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德殿内,仍余沙盘残局未收,群臣却已无心观棋。
乌修最后一拜之姿,仿若惊雷击顶,震碎了三年来众人对“萧家兵道”的全部信仰。
而那高坐主位、刚才还意气风发的萧念,如今神色呆滞,双拳死死攥紧,手指泛白。
他输了。
不仅输了沙盘,更输掉了所谓“兵家之后”的虚名。
萧逸未发一语,只随柳映雪退席而去,背影平静,却压得全场沉默无声。
翌日清晨,京中数十道奏章接连上表。
“萧念兵策之失,三策皆覆,误判敌情,恐非真传。”
“疑其空占军权,误国误将,当暂移兵印,以查是非。”
“请圣上明察——兵道不可假手虚名。”
这些奏章,俱由边镇主将、军部重臣联名弹奏,措辞强硬,所指直击中枢。
朝堂之上,皇帝面无表情,只冷冷言道一句:
“传旨,令萧念暂交军权,由兵部代管三月,以肃兵纪。”
“同时,着礼部协查萧氏兵案,查其来由,查其真伪。”
圣旨一出,风向突变。
众臣默然,心知皇帝已动杀机。
这并非查案,而是清洗。
—
萧府内,原本高高在上的二夫人段红雪,此刻满面惊惶。
“怎么会这样?那兵法不是……不是已经给了他吗?为什么还会输?”
她望着一旁默然不语的儿子萧辰,只觉四面皆冷,连贴身丫鬟奉茶时都带了三分敷衍之意。
昨日的光鲜荣耀,一夜尽褪。
她终于明白——他们所有的高位,全都架在那本“兵法”的虚影之上。
如今兵法破,影子没了,众人只当他们是一群拿着空壳子哄朝廷的骗子。
“你爹呢?”她陡然回神,“快,快让你爹想法子找人!把那废物——”
话未说完,门“砰”地一声被推开。
萧念披着半肩战袍,眼中血丝遍布,身上带着酒气,像是一头暴怒的兽。
“找他?”他咬牙冷笑,“你以为我们现在,还能威胁得了他?”
“是我亲手把刀,递到了他手里。”
段红雪一愣,连退两步:“你……你什么意思?”
萧念没再看她,猛然转身,低声一喝:“随我去偏院。”
“今夜,我要让他死。”
—
夜深,府后偏院,数名黑衣杀手悄然掠过屋脊,直奔西阁。
那里灯火未熄,一盏孤灯映着檐下佛珠摇曳。
一道人影盘膝而坐,仿若入定。
“就是他。”
萧念阴声一笑,手中匕首出鞘:“今夜之后,天命归我。”
可下一瞬,一道寒光自屋梁而落!
“铮!”
刀刃交鸣,火星迸射。
柳映雪持剑杀出,脚步一转,反身斩断杀手后路,月光洒下,银袍如霜。
“你以为,这种下作手段,能杀得了他?”
萧念脸色骤变,怒吼一声,欲退,柳映雪剑锋如电,横于咽喉之间。
“不想死,就滚。”
—
与此同时,御前内殿。
一封封密件,由萧逸命人直送金銮,封皮印着红漆朱戳,正是“水镜寺案”旧卷。
内中所附之物,却并非僧籍,而是——
萧念麾下仆人、魏管事与药房下毒之供状!
皇帝展开一阅,眉头倏然皱起。
“这是……萧老夫人之病?”
“是。三年来药引被换,属下已核查五证——人证、物证、药方、银票、调拨簿、地窖藏瓶,皆可对照。”
“谁之手?”
萧逸躬身:“是魏青。”
“而魏青,只听萧念一人之命。”
金殿之上,一阵冷寂。
良久,皇帝冷声:“命礼部彻查毒案。即日起,封萧念府印,查其党羽,所涉从重。”
—
次日,京中皆惊。
“萧念之子,竟谋害老夫人?”
“昔日沙场英雄,原来是个偷书毒母的草包?”
风评巨变,萧家门前门可罗雀,连市井百姓都开始谈笑讥讽。
而另一边,那曾被嘲笑为“庙中废僧”的萧逸,却一跃成为真正“兵策主名”的天命之人。
—
傍晚,柳映雪立于东苑。
萧逸走来,一身青衣,神色安静,似不为今日所动。
“你当真,就这么走上来了。”
柳映雪轻声道,眼中带着微微的酸涩。
“我本以为你会犹豫,会再等等。”
“可你连一步退路都没给他们。”
萧逸未答,只看着北天。
云层沉沉,宫灯将夜。
柳映雪忽然轻轻笑了,语气却带着郑重:
“你若真要走进这局,我愿——做你身后那柄持剑的人。”
萧逸闻言回头,眼中起了微光。
良久,他轻声一句:
“从今日起,萧家的这局。”
“——归我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