辈子,你很有可能……杀过我的兄弟……”

钟一山的笑容与顿无羡近在咫尺时,骤然阴冷,眸间血色蔓延,犹如地狱阎罗般的寒光落在顿无羡身上,震的他心头一颤。

顿无羡下意识倒退数步,噎了噎喉,眸色转阴,“你斗不过我!”

“你有什么?除了依附朱裴麒那一点点微薄的信任之外,你在朝中还有谁?”钟一山嘲讽冷笑,“顿无羡,我想你什么时候死,你多一刻都活不成。”

“你太狂妄!”顿无羡被钟一山浑身散发出来的煞气惊到了,他强忍心虚怒吼,之后甩袖而去。

看着顿无羡愤然离去的身影,钟一山眼中笑意转淡。

他知道,顿无羡害怕了。

这朝中自然无一人能救顿无羡,而顿无羡唯一能找的人,便是颖川的那位谋士。

可惜,只怕那位谋士已经收到颖川的密信。

顿无羡,死期已至……

皇郊,雀羽营。

今日阳光格外充足,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整个空气里都迷漫着懒惰跟安详的气息。

婴狐嘴里叼着一根枯黄的狗尾巴草,双手环叩,倒仰在校场外面一处空地,一双狐貍眼被阳光刺的眯起来,“今日的天,可真蓝啊。”

“是很蓝。”坐在他旁边的段定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校场上练兵的范涟漪,认同似的点点头。

“好想去找钟一山。”阳光太刺眼,婴狐下意识用手挡了挡射过来的光线。

段定皱眉,“你找元帅做什么?”

跟范涟漪一样,自钟一山任虎|骑营元帅以来,段定的称呼也跟着变了。

“我不想当元帅了,我想回去当校尉。”作为雀羽营新帅,婴狐深切感受到自己已经完全失去自由。

想当初在虎|骑营,他想练兵就练兵,不想练兵就找个凉快地方逗逗他那三只小宠,哪怕出军营都没问题,反正没人管他。

现在好了,作为主帅,除了雀羽营他哪里都不许去,三只小宠也被周生良扣在绿沉小筑里出不来。

人生无趣。

“别啊!你要不当,元帅铁定不会把范涟漪借过来练兵……”段定现如今已经不在兵部,而是在合营的时候,被筱阳还了人情调到雀羽营当先锋。

“所以你觉不觉得,一山还是站你跟涟漪的。”婴狐透过指缝瞄向段定,“我也站你!”

就在二人相聊正欢时,自校场上练兵的范涟漪突然走过来。

段定见此,顿时理好自己一身戎装,之后捅了婴狐一下,“快点起来涟漪过来了!”

范涟漪是来了,人还未至手里的刀先飞过来,直接砍了婴狐嘴里叼的那根狗尾巴草。

哎我去!

婴狐腾的坐起来,一双眼定定看着插腰站在自己面前的范涟漪,“练完了?”

“你看看你自己!哪有一点身为主帅该有的样子!”范涟漪恨铁不成钢的瞪向婴狐,“我是元帅借给你们的,我不是要留下来的!叫你们好好在旁边学,你们在干什么?”

婴狐眨眨眼睛,之后看向段定,“她问你在干什么。”

“……”段定一张脸在范涟漪走过来时就已经染上绯霞,这会儿更红了,“我们是在好好学……”

“哪里好好学了!那你说!刚刚我练的是什么?”范涟漪指着校场上围跑的兵将,厉声质问。

段定扭头看过之后,“体能。”

“刚才!刚才在练什么!”范涟漪声音很大,居高临下大吼过来的时候,活脱脱一头母老虎。

眼见段定吓成那个样子,婴狐朝其旁边凑了凑,朝着范涟漪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你凶起来的样子可不美了!”

“不美怎样!在你们两个面前我需要很美吗?”范涟漪翻了个白眼给婴狐。

婴狐瞅瞅段定,扭头表示抗议,“都乐哪里比我们两个好,论相貌……”

“论相貌你们两个都比不过,他是最帅的!”彼此都是武院同窗,又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好哥们儿,范涟漪在他们面前素来直爽。

只是这次,她太直爽了……

范涟漪的直爽过于戳心,段定低下头,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长的很丑。

婴狐不认,“范涟漪你眼睛什么时候瞎的?他帅?他还没我帅!”

“情人眼里出西施你不知道吗?我喜欢他,他就是最帅的!怎么样?”范涟漪绕过婴狐,提起刚刚插在地上的赤锁刀走过来,在婴狐面前晃了两下。

婴狐缩了缩脖子,“你说的很对。”

“快点学!学会了我好回虎|骑营!谁要日日对着你们!”范涟漪抱怨着提刀回了校场,留下段定就跟霜打茄子似堆在那里。

婴狐重重拍着段定肩膀,“范涟漪不适合你,瞧瞧她这脾气,你要是娶了她恐怕活不到死。”

段定扭过头不看婴狐,眼睛上斜望天,听说这样不会让眼泪掉下来。

“算了,就把这个母夜叉留给都乐,让她去祸害都乐吧。”婴狐再拍段定的时候,手指被段定掰断了……

四营之中,除了新合并的雀羽营尚须时日磨合,御林营人数最少,但都是精锐。

营中,钟一山与顿星云站在角楼里,临面可见整个大周皇城的全貌,相比其他三营御外,御林营的主要指责,是御内。

角楼的建造风格简单实用,四面顶楼皆成凸形组合,每一面又都有七个翼角,内部构造属于正脊纵横的十字交叉,坚固耐用。

钟一山迎面站在角楼上,望着眼前偌大皇城,风起,额前青丝微扬,衣袂猎猎作响。

“顿无羡的死期到了。”钟一山没有任何预兆似的前奏,直言开口。

在他旁边,顿星云微侧眸,“他是朱裴麒的人,扳倒他的后果,你想过吗?”

“我必是有十足把握,才敢跟你说这句话。”钟一山看向顿星云,“这一次他必死无疑。”

看着钟一山眼中坚定,顿星云脸上那抹忧虑渐消,“你想叫我什么时候动手?”

“不是你。”钟一山郑重转身,面对顿星云,“不管顿无羡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他都不能死在你手里,我不会让你背上弑兄之名。”

“我不在乎,只要能为母亲报仇。”顿星云神色肃穆,声音渐寒。

“他的路已经走到尽头,我们还没有,你信我,我不会让他好死。”钟一山随后将自己加诸在顿无羡身上的计谋,如实告诉给顿星云。

按照预计,颖川的密信已经来了皇城,那位隐匿在暗中的谋士必然要依照颖川王的密令,除掉顿无羡。

可那位谋士又不敢明目张胆如此,如顿星云所言,顿无羡到底是朱裴麒的人,要让朱裴麒知道顿无羡死在颖川之手,后果可想而知。

“如果一山预料不错,那位谋士会借你,除掉顿无羡,毕竟整个皇城里就只有你跟他有仇。”钟一山擡起头,“在我的计划里,你亦是饵,但请你相信……”

“我相信你。”顿星云截断钟一山,“不管你有什么样的决定,我都相信你。”

那一瞬间,钟一山感受到了那种被人完全信任的感觉。

那种感觉,真好。

时间往复,轮回不息。

前世穆挽风有金陵十三将,今世,钟一山身边亦有如顿星云这般的生死之交。

一个人的魅力,在于他的人品,他的精神深度。

前世今生,穆挽风最大的本事不是她个人成就的高低,是她总能围拢住那么一小撮精明强干的人,与她一起开山拓海,披荆斩棘。

这叫,魅力。

夜,已经很深了。

自与钟一山分开之后,顿无羡便一直沉寂在那双深邃中蕴含着极恨的眼睛里。

他反复回想,哪怕追溯到儿时,自己与钟一山谈得上仇的,也就那么一次。

他暗中杀了被钟一山在太学院门口打伤的刘昊宁,害其入狱。

可结果钟一山被无罪释放,那件事不了了知。

除此之外他有哪里得罪过钟一山,以致于那男人会有那般怨恨的目光?

书房里,顿无羡绞尽脑汁也找不出缘由,便将一切归咎在顿星云身上。

钟一山必是为了顿星云,才欲将自己置之死地。

缘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顿无羡发现钟一山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时至今日,朝中除了朱裴麒之外,谁还会帮他?

而钟一山又在朱裴麒面前立誓铭志,他这会儿跑到朱裴麒面前揭穿钟一山,朱裴麒非但不信,还会斥他量小。

如此,他就只剩下一条路。

颖川谋士。

早在晚膳之前,他便差管家将厅里的那株松蓉搬到外面,这是暗号,说明他有急事要告诉颖川谋士。

窗动,寒风入骨。

顿无羡只觉一道黑影闪过,眼前赫然站着一人。

“本官要见谋士!”看到来人,顿无羡起身,决然开口。

“巧了,主人也要见你。”流刃回道。

正如钟一山预计的那般,当程鹏知道自己唯一的侄儿死在顿无羡手里,立时亲赴颖川,以整个潼门镇为代价,请求颖川王杀了顿无羡。

颖川王自然不会为了一个顿无羡而丢失对颖川有重要战略意义的潼门镇,于是下密令给苏仕。

苏仕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

皇宫,延禧殿。

钟一山这两日的食欲特别好,好像自重生以来,他真正弄死的仇人,只有梦禄。

在没壮大自己之前,他半步不敢走错,一路小心翼翼,终于走到今日在朝堂上有了说话的权力。

他统领四营,得周皇庇佑,得保皇派暗中相助,尤其在得到朱裴麒的信任之后,他终于可以从暗处走出来,与颖川正式宣战。

顿无羡的死,将成为他打响与颖川之战的,第一仗。

“今日我去御书房见朱裴麒了。”钟一山夹起一块鱼肉,搁到温去病碗里。

看到碗中鱼肉,温去病第一时间把它夹起来送入口中,比自己刚刚夹的那块好吃,好吃一万倍。

“他说以你的智商也就配跟人下下棋。”

钟一山歪着头,瞧着温去病那张倾国倾城的小脸蛋,忆起当年,自己也是同样想法,“他还说,整个韩|国你是最笨的人,不,七国之内你都是最笨的人,叫我与你保持距离,怕被你给带傻了。”

温去病面无波澜咽下鱼肉,之后搁下竹筷,拿起绢帕,拭净嘴角油渍,然后严肃且认真的擡起头,

“僵尸打开朱裴麒的脑子,失望的走了,路过的屎壳郎却眼前一亮。”

多么简单,又深刻的一句话。

钟一山听过之后愣住了,随后大笑,清泉般的笑声响彻整个延禧殿。

他家男人骂的好啊!

朱裴麒就是一个脑子里装满屎的混账!

从失笑,到大笑,到狂笑,到流泪,钟一山到最后竟然笑弯了腰。

看到钟一山落泪,温去病一脸茫然,“阿山,阿山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我很好啊!”钟一山忍着笑坐回到座位上,“没想到我家男人这么会夸人呢!好像当初,元帅也说过同样的话。”

温去病脸上忧色还没退却,便已化作惊恐,“那……那可不一样啊!阿山,我可没有说穆挽风的意思,你相信我,我对穆挽风的崇拜日月可鉴!”

钟一山还在笑,只是没了笑声,眼角噙着泪,“元帅若活着,一定会觉得你骂的对。”

“阿山,我错了……”看着钟一山那副笑中含泪的模样,温去病心有些虚。

就在这时,黔尘敲门而入,说是钟弃余在殿外求见。

钟一山摒弃刚刚那抹情绪波动,拍拍温去病肩膀,“多吃点。”

待钟一山离开,黔尘则凑到温去病身边,“公子为啥叫世子多吃点儿?”

“我不知道。”温去病摇头。

“世子别怪奴才多嘴,上次我家公子说‘多吃点’的时候,是对一只就要被御厨宰杀的老母鸡。”黔尘说完话,用一种自求多福的眼神看向温去病,随后离开。

温去病石化……

延禧殿外,钟一山看到了一袭深蓝色华服的钟弃余。

清冷月光下,钟弃余的那双眼睛依旧清澈。

钟一山走过去,“进去坐?”

“还是不了,里面不方便呢。”钟弃余戏笑着朝延禧殿里探了一眼,“二哥若有时间,不妨陪弃余走走?”

钟一山微笑颌首,便与钟弃余并肩走向延禧殿与冷宫相通的一条甬道,这条由天青色鹅卵石铺砌的小路上,几乎没人。

至于虚空琢,则被钟弃余留了下来。

甬道两侧栽种柳树,枯枝被风吹起,不时刮到钟一山身穿的白袍上,“弃余是特地过来感谢二哥的,午饭的时候,朱裴麒就快怀疑弃余了。”

“正值投选关键时刻,你偏偏救了唐瑟瑟,便是个傻子也会把你跟保皇派联系在一起。”钟一山脚步略缓,“当日我在钟府拜托你帮这个忙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点,我不会放任你被卷进不必要的争斗里。”

“二哥心细,是弃余自己没有把握好分寸,才露了马脚。”钟弃余颇为自责道。

钟一山转眸,“换作别人,不会比你做的更好。”

对于钟一山的夸赞和肯定,钟弃余打从心里欢喜,“没给二哥添乱,我就知足了。”

二人并肩走着,尽头处,是冷宫。

冷宫算是整个皇宫最阴冷最黑暗的地方,这里没有长廊,自然也没有廊灯,即便冷宫外面悬着几盏宫灯,也不会有太监会尽职尽责的到这里来点燃宫灯。

这会儿,钟一山跟钟弃余都听到了冷宫里传来的声音,是钟知夏悲愤凄厉的呐喊。

她骂钟弃余,骂钟一山,钟宏跟老夫人也已经在她嘴里被雷劈了一百八十遍。

听着钟知夏凄惨无比的叫声,钟弃余笑了,“换作是我,该留着这把力气,谋出路。”

钟一山相信,倘若此时被关进冷宫的是钟弃余,她定有再风光时。

“如果我料想不错,这两日皇后可能会找你麻烦,小心些。”钟一山相信不管是苏仕还是谋士,必定会从唐瑟瑟的事情上怀疑到钟弃余,顾慎华那边,他能帮的有限。

“二哥在朱裴麒面前把弃余摘的那么干净,皇后若是发难,朱裴麒必然护我,放心,顾慎华不是一个能成事的人,我顶多挨几句骂。”钟弃余指着前面冷宫,“就顾慎华的身份,她骂的肯定不会比钟知夏更难听就是了。”

钟一山头一次觉得,钟弃余倒是乐观,“委屈你了。”

“论委屈,二哥活的也委屈,可我不觉得那些委屈是灾难,应该算是磨砺,若没有那些委屈,弃余在陈凝秀扇我第一个嘴巴的时候,可能就羞愤的去死了。”

钟弃余笑着看向钟一山,“没有在相国寺那段时间的隐忍,二哥又如何能在那么复杂的镇北侯府里活出自己本该有的样子。”

“那你呢,你想活成什么样子?”钟一山很喜欢这位庶妹,他得承认,这是甄珞郡主给他带来的福祉。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且等报完了仇,我想行走江湖,四海为家。”钟弃余的眼中充满向往,“洒脱,就是我想活成的样子。”

看着钟弃余那双向往的目光,钟一山由心升起一丝祝福。

你会如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