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君 作品

第三十五章 百家送女,权宴设局

西苑风雪未融,萧府门前却热闹得仿若灯市。

七日之间,南城百家轮番登门,礼帖如雪,礼物如山,从雪狐大氅到金边书匣,从绣花袜到玉骨扇,无所不用其极。

最夸张的是礼部左侍郎夫人,亲自登门,言辞诚恳,直言:

“我家女儿善书法、懂节操,诗会三榜皆魁,若能嫁与将军,愿为将军洗衣做饭、煎药煮汤,哪怕——哪怕做妾也甘愿。”

一旁的谢玄抱着茶盏,一口差点没喷出来,幽幽地道:“这不是送女……这是抢官。”

萧逸淡然一笑,不言不语。

第八日清晨,皇榜传至。

【西北毒乱再起,民怨聚兵,毒教残党携蛊军来袭。特封靖毒使萧逸,节制西北三镇兵马,调五十万兵入境平乱,即日启程。】

诏令一下,南城百家的女儿们——安静了。

前一刻还在羞答答问婚的女子,这一刻已经悄然带走嫁妆盒,连门都不叩了。

尚书夫人回府后,撕了半本《女德三字经》,气道:“他要上战场?那就……先等等也无妨!”

谢玄站在府门口,抖了抖手中那一摞回绝信,笑得肚子疼:“将军,这京中贵女啊,比军令跑得还快。”

萧逸手指摩挲着兵符,语气平淡:“不是她们跑得快,是她们知道这战,凶多吉少。”

他回头望了一眼府门外那条红毯已收的街道,眼神冷下去几分。

“可她们忘了……嫁的是将军,不是贪生。”

偏就在皇榜传下第三日,朝中郑国公设宴。

郑家是三朝元老,声望极重,设宴之名为“贺靖毒使平敌归来、洗尘接风”。

萧逸虽知此人素来中立,不曾为难他,但这一场宴,终归要赴。

萧逸着常服而来,本以为这是一场“权贵洗尘”例行公事,进门不久便觉不对。

席未开,女眷先到。

原本该坐在内堂的夫人小姐们,此刻却陆续登场,有人抚琴于水榭,有人作诗于曲廊,个个巧笑倩兮,目光皆落在同一人身上——

萧逸。

谢玄随行,刚踏进厅门便愣住了,嘴角猛抽:“你不是赴宴,是来——选妃的吧?”

萧逸眉头微皱,低声:“郑国公从来不掺这等事。”

谢玄眨了眨眼:“那你怕是低估了,‘靖毒使’这招牌有多香。”

话音未落,清音响起。

一女子袅袅走来,身着流云绣纱,纤手托琴,在座中轻弹一曲《凤求凰》,抬眼一笑:“不知将军可识此意?”

萧逸:“听得,是‘乱世求安’。”

女子一怔,瞬间尴尬。

又一人登场,持扇作赋,声情并茂地吟道:

“愿为将军折戟沉沙,愿将红妆换战甲。”

谢玄忍无可忍,一口茶差点喷出:“这诗不是你前日写给国子监那谁的吗?”

那人眼神一凛,脸色涨红,拂袖而退。

再有人浅笑走来,执盏低头:“谢将军,能否带我去前厅,向萧将军……敬一杯酒?”

谢玄连连后退:“别、别、别,我不带媒。”

宴席中央,郑国公端坐主位,面色红润,见状笑得更盛。

“唉……这些孩子年少无知,将军若有不中意之处,还请海涵。”

“比如……”他话锋一转,指着那一位刚刚跌入萧逸怀中的女子:“这丫头,正是我那顽劣的孙女,心思野了些。”

萧逸将人扶起,未沾衣角,只淡淡地道:“郑大人教女有方。”

郑国公脸色僵了片刻,只能干笑:“将军谬赞。”

这一番“才艺展示”仍未结束,一位千金转身离席时刻意扬袖落了佩香入萧逸袖中,另一位小姐更是“恰好失足”,险些摔入怀中。

谢玄看得脑壳疼:“咱这是进了百花楼吗?”

萧逸只饮茶,一言未发。

宴散时,一女子掩面奔出,泪流满面:

“明明说好为我请功的……他连我名字都没问……”

同一时刻,靖毒使府中。

柳映雪披着白狐氅,靠在软榻上调息吐纳,脸色苍白,却依旧英气未褪。

谢玄刚回府,踏进正厅,还未喘口气,就听见柳映雪平静的声音响起:

“将军今夜何处?”

谢玄身形一顿:“啊?在、在郑国公府赴宴……就是那种,呃,洗尘宴。”

“洗尘?”柳映雪手中轻轻一顿,“满厅花枝招展,琴箫诗赋皆来请功,也算洗尘?”

谢玄额头冷汗直冒,讪笑:“我、我就是路过……听说的。”

柳映雪没有继续追问,只将随身佩剑轻轻放在桌上。

“你下次听说点别的。”

谢玄吓得差点跪下:“不是我带的,她们自己撞过来的……”

另一边,萧逸甫归。

进门,尚未脱下披风,便见一张熟悉的佩剑安静地躺在桌上。

他脚步一停,抬眼,就见柳映雪靠在榻上,目光幽深:“你今日赴宴,可得‘佳人’几位?”

萧逸神色自若,拱手正色:“将军出征在即,宴席不过虚礼。若有心者,自当随军同赴西北。”

柳映雪挑眉:“她们愿意吗?”

萧逸不答,只缓步走到她面前,将一封未拆的宫令放下。

“圣命已下,三日后出征。”

萧逸未答,走至宫门前,望着天边将起未起的晨曦,冷笑一声:

“她们愿嫁将军……却不愿葬战场。”

“这便是京城,墙头草之城。”

晨光初露,府中花园尚带着夜雨未干的清凉。

萧逸练剑未久,一道熟悉的倩影穿过花枝,缓步而来。

“将军可有空?”

柳映雪着一身素衣,挽着高马尾,气质英挺,手中握着那柄常年不离的玄铁长剑。

萧逸收剑,微拱手:“柳将军大驾光临,贫僧岂敢无礼。”

柳映雪斜睨一眼:“你那‘庙中心’,我可不信。既然你连女眷‘跌入怀中’都能纹丝不动,定力倒是比我好。”

萧逸:“……”

“来吧,三十招。昨日宴席之事,算你我一场公道。”

萧逸笑意不明:“若我赢了呢?”

柳映雪眨了眨眼:“你敢赢试试?”

“……”

谢玄刚捧着早茶路过,便看到花园中两道身影交错而动,剑光四起。

“怎么回事?”

旁边下人小声回道:“将军在陪柳姑娘‘切磋’。”

“噢,那我……等等!”谢玄瞪大眼,“她拔剑啦?”

“切磋?这是比命吧?”

“铛——”

第六招,柳映雪斜挑入左侧,虚晃后腰一震,将萧逸逼退一步。

第十二招,萧逸翻腕封剑,柳映雪却以掌破空袭来,打偏他护臂,气劲逼得衣袖一震。

第二十四招,她脚尖点地,剑光一转,已绕到背后。

第三十招。

“叮——”

一缕青丝飞落,一道香气乍散。

柳映雪剑尖不偏不倚挑开萧逸袖口,露出一抹淡紫色的绸缎缠边,隐约香气萦绕,绣着细密的金丝兰花。

她定定望着那一抹香绸,唇角勾起。

“将军香缘不浅。”语气极淡,眼中却藏着风浪。

萧逸低头一看,脸色瞬间微黑。

那是昨夜宴席上,那位失足“跌入怀中”的小姐偷偷缠上的香帕。

他根本未察,一夜未解。

谢玄在旁默默缩回花树后,低声嘀咕:“这时候要是我,已经死成白骨了。”

柳映雪收剑背负,淡淡一笑:“将军功成归来,香帕、香扇、香囊……样样不缺,可喜可贺。”

萧逸正要解释,却见她已转身离去,只留一句话:

“晚间谢玄说要设酒,莫忘了。”

当夜,花厅灯火摇曳。

柳映雪换了一身藏蓝素锦,斜倚在软榻上,怀中抱剑,面色平静,眼尾却略带红晕。

“谢玄——倒酒。”

谢玄笑得如哭:“你喝第五盏了。”

柳映雪眼神清亮:“再喝一盏就睡。”

萧逸坐在一侧,默默为自己斟了杯茶。

柳映雪突然盯着他开口:“萧将军。”

“嗯。”

“若你真娶哪家千金……”她顿了顿,咬字清晰,“我便重伤不愈,让你守寡。”

“……”

厅中瞬间安静。

谢玄一口酒差点呛死,拍着桌子狂咳。

萧逸则握着茶盏,指节青白,终于低低一叹:

“这世道,战场都未必有你可怕。”

柳映雪歪了歪头:“所以你是怕我?”

萧逸看着她,一字一句:“我是,怕你出事。”

这一句落下,厅中再无调笑之声。

柳映雪望着他,忽地轻笑:

“怕我出事?你若真怕,就别再藏着心事。”

“我救你,不是想换你一场天恩。我愿披甲,不是只为替你守边。”

她一饮而尽,将酒盏放下:“我救的是你,不是靖毒使。”

夜风微起,烛影晃动。

谢玄终于回神,小声嘀咕:

“天了噜,我是不是喝多了,怎么感觉……将军好像被表白了?”

花厅内外,风声如叹。

而不远处,一封皇命正自天阙而降——

【靖毒使即日点兵五十万,西北出征,毒教余孽未绝,准其生杀决断。】