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钟鼓方歇,百官列于两侧,肃然静默。
御座之上,皇帝半倚龙榻,眼神幽深,落在大殿正中的那道青袍男子身上。
“萧逸,听旨。”
尖细高亢的内监嗓音响起,瞬间打破朝堂沉寂。
众臣齐刷刷抬头,目光尽数投向那一人。
“三日前,京中大乱,群臣交战,党争激烈。尔肃权乱、审贪案、平三族之不臣,立大功。”
“今,西域三镇不稳,毒教余孽复起,蛮夷勾结草寇,边患隐伏。朕命尔为——安远大将军,节制三镇兵马,即日整军,三日内出征西域,代朕安边平乱。”
话音落下,殿内震动。
兵符金光耀眼,龙文虎章齐列,皇帝亲赐——这不是寻常荣赏,这是实封实职,权柄通天!
众臣面面相觑,表面恭贺,内心翻涌。
一纸兵符,表面封赏,实则驱逐!
“这位庙门归来的大人,如今得了皇命,也要被送到千里之外啃沙子去了……”人群中,一位礼部员外郎低声喃喃。
“只怕是好看不好吃,这安远将军的位子,比天还高,比棺还冷。”
太傅顾宗淮微笑拱手出列,声音苍老却清晰有力:
“陛下英明,知人善任,国之幸也。”
“萧将军才智过人,兵谋惊世,乃不世出之良才,能得陛下如此厚望,臣等……佩服至极。”
这话听来恭敬,实则句句皆刺,满是“兵强主弱”的含沙射影。
皇帝不动声色,只淡淡一笑:“萧逸,卿以为如何?”
全殿目光,再次聚焦于青袍之人。
萧逸微一欠身,缓缓出列。
他神情平静,语声不高,却如沉钟击地,震得四座一震。
“臣,愿领兵西征,清边平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但有一言,请陛下准允。”
皇帝眉头微挑:“讲。”
萧逸略一拱手:“西域非单有蛮寇之乱,旧贼潜藏,毒教横行。臣请求军政并掌,得下军中先斩后奏之令。”
此言一出,百官一惊!
先斩后奏?那是连王侯都不敢轻提的禁令!
太傅顾宗淮立时站出,拱手而谏:“陛下,萧大人初领兵符便求军政一体,是为僭越之相,恐将失控。”
“臣以为,不可!”
皇帝却只沉默良久,最终轻轻摆手。
“允了。”
“萧将军若不持利剑,何以斩乱麻?”
一石激起千层浪。
萧逸缓缓接过兵符,双手一合,郑重收于怀中。
这一刻,百官心头同时升起一个念头:
这位从庙门中归来的男人,要动真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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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殿后,帘后藏影。
黄门司首掌徐正垂首低语:“陛下,已令他出京。西域山高水远,蛮夷毒门俱在,虽表封高位,实为逐他远离。”
“可若萧逸真能于西域立下奇功……”
皇帝捻着玉杯,慢慢说出四个字:“兵贵不主。”
“胜,也不可归功于他;败,更可让他无翻身之地。”
“让他……葬在沙里。”
徐正明白,皇帝对萧逸,从未信过,也从未真想用他。
可惜,他太快崛起,太难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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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澄庙。
院中梅花斜落,禅钟初鸣。
谢玄走入,满脸不悦:“你知道他要你出京,为的是什么。”
萧逸坐在石桌前,拈着一枚青棋子,声音温淡如水。
“当然知道。”
“此为逐令。”
谢玄怒道:“那你还接?”
“我若不接,就真成了威胁。”萧逸淡笑。
“但我若接了,又胜了……他该怕的,就不是我在不在京。”
“是我,会不会回来。”
话音未落,红枝嬷嬷进来,将一封密信放于桌上。
“主上,十人已归。”
“锦衣营暗线、西镇前哨、旧影死侍……您封山十日时召回的暗部,皆已入位。”
萧逸点头,唇角轻轻翘起:“很好。”
“西域之行,不是征战。”
“是布局。”
“我走这一步,不是被赶出去的。”
“是要回来,亲手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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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庙后密道再开。
三年前分散的死士、潜藏江湖的旧部、被封除籍的老军,皆在此刻聚首。
“安远令出,军势再起。”
“三镇之下,萧家旧军,当重列旗阵。”
萧逸负手立于夜风中,望着京城方向,目光如刀:
“他们要我死在西疆。”
“我却要他们,在西疆——听我兵声所至,权归谁手。”
三日行军,铁骑过隘,烟尘未散。
萧逸率军抵达西域边镇“拓罕关”时,三镇兵将早已列阵于关前,一路旌旗猎猎,鼓角铮鸣。
表面威仪万千,实则暗流涌动。
关外三镇主将齐出迎,一人抱拳道:“拓罕三镇,见过安远大将军!”
萧逸下马拱手,目光如刃,扫过三人:“镇中风势如何?”
“安然无恙。”
“三日之内调军入寨,点将核编。违者军法从事。”
“诺!”三将齐声应下,面露恭敬,眼底却各藏算计。
谢玄凑近,低声道:“左镇名为刘鹏,最会揣摩上意,今早刚投了一份厚礼。”
“中镇名为胡泰,乃太傅一系。”
“右镇许廉,曾为萧念旧部。”
萧逸只笑:“一锅烂肉,还得慢炖。”
三镇之军貌合神离,不肯归一,各自为营。
接下来数日,营中动作不断。兵将调动缓慢,粮草故意迟延,甚至有士卒在夜间焚毁点兵名册,妄图搅局。
“将军,”副将李慕远咬牙禀报,“拓罕三镇虽称归附,却各藏私心,暗阻军令,照此下去,不日必乱。”
萧逸披甲而坐,声音清冷如霜:“先让他们乱。”
“内耗不清,何以破敌?”
当夜,柳映雪体内毒血翻涌,谢玄赶忙施针稳住经脉。
“你不该同行。”萧逸看着她惨白的脸,眸色复杂。
柳映雪却撑着身子笑了笑:“你若不在京,我更不能留。”
“你要去西域,而我心……在你身上。”
谢玄听得头疼:“情话以后说!”
“她现在伤未愈,不可动怒动气动情,连风都不能吹!”
可谁知,当夜风起,营前哨探急报——
山道有异动。
萧逸亲自率人查探,柳映雪执意随行,谢玄封药暂时压毒,同往。
夜半山道,黑风如刀,忽有异香扑鼻而来。
“糟糕,是毒!”谢玄大喝一声,猛地挥袖封住鼻口,紧接着一记银针破空,射入黑影!
“毒烟!西域毒门余孽!”
四面丛林忽起数十道黑影,劲装蒙面,手持短刃,身法怪异。
“护主!”亲兵扑上,刀光剑影间,血花四溅。
一名黑衣刺客趁乱欺近柳映雪,眼中闪过一抹疯狂:“姓萧的!你夺我师命,纳命来——”
寒芒闪烁!
“铮——!”
柳映雪强提一口气,拔剑还击,正中刺客右肩,将其逼退三步。
却因毒发在身,脚下一晃,险些跌倒。
萧逸飞身接住她,脸色大变:“谢玄!”
“她再中一点毒,就是死!”
谢玄已经逼近,一掌封住她肩头大穴,冷声喝道:“动一动你就没命了!谁让你跟来的?”
“这不是普通毒。”他手指染血,探入香烟残迹中,眉头紧锁。
“心蛊之毒……这不是西域散修,而是毒派余孽。”
“蛰伏多年,竟未灭净。”
“此毒可不求杀人,只求心乱气绝、毒发三年。”
萧逸目光如冰,低头望向地上的黑衣人,手指一弹,一枚寒针穿喉而过。
“留活口。”他说。
三刻钟后,营中设堂审问,活捉毒师已然招供:
“我师父……曾为无鹤城长老,三年前被朝廷血洗,他临死前传我一令——杀萧逸!”
“说你是毒门败灭之祸首,是你……毁了我们一脉八百人!”
营中众将闻言动容,三镇主将也纷纷赶来围观。
许廉冷笑道:“将军还未出兵,就惹得人家毒门余孽刺杀,看起来,此行怕是凶多吉少。”
萧逸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你怕,可以回去。”
“我没拦你。”
许廉面色一滞。
萧逸却已起身,望向审讯台:“将此人斩首,悬于营前三日。”
“昭告西域。”
“我萧逸,不只斩贼。”
“也斩——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