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凤把秦国颂安排到离她们单位不远处的一个招待所里,至于她的单位叫什么名字,具体位置在哪?她没有告诉秦国颂。
招待所在东长安街。距离北京站不远。
凌晨6点。北京站大楼响起了报时的东方红音乐。秦国颂支楞着耳朵听,他觉得这声音像是从东方红1号卫星发出来的声音。他听到过,不止一次的听到过,他来北京以前还听到过。他安装的那个接收装置可以接收到这个卫星的信号。他记得非常清楚,这个接收频率是在短波20兆赫。他还放给其他的人听,别人都笑。中央电台播的谁都能听得到。秦国颂与他们分辨,我这是直接接收的卫星信号,跟你们那是不一样的。不信你们拿别的收音机来对比一下。没人理他,对他笑笑就走开了。
秦国颂走出招待所。来到街上买了点早点拿回去吃。他正吃着早饭,二凤风风火火的赶来了。
“怎么样?昨天睡得好吧!”二凤关切的问秦国颂。
秦国颂边吃边点头。
“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王府井,你昨天不是说要买一本什么书吗?噢,对,遗传学。你买那干嘛?”
秦国颂大口吃着饭一边嚼一边咽一边说。“我觉得我最近有些不太对劲。精神上好像出了点问题。我想查一下我们家的遗传基因……”
对秦国颂非常了解的二凤听了他说这话。知道他脑子里有一根筋不对付了,她想知道他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于是微笑着问他。
“你怎么查呢?你说的这个什么基因?我可是第一次听说。是不是需要用什么仪器检查呀?”
秦国颂吃完了饭,擦了擦嘴,接着对二凤说。“我想先从遗传学上找找原因。你知道吗?有一点非常重要,这个我可没对别人说。我小的时候靠吃奶妈的奶长大,我只听说过吃别人的奶长大的孩子,长大了性格会像那个人。不知道这里边有什么道理,想找一本遗传方面的书看一下。如果有关系的话,我要去找那个奶妈,再证实一下。”
“哦……你知道那个奶妈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秦国颂摇了摇头。
“知道她叫什么吗?”
秦国颂又摇了摇头。“只知道她有一个小名,叫小琴。”
二凤笑了。“这事可难办了。劝你也别瞎琢磨了。你要想买书,我带着你去买。买完了书你就回去吧。”
秦国颂看了看二凤。“那我来这一趟找你,不是白来了?”
二凤又笑了笑。“没白来呀。找到我了,真有本事。见了面就行了呗。还有去给你买书,你不就是最喜欢读书吗?”
秦国颂执拗的对二凤说。“我不回去,我要和你结婚。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二凤噗嗤一声笑。“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里有单位有组织。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说结婚的事情,现在还早,国家提倡晚婚。咱俩的事过两年再说。好吗?”
秦国颂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又没有说出,憋红了脸。“那,那你得答应我……一定要嫁给我。”
二凤一把抱住了秦国颂,“答应!我答应,我答应……”
秦国颂也紧紧的抱着二凤。他真想好好的亲亲她,但是他的心被上次在兵团发生的那一幕的阴影笼罩着,就是那一次二凤决定到北京来的头一天晚上,他俩在二凤居住的房间里被人发现的那一幕。他还受到了批评和处分……
他一想到这,浑身便痉挛的抽搐起来,他抖动着身子想松开二凤的拥抱。二凤感觉得到他浑身颤抖,越发把他抱得更紧了。
秦国颂使劲的挣脱开二凤,歇斯底里的喊道。“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要犯错误的……”
二凤松开了他。呆呆的看着,心里想。他确实是有点疯了,真的……
二凤整了整衣襟。温柔的对他小声说。“那咱们就走。我带你去王府井新华书店,去买你的书……”
秦国颂点了点头答应了。他有些恍惚的跟着二凤走了出去,来到了王府井新华书店。二凤花了一块钱给他买了一本《遗传学》。
买完书。二凤问他。“你接下来打算准备去哪儿?”
秦国颂想都没想的说。“去找黄国英。”
二凤看了看他的精神状态。有些不放心的说,“我给黄国英我姐夫打个电话。让他来北京接你,反正相隔的又不太远。”
秦国颂点了点头。他又跟着二凤来到了招待所。二凤去给黄国英打电话,黄国英接了电话答应着马上来北京接秦国颂。
黄国英把秦国颂接回了省会,让他住在了自己的家。
黄国英看到了秦国颂的精神状态,感觉他不是很好。安慰着对他讲道。
“你就在我这儿住着吧。现在哪儿你也不能去。肯定是不能回家的,兵团的人一定在四处找你,连你们家也不会放过的。你就先安心的在我这里住一阵子再说。好不好?”
秦国颂点了点头。翻看着他手里的那本《遗传学》。
秦国颂在黄国英这里住了两天。看了两遍那本《遗传学》,他决定要去寻找他说过那个奶妈。他小时候听他妈妈说过,生他的那一年全国刚刚解放。他妈妈因为跟着他爸爸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生下他他妈妈就没有奶,于是从农村找了一个奶妈给他喂养。找的那个奶妈刚生下孩子不久,孩子就过早的夭折了。那个奶妈带着失去孩子的悲痛喂养了他。据他妈妈讲,那个奶妈原住的地方应当离这座城市不是很远,说话口音不像是本地的。他还知道喂养他的那个奶妈的小名叫小琴。
到目前为止他就知道这些信息。
他与黄国英说了,他要去找奶妈的事。黄国英思考了一下点头答应。问他准备去哪里找?
秦国颂思索了一下。告诉黄国英。他从省会坐慢车。先坐到定县,按他小的时候他妈给他提供的奶妈的说话口音沿着周边一个县一个县找,直到找到为止。
黄国英听他说完,很是为他担心。过了一会儿。黄国英果断的对他讲。
“我给单位请几天假。跟着你一起去找。”
秦国颂看着黄国英。感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握住了黄国英的手,深深的点了点头。
黄国英不再问他找得到找不到的问题。黄国英竟然坚定地认为,只要是他秦国颂想找的。一定能找到。
他俩坐上了北去的列车。先到了定县。秦国颂决定先不在这儿下车,过几站再下车。他感觉那个奶妈不会离他们那么远,应当离他们所居住的城市比较近才对。于是列车又运行了几站,到了完县,他们下车了。
下了车后,秦国颂听当地人说话的口音。有些像他小时候他妈妈给他模仿的那种口音。他和黄国英商量就在这个地方找。
他们先到县城里打听,后来又去了县城附近的村子里打听,打听的信息就是20多年前有一个叫小琴的女人去过当时的省城城里做过奶妈。她自己的孩子生下后三个月就夭折了。这个女人的年龄到现在应该在40岁左右。
这种寻找的难度简直就如同大海里捞针。然而秦国颂不这么想,他认为针落入大海里都能够找得到,更何况一个大活人。
黄国英看着秦国颂,发自内心的感叹。他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他和别人的想法反差怎么这么大呢?简直就是背道而驰,大相径庭。但是黄国英理解秦国颂,他心甘情愿的愿意跟随秦国颂做这种常人认为不可理喻的事情。
古人云。人一生有一个知心朋友,足矣!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叫小琴的秦国颂的奶妈竟然真的让秦国颂给找到了。
这个42岁左右的农村妇女惊讶的看着前来他们家的两个人。上下打量了半晌也没有认得出来。黄国英主动的说明了缘由,问了她20年前是否奶过一个叫秦国颂的男孩子?并且向她说明了这个男孩子的父亲是一个老红军。农村妇女哎呀一声叫了起来。连连点头说有过有过。还问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挺想他们的。黄国英指了指身旁的秦国颂。告诉这位妇女,这个就是你当年奶的那个孩子。那位妇女仔细的打量秦国颂,然后一下子把他抱住了。这眉眼儿,这模样太像当年的那个孩子了。我喂了你快一年了,本来说好的三个月就让我走,但是走不得,你只认我这口奶。别的奶不喝。再说我也舍不得走啊。一直喂养了你一年多。我才离开的你们家。走的时候我流了多少眼泪啊?你知道吗?舍不得呀……
她抱着秦国颂,呜咽咽的哭。秦国颂也哭了。嘴里亲切的叫着妈,差一点跪下。
中年妇女也就是叫小琴的这个女人喊来了她的三个孩子与秦国颂见面。秦国颂看到小琴的三个孩子,热情的与他们拉手交谈。三个孩子都比秦国颂小,热情的叫着哥。
黄国英看着小琴与她的三个孩子,健康正常,就是有些偏瘦,应该是在农村营养不良所致。他想了想,他与秦国颂就这样匆匆忙忙的来了,什么都没有带,什么都没有买。他一个人走开了,去了农村的供销社。花了20元钱,买回了一大堆东西。
小琴惊讶的又带有几分责备的对黄国英说。“看看你,怎么这么见外呀?拿我们当外人了不是?”
黄国英连连解释。小琴一定要他们留下来,在家里吃饭。她给他们包饺子。正巧黄国英还买回来肉。吃肉馅饺子,一家子人甭提多高兴了。小琴的丈夫还拿出来两瓶酒。憨厚的农村男人笑呵呵的,这两瓶酒一直舍不得喝。来了贵客才喝的呀!
……
秦国颂与黄国英他们吃完饭准备要走。小琴与他的家人们死死的拦着让他们多住两天再走。黄国英解释道他只请了一天假,单位还有事情,没有办法呀。并且承诺过几天他们再来,再来看望小琴与她的家人。
小琴与家人依依不舍的把他们送到村外。秦国颂在临出小琴的家门时,偷偷的在小琴的枕头底下放下了他仅有的20元钱。
秦国颂与黄国英来到了县城,准备登上火车返回。黄国英问秦国颂。
“奶妈找到了,看看人家一家子的人都挺好的。你找他们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吧?”
秦国颂点了点头。看着黄国英说,“真的不知道让我该说什么好。我是说对你说,我说不出别的。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感谢报答你才是啊……”
黄国英连忙拦住他的话。“你看看你越说越见外了,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我不愿意听。”
秦国颂连连点头。“好了,那我就不说了……”
黄国英问他。“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还去我那儿住吧?你要是想回建设兵团的话,我就把你送回去……”
秦国颂与他摆了摆手。认真的看着黄国英。对黄国英说了一句打死他都不会相信的话。
“你跟着我去精神病医院吧,我想去住院!你去正好做个证人,证明我精神确实是有问题……”
黄国英瞪大了眼睛,这真是闻所未闻的事情,谁见过谁听说过自己说自己有精神病?而且还是自己要求去住院。天底下有这样的精神病人吗?真正有精神病的人,你说他有病他会跟你急,千方百计的证明自己没病。可眼前的这个秦国颂,非不按常规出牌,愣说他自己有病!
看来也许他真的是病了……
黄国英听了秦国颂的,对他讲。“你真的要去住院?”
秦国颂认真的点了点头。
黄国英说。“那就依了你。去看一看也好。省精神病医院就在咱们家那儿,还没搬来石家庄呢。正好这里离着咱们家不太远,坐火车也就是两小站地,半个小时就到了。要不然咱们就去那儿?”
秦国颂说。“行,咱们就去那儿吧。如果能住院,我就在那里住一阵子看看。全面检查一下更好。”
……
黄国英陪着秦国颂来到了省精神病医院。
看门诊的是一个有点微胖的中年男医生。戴个眼镜。
他把眼镜摘下来,眯着眼睛听完了秦国颂的叙述。又问了黄国英是秦国颂的什么人?
黄国英说。“我们在一个院住,是邻居。他管我叫大哥。”
那位大夫咂了一下嘴。“这种事情呢?一般来说是要需要家属来才可以。你去把他的家属叫来。”
秦国颂赶紧的接话。“我们家能做主的就是我爸爸,要是把我爸爸叫来,我们俩都得住你们这儿。咱们还是省点儿事儿吧,先住我一个人吧。陪我来的人不是别人,是我大哥。他能做我的主。”
那位大夫听完以后。对黄国英说。“那就先住下观察一阵。这事可真新鲜,我这也是第一次遇到的,病人自个儿要求来住院?嗯,看来真是病得不轻……尽管住院看病不花钱,但是生活费还是要交的。”他问秦国颂,“有工作单位吗?”
秦国颂说。“我在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一家工厂,发工资的,一个月32块6。粮票45斤。”
大夫边听他叙述,戴上眼镜拿起一张表格在上面写着什么,然后对黄国英说。
“生活费呢?一个月10块钱。伙食还不错。你们俩谁交?”
秦国颂哪还有钱呀?把他随身携带的仅有的20块钱放在了那位奶妈的枕头底下。他窘迫地摸了摸衣袋。
黄国英迅速的拿出了10块钱。递给了那位填表格的大夫。
秦国颂看着黄国英,愧疚的说。“等我发了工资一定补给你。”
黄国英安慰他道。“等不到你发工资你就出院了,最多待个10天8天的。”
那大夫也点了点头。“嗯,说的挺对的。看他的症状不严重。他自个儿要求来的,这倒是还真的……嗯……”那大夫又问黄国英。
“他没失恋吧?”
黄国英撒了谎。“他连对象都没有呢……”
“哦……那就先住下观察一下吧。”
于是秦国颂就住在了精神病医院。
医院对秦国松的第一项治疗就是过电,这个是精神病人最怕的一项治疗。
然而秦国颂就像没事人的一样完成了这项治疗。这让给他治疗的大夫惊讶不已……
秦国颂就是这一治,治了整整一年。
建设兵团照样给他发工资,工资直接寄到他的委托监护人黄国英那里。
一年多后的“913”林彪叛逃事件后,秦国颂出了医院。被黄国英接回了家。
黄国英把他接回来后,一看,更严重了……
秦国颂整个人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特别爱笑,不爱看科学方面的书籍了,痴迷于马列,研究《资本论》。
半年来他硬生生的把《资本论》通读了两遍。
这一年,尼克松来访华,他从报纸上看到了。非要亲自接见尼克松不可,并且让黄国英尽快把尼克松叫来,他要接见,就台湾问题商议联合公报之事。
这可把黄国英难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