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令一出,满京皆惊。
“将萧念,贬!”
皇帝的这一道懿旨,不啻于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头,也砸碎了京中诸多世家早年精心编织的“权贵梦”。
那日午后,尚未传旨的内阁之中已然人心惶惶。黄门飞骑穿梭六部,锦衣卫暗线接连出动,百官只觉风头骤变,气氛紧张得令人喘不过气。
而夜幕降临之际,三道锦衣卫文令先后送达京中三大世家——楚家、齐家、段家。
除名、抄家、夺籍。
三族覆灭,权贵党崩,一夜之间,权力版图改写。
段府之中,哀声四起。
段如山被押入大牢,段家商号被皇城司勒令关停,京中十余处宅邸被查封,商贾同盟纷纷避嫌断绝往来。
段红雪跪倒在萧府旧厅之内,面如死灰。
而她的儿子,萧辰,此刻却站在空荡的中堂之上,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一切。
“为什么?”他低声喃喃,嗓音嘶哑,“为什么……父亲被贬,母亲跪倒求饶,段家倾覆,全是萧逸的手笔?”
他眼底血丝蔓延,攥紧拳头,眼中燃起恨意的火焰。
“都是他!是他故意要毁了我!是他见我继承萧家,就心生怨毒,一步步逼死我爹爹,一夜间毁了我段家!”
“我不会放过他……”
“我不会让他好过!”
夜风卷入窗扇,将萧辰的低语吹向庭中,却无一人回应。
他疯了一般踉跄冲入内院,撕开母亲的卧房,怒吼道:“娘!我要他死!你还坐着做什么!你不是段家嫡女吗?你不是最会权谋的吗?你来想办法啊——!”
段红雪却只是坐在床边,面如槁木,木然回头,眼中已无神采。
“辰儿……”她喃喃,“你还不明白吗……我们败了……败得彻底……是你父亲做错了,是我们做错了……”
“你闭嘴!”萧辰猛地甩开她的手,狂吼道:“你现在说风凉话?当年你不是说他没本事?你不是说我爹爹才是真正的将门传人?”
“你不是说他是庙中废僧,连剑都握不稳吗?那为什么——我们都被他踩在脚下?!”
段红雪脸色发白,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清楚,自己曾经如何步步助推萧念,将萧逸逼入死境,如今便要如何吞下这因果。
她败得不冤。
可她不敢承认。
因为一旦承认,她儿子——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滚!”萧辰怒吼一声,跌跌撞撞地冲出宅邸,直奔旧书库。
他要找到父亲留下的兵法。他要再练,他要再战——他要复仇!
**
段府旧书库,阴暗潮湿,杂物凌乱。
萧辰推翻一个个尘封的匣子,终于在角落找到一方锦盒,那是萧念常年藏书之处。
他手指颤抖地翻开其中厚重的信函,一页页地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与笔迹——那是他最熟悉的父亲的字迹。
“临南旧策,可伪托于萧逸之名。”
“破围之法,初稿仍出于庙僧手。”
“需提前毁书,使其无法自证。”
一封、一封、一封。
直到最后那封信——
【欲毁此人名声,必以女色入局,借郡主之名,令庙僧陷污名,方可重掌主线】
萧辰手一抖,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是父亲的亲笔。
是他亲手策划了这一切,将萧逸三年前逐出京城,将他钉死在“废僧”的羞辱名声下,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这……怎么可能……”
“爹,你……你不是说,那些兵法是你写的……你不是说,萧逸是个只会借你威名的家伙?”
“你骗我?”
“你骗了我整整三年……”
萧辰跌坐在地,双眼无神,心底的信仰崩塌。
原来自己心心念念想要超越的“父亲”,不过是靠剽窃和陷害赢得尊荣的伪君子。
那他又算什么?
一个草包之子?一个蠢货?一个被牵着鼻子走的小丑?
“为什么……”他喃喃,“你要这样对我……”
“你为什么要把你所有的肮脏——都当成是教我成长的路……”
泪水自眼角滑落,砸在锦盒之上,晕开了萧念亲笔的笔迹。
那夜,萧辰跪在书库之中,整整一夜未起。
天明之时,他缓缓起身,眼神早已失去昔日傲气,只剩沉重的阴影。
他踉跄着回到庭中,听见街口有孩童在嘲笑:
“那不是将军府的小少爷吗?现在什么都没啦!”
“我爹说,他的爹是个贼!”
萧辰身体一震,踉跄而走。
他再也不敢抬头看天。
而这一刻的崩塌,也意味着:他心中的“萧家世子”执念,彻底破碎。
**
另一边,镜澄庙。
红枝嬷嬷奉上一纸文书:“小主,段家产业彻底查封,三大家族除名,言官案也已入刑部。”
萧逸轻轻颔首,脸上无悲无喜,只淡淡道:“世间之债,从不白欠。”
谢玄走入,低声提醒:“但如今你太盛了,皇帝……不一定高兴。”
萧逸缓缓抬眸,眼神如深潭沉静:“他若忌我,便来试试。”
“但愿他——不后悔。”
窗外风起,世局洗牌,旧朝翻覆,局势正起新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