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只眼睛,是在镇北关丢的,我还,我还丢了半条腿,你不知道吧……”
何湘宜眸光移向他的双腿,仔细一看,确实看到一条腿蜷缩的姿势有些奇怪,而那只靴子里包裹的显然不是一只正常的脚,像是四方木头。*?{完¤??本£/神3?站! x免??{费a阅?;e读@_
她看着,微微蹙眉说:“大周百姓不会忘记您的功劳……”
“哈哈哈,”吕胜又哭又笑:“不会忘?不,他们早就忘了……他们高歌享乐,他们朱门酒肉,早,早就忘了镇北关还有人在饮风吞雪……我劝过你爹,一直将镇北关守的固若金汤,朝廷只会觉得若羌一族不值一提,只会觉得,是个人,就能守住镇北关……”
“他们开始裁撤将士,开始削减军饷,每年你爹回京都要求爷爷告奶奶的去踏京官的门槛,求他们在朝上为镇北关说句话……来年的军饷粮草能再多些……”
何湘宜的心跳骤然加快,吕胜说的这些她从来不知!
她只知道爹爹每次回京都是红光满面,和她谈起镇北关的战事也是慷慨激昂,从来没提过他所遭遇的困境。
爹在京城没什么朋友,但他回京述职的时候会多很多应酬,原来,原来竟是为了求人办事……
可恨她当时竟然无所察觉,但凡她能有所察觉,最不济,她也能像顾小闲一样为边关,为将士们多出一份钱粮,好缓解一下燃眉之急!
她又开始自责起来,往昔种种像利爪一样撕扯着她的心肺,她好痛,真的,真的好痛……
“我丢了眼睛,丢了腿,无法再上战场……”吕胜呕出一口黑血,继续说道:“你爹,就,就让我掌管辎重粮草……这是个闲差,也是个肥差,你爹原想照顾我,可是,连他一个大将军都吃不饱的粮草,还有什么油水可言……”
“一开始,朝廷还会送来陈米陈面……再后来,在霉米霉面,再往后,霉米霉面里掺着沙子和带壳粟米……我该死,我该死啊……我贪生怕死,我为了能离开这苦寒之地,为了和妻儿团聚,一次次帮他们隐瞒。*x-i,n_x¨s¨c+m,s^.¢c\o′m\一旦有人发现要告知你爹,我就会率先,杀了他们!以至于,我的把柄也被他们越抓越多……”
“他们?他们是谁?”
“孙,孙……”
“孙耀庭?还有谁?是不是还有文昌侯薛百岭?!”
吕胜点头,求饶般看着何湘宜:“一开始,我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没良心,会变成这样……但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啊……后来,你爹发现了,他不允许他的兵、他的马,吃这些东西,他要上京,要敲登闻鼓,要去告御状……”
吕胜痛苦了的闭了一下眼睛,颤声说道:“我没用啊……我深知一旦被查出来,我也是死罪,我,我就听了孙耀庭的……”
何湘宜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中,她不光头疼,连双目都炽热的生疼!
“孙耀庭通过若羌细作联络若羌,要将千万将士和叶临风的头送,送给他们……让我届时不要提供后方粮草,好让战士们精疲力竭后战死,或是饿死……而他,则会着人紧闭城门,不给叶临风,活下去的机会……”
“哈!”何湘宜发出一声大笑,泪流满面,她仰天哽咽,绝望的哀嚎:“你们,你们真是好算计,好算计!!”
顾承钧原本站在门外,听到何湘宜的喊声一个箭步冲了进来,就见何湘宜整个人好像风里的浮萍一般,她原本坐在木墩之上,却因大悲大痛而让她摇摇欲坠。/x·1·9?9-t^x′t+.+c,o_m¨
他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接住险些要摔在地上的何湘宜!
“何湘宜!”
何湘宜几乎都有些神志不清了,她紧闭着眼睛依旧在哭,但哭的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甚至连呼吸都是断断续续的。
她太痛了,这些真相远超一个人被凌迟而死的痛苦!
原来,原来,只要她爹能死,只要镇北关能死几万人马,这些亏空的粮草,这些被贪墨的军饷就可以成为一笔死账,一笔查无可查的死账!
人,为什么可以自私苟且到这个地步!
“爹……”何湘宜呢喃,她在一片混沌中颤抖着呼唤:“爹爹……”
“何湘宜!何湘宜!”顾承钧惊惧交加,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一边喊大夫,一边用拇指去掐她的人中!
直到大夫来给何湘宜扎了两针,她紊乱的呼吸才重新恢复平静,一双湿漉漉的长睫缓缓掀开的同时,眼底又滚出大颗的泪珠。
顾承钧的呼吸却依旧无法平复,他将人抱在怀里盯着,生怕她再出什么事情。
“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何湘宜张了张嘴,又扭头看向吕胜。
她说:“二公子,让大夫全力施救,不要让他们死……”
顾承钧蹙眉,方才大夫已经说过了,这些人必死无疑,再如何救也只是在延长他们的痛苦。
但他想到何湘宜想必还想让他们去京城当证人,便也不想在这时候给她泼冷水。
“好,大夫会想办法。”
“嗯,活的越久越好,我要让他们尝尝镇北关的痛……”
顾承钧在何湘宜眼底看到一抹肃杀,原来她明白这些人活不了,原来她就是为了要去延长这些人的痛苦。
“好!”
一旁竹榻上,吕胜哀求着向他们伸出手:“二位,开恩……让我死吧……让我去阴曹地府,向叶将军,赎罪……”
顾承钧恶狠狠的向他看去:“这么说,真的是你做了对不起叶将军的事,才让他全军覆没?!”
“我,我以为他能活下来的,他是战神,我也没想到他会战死,他,明明,那么厉害……”
“你不仅害死了他!还让他背上了叛国的罪名!让他从守国的英雄成了青史上的罪臣!你死一万次也不足以泄民愤!”
“不,不!”吕胜惊慌失措:“不是我,不是我!是孙耀庭!是他准备了叶将军通敌的书信!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如果我知道……”
如果他知道会怎样?他会告诉叶临风吗?
他应该还是不会,文昌侯将叶临风变成叛臣就是要屠尽叶家所有的人,以防将来有人寻仇。
此般手眼通天的能耐,他如何与之抗衡?
所以说,死一万次也是他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