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宁元竣回府,沈氏就一直病恹恹,就不曾大好过几天。
早先她有个大病小灾,娘家沈夫人不是派人来看,就是送些药食补品来。
到后来见她总这样,自然就没那么上心了。
何况如今这个宁、沈两家这个情形,虽没有势同水火,也算不得亲近了。
除了逢年过节送礼,平日内宅女眷们,是能不走动就不走动。
沈氏这次病得严重,阖府上下无人不知,宁老太君都惊动了。
宁夫人自是不能瞒着沈家,特意派人过去告诉,请沈夫人来看望。
沈家如今也不安稳,府里大事小事糟乱如麻。
沈夫人为自家事忙的焦头烂额,早就顾不上大女儿了。
去年腊月沈大公子因贪墨,被免了户部郎中的职务,贬去岭南做官。
岭南那边气候不好,他的姬妾儿女又太多,也不能都带着走。
因此沈家大房的妻妾,为了谁跟着上任谁留在京师,吵得一塌糊涂。
最后沈大公子只带了个年轻小妾和两个通房丫鬟,南下上任去了。
其余有孩子的姬妾,还有八九个儿女,都丢给了嫡妻大娘子照应。
他从京师往岭南去上任,这笔盘缠银钱没地方筹划。
少不得强压嫡妻沈大娘子开嫁妆箱子,拿出数千银子做路上盘缠。
好容易将丈夫打发着上路,沈大娘子心里堵的要不得。
又是心疼嫁妆银钱,又是气丈夫偏心小妾,这窝心委屈又没处去诉。
只好在府里理家时,拼命的悭吝克扣,抵死要将赔的银钱省简出来。
沈家内宅里日子本就过得清苦,这么一来更没了活路。
主子们还只是埋怨叫苦,底下的妾室奴才们,简直过不得日子。
从腊月到正月,沈家内宅就没过了一天消停日子。
沈大娘子治家吝啬,自然不会影响沈阁老与沈夫人,两公婆的用度。
可底下沈家二房一家子,沈三姐儿,沈四姐儿,那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个轮着翻寻衬沈大娘子,闹得的鸡犬不宁。
特别是沈三姐儿与沈四姐儿两位娇客,将来都是要做王妃、侧妃的人。
都各自铆足了劲儿的闹,谁也不曾让过谁去。
沈大娘子越是要省俭,这姐妹俩越是争吃争穿。
沈三姐儿吃了碗羊肉,沈四姐儿就要吃肥鹅。
沈四姐儿做了件绫子衫,沈三姐儿就要做缎子裙。
姐妹两个若见着面,那就是不顾颜面,抵着脸呛声儿。
若在各自屋子里头,丫鬟婆子也要站门槛子互怼。
沈大娘子压服不住她们,毕竟将来都是皇子妃。
为了息事宁人,自家反倒赔出些银子衣料,这姐妹俩还不领情。
沈夫人看见内宅不安宁,反倒骂大儿媳不懂事,不会管家安抚小姑子。
沈家内宅里头人人闹事,倒是三房夫妻俩沉默的反常。
沈三公子从沈氏手里,将媳妇儿的嫁妆讨回一大半,就提早预备下了。
田庄房产都作价折变卖,除金银细软留着,能卖的家具都兑了银子。
夫妻俩熬到二月开春儿,沈三公子的外任官凭算是批下来了。
沈三公子回禀了父母二老,就打点着带媳妇,两口子一起去江南上任。
沈夫人听说这事儿,还称赞了庶子几句,夸他懂事知道上进。
本息让他独个去上任,将沈三娘子留下,帮着她大嫂料理家务。
可反过来仔细思量,想着这三儿媳的嫁妆,也都花的差不多了。
若不让他们小两口一起走,将来庶子必定在任上纳妾。
以他的鸡贼脾气,这纳妾娶小的银子,还不知道要让谁出。
想到此处,沈夫人才点了头,让他们两口子一起上任去。
临走却还嘱咐:“你两口出去只带随身盘缠罢了,休要多带那箱笼东西,省得路上车马船舶麻烦。”
沈三娘子嘴里说嫁妆贴光了,可房里的家具铜器等物,也值不少银钱。
沈夫人打定主意,待他们夫妻俩走了,就捡好的拨给三姐儿使用。
她心里想的虽然是好,却不知道庶子夫妻俩,已想在前头了。
沈三娘子过年时,就借着裱糊屋子的名义,将箱笼悄悄从后门抬走了。
正月里头沈三公子就寻了经济人,将粗苯东西抵的抵卖的卖。
前些日又提早雇船,把十几箱金银细软放在船上,令心腹小厮看守。
到了上任的日子,夫妻俩拜别父母兄嫂姊妹,出门上轿启程了。
沈三公子带了四个心腹小厮,沈三奶奶将陪嫁陪房的都带上。
出府门时众人看见的,只有两抬轿子,两架行李大车。
沈家人就都不知晓,城外码头上还有一整船的行李细软。
自此沈家的三房院儿,走了个前出后空,只剩下个看房婆子。
待过了几天,沈夫人带人去院里查看,登时就气了个倒仰。
正房里只剩下了四面空墙,还有几张桌椅板凳。
别说是箱笼妆奁摆件细软,就连拔步床、贵妃榻、玉石屏风都没了。
这一屋子的家具陈设,竟不知他们两口子是如何搬出去的!
这倒好,哪里像个上任的样子,倒活似逃难的一般!
沈大娘子听说也赶来看,嘴里骂着贼子白眼狼,心里却又羡慕嫉妒。
毕竟人家夫妻是心意相通,不似自家丈夫这般混账。
花着嫡妻嫁妆银子,却只同小妾逍遥,全不顾妻子儿女和父母。
沈夫人看着眼前情形,险些气昏过去。
她从小把沈三公子养在膝下,长大后更给他娶了富贵媳妇。
谁知他竟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竟然将自己房里值钱的东西都卷走了。
庶子这般做法,分明就是防着嫡母,防着兄长姐妹的意思!
沈夫人正满满糟心事,再听说长女沈氏病重,更添一层烦恼。
沈家那边人人都忙乱,因此只派了个家人媳妇,来宁家看望沈氏。
进了凤澜院暖阁,与病榻上的沈氏磕头请安,说了几句吉祥话。
沈氏见了娘家人,心情也好了些,勉强撑起来,问父母哥嫂姐妹好。
那媳妇便如此这般,把沈家内宅这些事,细细都说与沈氏。
沈氏听了半日,心里才算是明白过来。
三哥花言巧语,将她的嫁妆银子,田庄宅子全都哄骗走了。
什么给二姐儿添妆,给大哥大嫂做盘缠,都是在胡说八道!
沈家媳妇的嘴还在开合,沈氏却只觉得眼前发黑,重重倒在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