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剑书生 作品

第518章 就叫这个

殷正茂若在江南大开杀戒,不仅变法将失去民心,更会动摇张居正的地位。

“不能离京...”

杨帆喃喃自语。

“这场风暴的中心,就在这里。”

他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已有了决断。

无论高拱布下何等陷阱,他都必须留在京城,与张居正里应外合,共渡此劫。

千里之外的江南,张居正与几位心腹门生立于雪湖之畔。

湖面波光粼粼,岸边垂柳依依,本是赏景佳处,此刻却无人有心思欣赏。

“老师,湖州急报。”

申时行快步走来,手中握着一封邸报,面色凝重。

张居正接过邸报,目光扫过上面的文字。

“殷正茂已动手了。”

他沉声道。

“乌程乱民被抓,领头者将被处极刑。”

“这么快?”

张四维惊讶道。

“昨日才收到他要镇压的消息,今日就已...”

“蓄谋已久。”

归有光冷笑。

“这殷正茂行事如此迅疾,背后必有人指点。”

张居正将邸报递给众人传阅,自己则负手望向湖面。

“最可虑的是。”

马自强低声道。

“坊间已有传言,说殷正茂乃杨大人举荐,此次镇压是为变法开路。”

“荒谬!”

徐学谟怒道。

“这分明是栽赃陷害!”

张居正抬手制止了众人的愤慨。

“稍安勿躁。此乃高拱之计,意在离间我与杨帆,同时败坏变法名声。”

他转身面对众人,目光如炬。

“更可怕的是,这只是开始。高拱布局深远,江南奴变不过是一枚棋子。”

“老师,是否请胡公出面制止?”

申时行提议道。

张居正摇头。

“我已试探过,胡宗宪与谭纶皆不愿插手。此事已成政治漩涡,无人愿轻易涉足。”

众人沉默。湖风拂过,带来了凉意。

“还有更甚的谣言。”

徐学谟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

“有流民称杨大人乃太祖转世,要杀尽天下缙绅。”

“荒唐!”

张四维拍案而起。

“这等无稽之谈也有人信?”

“三人成虎。”

张居正叹息。

“谣言重复千遍,便成真相。高拱深谙此道。”

归有光若有所思。

“老师,这些谣言针对性强,句句直指变法核心。恐怕不止高拱一方,江南缙绅也在推波助澜。”

张居正点头。

“正是如此。变法触动利益,缙绅们正愁无借口反抗,如今有人送上刀把,岂有不握之理?”

他环视众人,声音低沉而坚毅。

“一场风暴将至,比我们想象的更为猛烈。诸位务必谨慎行事,切莫授人以柄。”

众人肃然应诺。

京城,杨府书房。

“大人,江南最新消息。”

一名侍卫匆匆入内,呈上一封密信。

杨帆拆开一看,脸色骤变。信中详细描述了殷正茂在乌程的镇压行动。

官兵如狼似虎,抓捕奴民数百,当场斩杀十余人,余者皆被枷锁示众。

“好狠的手段...”

杨帆手微颤。

“这是要激起民变啊!”

他立刻铺纸研墨,给张居正写回信:

“居正兄:江南事态已明,殷正茂确为高拱棋子。其手段酷烈,意在激起民怨,败坏变法名声。弟已联络吴氏兄弟及海瑞,然恐远水难救近火。兄在江南,务必...”

写到此处,杨帆笔锋一顿。

他忽然意识到,张居正此刻处境恐怕比他更为艰难。作为变法主导者,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归咎于他。

“来人!”

杨帆唤来心腹。

“备轿,我要去见几位大人。”

他必须行动起来。

高拱此计狠毒,不仅要破坏变法,更要一举击垮张居正派系。

若坐视不理,不仅江南基业将毁于一旦,朝中格局也将天翻地覆。

杨帆整了整衣冠,目光坚毅。这场政治风暴,他必须迎头而上。

江南,张居正临时府邸。

“老师,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

申时行匆匆进门,额上带着汗珠。

“松江、嘉兴等地相继爆发奴变,殷正茂派兵四处镇压,死伤已逾百人。”

张居正闭目片刻,压下心中怒火。

“可有吴明、吴亮的消息?”

“刚收到飞鸽传书,他们已赶到南浔,但殷正茂拒不听劝,反以干涉公务为由将他们软禁。”

“放肆!”

张居正拍案而起,随即强自冷静。

“海瑞那边呢?”

“海公已上疏朝廷,为奴民请命。但奏折怕是被高拱一党拦截,至今未有回音。”

张居正在厅中来回踱步。局势恶化之快,超出预期。

殷正茂的镇压行动如火如荼,而各种谣言也随之甚嚣尘上。

“老师,最新谣言说...”

张四维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说您与杨大人密谋,要借奴变之机清洗江南,将所有反对变法的缙绅贬为奴籍,恢复太祖旧制。”

张居正苦笑。

“好大一顶帽子。这是要把我们比作酷吏啊。”

“不止如此。”

马自强补充。

“还有传言说变法实为敛财,公债认购实为强征,若不从者将遭灭门之祸。”

“荒谬绝伦!”

徐学谟怒道。

“这等谣言分明是要激起民变!”

张居正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诸位,事已至此,愤怒无益。我们必须冷静应对。”

他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棵老梅树,沉思良久。

……

徐阶的手在奏报上颤抖。

两份奏报并排放置,一份来自湖州按察使殷正茂,另一份则是百位书院山长的联名上书。

“好一招连环计...”

徐阶低声自语,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将奏报整齐叠好,塞入怀中。

“备轿!去裕王府!”

徐阶的声音比平日高了几分,引得门外当值的书吏探头张望。

“阁老,高大人那边...”

“不必知会!”

徐阶厉声打断,随即意识到失态,压低声音道。

“本阁有要事面见裕王,耽搁不得。”

轿子穿行在京城夜色中,徐阶紧攥着怀中的奏报,指节发白。

轿夫脚步匆匆,过门槛时一个颠簸,徐阶身子前倾,额头险些撞上轿帘。

裕王府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徐阶不等轿子停稳便掀帘而出,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

门槛处一个踉跄,他伸手扶住门框才没摔倒。

“徐阁老?”

府中管事惊呼。

“带我去见殿下!立刻!”

徐阶顾不上整理衣冠,右膝处的疼痛提醒着他方才的失态。

裕王这边正在书房临帖,见徐阶狼狈闯入,笔锋一顿,宣纸上顿时晕开一团墨迹。

“阁老何事如此惊慌?”

徐阶顾不上行礼,直接从怀中掏出两份奏报。

“殿下,大变在即!”

裕王接过细看。

第一份奏报记载殷正茂在湖州抓捕三百乱民之事,第二份则是全国书院山长联名请立阳明学为官学的上书。

“这...有何关联?”

“殿下明鉴!”

徐阶急道。

“两份奏报同日抵京,绝非巧合!殷正茂在江南以杨帆之名行镇压之事,而百家书院突然发难...”

他手点在联名奏折的署名处。

“这些官员大半出自高拱门下!”

裕王目光在名单上游移,忽然顿住。

“张四维、马自强...这些人不都是张居正的门生?”

“正是障眼法!”

徐阶从袖中又取出一封密信。

“这是犬子徐瑛从江南送来的密报。”

裕王展开信纸,上面写着。

“江南缙绅皆言杨帆杀人变法,茶肆酒楼传唱变法不成血洗江南之谣。殷正茂每捕一人,必高呼奉杨大人钧旨...”

“这是要逼百官站队啊!”

裕王猛地站起,案上茶盏被衣袖带翻,碎瓷片迸溅一地。

徐阶压低声音。

“高拱今日未随老臣前来,便是明证。殷正茂所为,必是受他指使!”

裕王在碎瓷片间来回踱步,忽然驻足。

“那联名上书...”

“阳尊王学,实为倒杨!”

徐阶眼中精光一闪。

“一旦阳明学立为官学,高拱便可借正本清源之名,全盘推翻杨帆变法!”

与此同时,高拱府邸的书房内烛火通明。

高拱端坐主位,面容肃穆如庙堂神像。

左右分坐着门生吴兑、卢煌,同年杨宗气,以及户部几位心腹。

“都看过了?”

高拱声音低沉。

那是他亲笔所写《复古制疏》,从未示人的治国方略。

众人点头,卢煌眼中闪着狂热。

“老师一道德,同风俗之论,实乃治国圭臬!”

“殷正茂在湖州所为,诸位以为如何?”

高拱突然话锋一转。

杨宗气立即接道。

“乱民犯上,自当严惩!殷按察使雷厉风行,正可震慑宵小!”

“吴兑,你怎么看?”

高拱目光如剑,直刺坐在角落的门生。

吴兑喉结滚动,捧茶的手发颤。

“学生...学生以为尊阳明学为官学确是正理。但湖州那些奴民...”

“说下去。”

“学生查阅过案卷,那些人不过聚众抗租,言语虽有冲撞,实非谋反...”

吴兑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密室中一片死寂。

高拱忽然大笑起来。

“好!好一个吴兑!”

他猛地起身,衣袍带起一阵风。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为师与那严嵩老贼有所勾结?”

众人面色大变,纷纷离座跪伏。卢煌急道。

“老师何出此言!学生等绝无此意!”

高拱踱步到吴兑面前,俯身盯着他。

“抬起头来。”

吴兑颤抖着抬头,正对上高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严世蕃确实找过我。”

高拱直起身,声音冷硬如铁。

“他许我吏部尚书之位,要我与他联手对付杨帆。”

他冷哼一声。

“我当场掀了桌子!”

杨宗气激动道。

“老师高义!”

“但殷养实在江南所为,确实是我授意。”

高拱话锋一转,众人又是一惊。

他环视众人,声音低沉。

“大明已到了什么地步,你们难道不清楚?北有鞑靼虎视,南有倭寇肆虐,朝中严党把持朝政,地方豪强兼并土地。百姓流离失所,国库空虚如洗!”

他猛地拍案,震得茶盏跳起。

“我们这些读书人,十年寒窗,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卢煌眼中含泪。

“老师...”

“但时不我待啊!”

高拱长叹一声。

“杨帆虽强横,却也难扳倒严家。若不除严党,何以治天下?”

他眼中精光一闪。

“我这是驱虎吞狼之计!让严嵩与杨帆两败俱伤,我等方可居中制衡,重整河山!”

吴兑小心地问。

“那湖州那些百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高拱声音冰冷。

“殷正茂杀几个刁民算什么?若能让严党放松警惕,死上百个也值得!”

众人俱都变色。

高拱平日粗疏大意的模样,此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冷酷如铁的面孔。

“今日之言,出我之口,入尔等之耳。”

高拱道。

“我有三条规矩,你们务必牢记。”

众人屏息凝神。

“其一,法家之说只能藏在心里,不可外露。对外,我们永远是尊王阳明的正人君子。”

“其二,尊阳明学为官学首位。这是我们的护身符,也是攻讦杨帆的利器。”

“其三。”

高拱声音陡然转厉。

“趁乱收集严家勾结天下缙绅、书院的证据。待时机成熟,我要以谋反之罪,将严党连根拔起!”

密室中一片死寂,众人呼吸可闻。

高拱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吴兑身上。

“你心软,这很好。但记住,心软要用对地方。等我们掌权,自会善待百姓。现在,必须狠!”

吴兑深深叩首。

“学生...明白了。”

高拱满意地点头,忽然又恢复了那副粗豪模样,大笑道。

“来来来,喝茶!这雨前龙井可是严世蕃那厮送的,不喝白不喝!”

众人勉强赔笑,却都食不知味。

他们知道,从今夜起,自己已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与此同时,严府书房内灯火通明。

严嵩眯着眼看完手中文稿。

“魏良弼、高寒文这篇文章,写得不错。”

他抬头看向坐在下首的儿子。

“世蕃,你以为如何?”

严世蕃那只独眼中闪着精光。

“父亲,儿以为可命名为《劝学篇》。”

“《劝学篇》?”

严嵩沉吟片刻,点头道。

“好,就叫这个。”

他环视在座谋士。

“诸位以为下一步该如何?”

罗龙文轻摇折扇,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